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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倒是有些伤感起来了。
徐中行急忙劝了几句,而杨夫人跟前的嬷嬷,也将那荷包收了起来,一捏,只薄薄一层,便知道里头是银票,应当不少,眼底闪过一丝喜意,顺手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
而徐中行这边,等安慰好了杨夫人,时间也差不多了,杨夫人便要招呼他用午膳,徐中行也没拒绝,顺势留了下来。
而那位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静姝,此时也起身要告辞。
但是杨夫人却一改常态,并未让她就这么下去,反是道:“慎之是你父亲的学生,也是咱们自家人,只是吃顿饭,倒也不必避嫌。”
徐中行听着这话心下一动,下意识看了一眼杨夫人。
这位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往日里最看重规矩体统,一开始他出入老师宅邸,这位夫人仿佛是嫌弃他出身低,也从未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后来他读书有成,这才温和了几分,及至杨家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夫人这才将往日里的高傲彻底放下。
可是即便如此,男女大防的规矩,她心理应当还是清楚的,但是此时却毫不顾忌,这里头……
徐中行从徐夫人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便也索性低下了头,只当听不到。
倒是杨静姝听着这话涨红了脸,忍着羞道:“母亲,女儿房里还有些事儿没做,还是不打搅你们用膳了。”
杨夫人却只是轻笑:“什么事儿能有这么重要,吃完饭再做也来得及。”
杨静姝仿佛是听惯了母亲的安排,此时也只能咬了咬下唇,不敢再反驳。
一边的杨如珪似乎也看出了其中诡异,但是他却也不敢挑衅嫡母的权威,因此只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一行人就这么神情诡异的去了西次间,饭早就已经摆好了,自然与之前首辅府的时候天差地别,可是徐中行出身寒微,看着这些饭菜,也觉得尽够了,甚至对这样的家庭条件来说,有些奢靡。
不过他却不会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虽然都说食不言寝不语,之前杨夫人也是认真遵循这一点,可是今儿也不知道为何,话却是多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徐中行家里的事儿,着重问了蒋明菀的情况。
哪怕徐中行话不多,也不得不回答几句,但是他这些回答也只是泛泛而谈,满口都是,夫人都好,夫人也惦记您,和没回答没什么区别。
杨夫人听了之后心里有了计较。
等到吃完饭,杨夫人这才将两个儿女遣了下去。
杨静姝看着仿佛终于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就走了,杨如珪倒是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这才欢欢喜喜的拿着书本出去了。
等到人走了,杨夫人这才换上了一副悲苦的脸色,道:“慎之,你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静姝这孩子的命苦啊,我这辈子,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自打出嫁,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她之前那个婆家刻薄,待她不好,而这孩子也是老实,每日里只能谨小慎微,侍奉公婆,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如今到了这省府竟也不得安宁,前儿我带她出去,竟被这街面上的一个混头子给看见了,这几日日日来家里耍无赖,说要,说要……”
后头的话杨夫人有些说不出口,端庄的脸上涨得通红。
徐中行皱起了眉,他也是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事儿,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他立刻道:“师母不必焦急,且将那人的姓名和住处说给我,我自会处置。”
杨夫人立刻一脸的感激:“若是能如此,那自是再好不过了!慎之,若是没有你,此事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中行立刻又温声安慰了几句杨夫人。
但是杨夫人面上愁容依旧不改,叹息道:“这回遇上了你过来,这事儿倒是好解决,可是日后却也不能事事都依靠你,如珪要念书,他性子又急躁,担不起大事儿,我这把老骨头,家计倒是能管一管,可是外头的事儿却是一问三不知,静姝这般大的年纪,也不能总是留在家里,日后如珪娶妻,只怕也会有怨言,我这孩儿,真真是……”
说到这儿,杨夫人忍不住落泪。
徐中行心下一动,摸出来了一丝意思,但是面上却一点不露,只是不疼不痒的继续安慰杨夫人,压根不接茬。
杨夫人见他如此,忍不住咬了咬牙,权衡片刻,到底将脸面踩在了脚底,低声道:“慎之,这件事,你能不能帮一帮我,杨家如今这个情形,静姝也是实在找不下什么合适的人家,留在家里,我也怕那混子来报复,能不能你将她带回延宁府,让你夫人帮她找个人家。”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杨夫人脸上臊得不行,压根就不敢看徐中行的脸。
当初杨言正是动过将杨静姝嫁给徐中行的念头的,可是当时的她看不上徐中行的出身,哪怕杨言正再三说他非池中之物,她也没松口。
现在说的好听,日后的事情又怎么能说得好呢?还是嫁给大户人家保险些。
可是后来这个结果,她心里也是有些后悔。
徐中行虽然落魄,却顾念旧情,而那家人,却是一点情面不讲,直接休妻。
而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徐中行了,因此她必须牢牢抓住。
有了这个念头,即便杨夫人觉得丢脸,也紧咬着牙关,硬生生顶住了。
徐中行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师母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师母请放心,日后我会找省府的同僚商议,不会再让那人来上门打扰,至于小姐的婚事,我也会和夫人说明的。”
意思就是,说个婚事可以,接回去不行。
杨夫人最主要的目的破灭了,她心中顿时有些气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此时徐中行却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师母,我还有些话要和如珪说,就先告辞了。”
杨夫人看着徐中行掀帘子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咬了咬牙,倒是忘了,这小子这段时间虽然对他们母子几人多有照顾,但是脾气却十分孤拐,当年她找他过来暗示他不要妄想攀高枝,那时他不过一个穷书生,对她也不见恭敬多少,如今自己一家子都要依靠他,他虽然看着温和,却也不见得能这般轻易的被她拿捏。
看起来这事儿还是得缓一缓了,杨夫人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徐中行出了杨夫人的屋子,眉头微蹙,他几乎能猜到杨夫人的意思,心里也是难免有些厌恶。
这位杨夫人,这点小心思,倒还是和当年一样。
他没再多想,抬脚就去了前头倒座房,那里是杨如珪的书房。
过去的时候,杨如珪正在如痴如醉的看书。
他虽然性子急躁,做事情也毛毛躁躁的,但是在念书这件事上,却很用心,可以说是个书痴了,徐中行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些书过来。
杨如珪看书看得十分认真,徐中行进来都没察觉,一直等到徐中行走到他跟前,他这才恍然抬起头,有些懵然的看向徐中行。
然后露出一个笑来:“徐兄,你来了啊,母亲给你说完话了?”
徐中行点了点头,杨如珪急忙招呼他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笑着道:“徐兄你这次带过来的书是书斋里新出的吧,我在其他同窗那里都未曾见过。”
徐中行点了点头:“是我让书斋老板特意为你采购的。”
杨如珪顿时一脸的感动:“真是多谢徐兄了。”
徐中行只是淡淡摆了摆手:“小事罢了。”
说完他又顿了顿:“你和巡抚大人的公子关系处的如何了?”
要说这一省的文官之首,名义上是布政使,但是实际上却是巡抚,布政使和按察使不过是他的副手罢了。
徐中行将杨如珪送进了本省最大的书院,正好与巡抚大人的公子是同窗。
杨如珪一听这话就苦了脸:“我按着你的意思,和那位公子套近乎,可是他却仿佛十分看不上我,自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徐中行听了这话也不失望,只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即是如此,那你日后也不必再去接近他了,只是在这之前,你需得接着同窗的名义,将这封信送进巡抚府,记着,一定要亲手交给巡抚大人。”
说完,也不顾杨如珪惊讶的神色,低声教了他一番说辞。
杨如珪听完,更惊讶了,有些纠结道:“这,这真的成吗?”
“此事事关生死,只许成不许败!”
看着徐中行坚定的眼神,杨如珪再不通世情,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他们家如今也要依靠徐中行,徐中行分派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敢推辞,只能应下:“那我,那我试试。”
徐中行点了点头:“等我走了之后,你再等一个时辰再去,行事要谨慎些。”
杨如珪不安的点了点头。
第23章 、出手
之后徐中行又和杨如珪说了些有的没的, 大多都是有关学问的事情。
徐中行身为前科状元,教导杨如珪这个秀才还是绰绰有余的,杨如珪听得如痴如醉, 对徐中行也是越发佩服,等到徐中行走的时候,还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两人在杨宅门口依依惜别,杨如珪有些不舍道:“徐兄,你日后若是有暇,可要多来省府才是,我不善交际, 往常都是闭门造车, 如今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徐中行神色平淡:“若是有暇,自然会上门拜访,如珪, 如今杨家这个情形,你也得担得起门楣才是, 不能再和往常一样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了。”
杨如珪听了叹了口气道:“徐兄的好心我都懂, 只是我如今这情形, 一时半会儿却也是改不了的,也就只能用心读书,求个前程,再尽尽孝道, 奉养母亲了。”
徐中行听出了其中意味, 知道了他的为难之处, 便也不再多言, 只道:“既如此, 那也好, 只你年岁不小了,终身也该考虑了。”
一说这话,杨如珪的脸便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已经找人给我说和了,有劳徐兄操心了。”
徐中行一蹙眉,杨夫人找的庶子儿媳,只怕也不见得多上心,多半是找好拿捏的,如此才能让杨如珪翻不出她的手心。
这般想着,徐中行又道:“你安心读书,此事我也会让夫人为你多加留心的。”
杨如珪一听,心中一暖,急忙谢过徐中行。
徐中行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杨如珪站在门口,一直等到看不见徐中行的身影,这才回转。
他一会去,杨夫人立刻将他叫到了跟前,问道:“你今儿与慎之都说了什么话?”
杨如珪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徐中行让他送信的事儿。
杨夫人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觉得徐中行对她好似有些不满,找儿媳的事儿都要自己揽过去,忍不住咬了咬牙。
但是到底也不敢在这个憨头憨脑的庶子面前多说什么,只能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去读书吧。”
杨如珪又行了一礼,这才从正房退了出来。
只一从正房出来,他原本略显憨厚的面上,便闪过了一丝忧色,他总觉得,母亲大概是做了什么让徐兄不喜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啊!
但是杨如珪此时也不能左右这些事儿,只能先做好眼前的。
他在书房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换了件儒衫,借口去书院拿个东西,便一个人出了门。
杨家的人也没在意,杨如珪就溜达着去了书院,又在书院待了一会儿,这才又往巡抚的宅邸去了。
他这一路倒也没有避着人走,只是却时刻留心着前后,想要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他。
不过他到底是只是个书生,自己也没察觉到有没有跟踪他,反正也没人拦着,他就直接去了巡抚的官邸,在门房送上了名帖,没一会儿就有人将他引了进去。
而他一进巡抚的宅邸,徐中行这边也得了信。
听着车夫张怀的回禀,徐中行点了点头:“除了你可还有人跟着他?”
张怀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
徐中行沉默片刻,又道:“这几日让省府的人多关照一下杨家,不要叫人找他们的麻烦。”
张怀恭声应了。
而徐中行又提笔写了几封信,然后让张怀一一送了出去。
一直盯着徐中行的人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去给通判大人回禀。
通判这会儿正在省城最大的酒楼里吃饭呢,听了这个消息只是一笑:“如今也就做些困兽之斗了,仔细盯着些,记下他拜访的人,我倒要看看,这个时候了,有没有人敢替他火中取栗。”
底下人恭声应了,这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