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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将她朝墙上狠狠一掼,一柄冰凉的硬物紧接着贴在脸上。
是刀。
她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模糊看见五个小地痞,一身酒气,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
“钱交出来。”
“还没开张。”
一双手在她身上粗暴地摸索,有意无意地触碰,很快就搜出了钱包,越过她头顶,抛给了小头目。
“发你狗瘟!”男人一脚踹在吴细妹的小腹,“敢骗老子嗯?”
“求你们给我留一点吧,”她抖起来,“回去要挨揍的。”
“老子先揍你一顿!”
一拳捣在胸口,另一拳砸中太阳穴。
男人抓起她后脑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可还未及说出什么,一只啤酒瓶子便从天而降,正捶在混混头顶。
吴细妹看着他身体一震,黑红浓厚的液体缓慢地流下来。下一秒,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便惨叫着,在地上来回翻滚。
“鸡杂,在我地盘搞事情,找死咧!”
一高一矮两个人大吼一声,杀进人群。
耳边嘶吼着乱成一片,有人呻吟,有人叫嚣,有人落荒而逃。
吴细妹抱头缩在墙角,没有尖叫。她习惯了这种械斗,经验告诉她,闭上嘴才能苟活。
小头目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在小弟掩护下逃之夭夭。剩下三人被那不知从哪冒出的两人缠住了腿,厮打成一片。
大概是亮了刀,狭小的巷子里弥漫着血腥与汗酸。
她捂住耳朵,不去听惨叫,祈祷着闹剧早点结束。
尽管她知道,这世间的神从未回应过她的哀求。
乍然间,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提溜起来。那人力大无穷,吴细妹被扯得脚步趔趄,她认出他是两人里的那个瘦高个,啤酒瓶子就是他丢的。
“不关你事,快走。”
她愣在原地,没有离开。
吴细妹看着那个人重新奔回乱斗,一脚踢开混混,替矮个子兄弟解了围。
他的拳脚没有章法,不成套路的乱打一气,却胜在敏捷迅猛,像只刚长成的虎豹,猎食者的天赋。一路下来挨得不多,挥出去的拳拳到肉。
他身边另一个小个子也是打架好手,话不多,下手黑,被打中了也绝不吭声,死咬着一个对手不放,直将人按在地上猛揍。
她看见那个推搡她的男人被一拳捣在地上,像是替她报了仇。
第一次拳头是为她而出,而不是打在她身上。
她心中泛起一股异样。
胜负很快有了分晓。她跨过遍地呻吟的混混,跟着二人,重新走回灯火之中。
“跟着我们干嘛?”
瘦高个的停住脚,她这才发现两人年纪相当,都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她懂得规矩,默默把钱包递给他。
他拍开她的手,“老子有手有脚,不花女人的钱。”
吴细妹没由来地感觉到一股羞窘,下意识地下拉裙角,两腿打颤,脸皮却烫的很。
“疼吗?”
她没明白。
“流血了,”他指指她的膝盖,又指指她的脸,“记得处理下,女孩子不好留疤的。”
旁边的满脸是血的小个子顺势也瞥了她一眼。很快又别过头去,假装去看摊位上的椰子,吓得老板直往后躲。
“以后别来这片了,不太平,总也不会次次都遇见我。”
他转身要走,却被吴细妹再次拉住衣角,嘶啦一声,不结实的汗衫撕成两半。
“嗳吆,你到底要干嘛——”
他回头,撞见她伸出的细胳膊,在半空中抖抖的。汗津津的手掌摊开,上面卧着一小捧槟榔。
“给我的?”
“唔。”
“不要钱吧?”
“唔。”
他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两道月牙,又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她这才看清他左脸眉间有道疤,但不知为何,安在他脸上却不似流氓,倒像个调皮的孩子。
“曹小军,我兄弟。”
小个子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骄傲地扬起下巴颏,等待着曹小军报上他的名字。然而,曹小军却没有接茬,扭过头去,继续红着脸盯着椰子,尽管老板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摊。
“你呢?”
吴细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叫倪向东。”
倪向东。
她在心中第一次默念这个名字。
看着二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霓虹灯里。
倪向东。
这次她更加勇敢,轻声唤出了口。
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她麻木的躯壳里跳跃。
是苦尽甘来,是柳暗花明,是终于等到了命运的峰回路转,是十几年的忍气吞声终得酬谢。
她在人来人往的夜色中笑出了声。
她的世界从来没有神明。
她的世界从此有了个倪向东。
第十一章 血证
“再说一遍,我跟倪向东不熟。”
吴细妹膀子抵住门,将孟昭和童浩挡在外面。
“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孩子。”孟朝推开条缝,果篮和补品抬到胸前,晃了两晃,“让我们进去吧,别堵着门了,也耽误别人走路不是?”
隔壁床家属一并被关在走廊,正抱着个脸盆,不耐烦地咂嘴。
吴细妹没了办法,不情不愿地闪到一旁。
上次调查的时候,眼见着即将突破吴细妹的心理防线,可没成想,曹天保突然在里间发了病,送医院抢救了大半天才算是勉强脱险,连日来一直住院观察。
此刻他深嵌在病床里,鼻下插着氧气管,两只眼睛似睁非睁,雾蒙蒙地放空。
失去光泽的皮肤紧扒在骨架上,不像是生长期的孩子,倒像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瘦长枣核。
男孩一动不动地躺着,却仍感觉精疲力尽,瞥了眼他们,两只眼便缓慢、惫懒地合了起来。
童浩有些难受,不由走上前,握住他连着吊瓶的手。
小手凉冰冰的,像一块生铁。
握了一会儿怎么都不见回暖,他嘴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手背上胡乱拍了两下,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按道理讲,他俩本是曹天保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警车一路开路,可能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
可吴细妹不管那些,惶骇的神经承不住连日来的变故,整个人像是被木塞顶得紧梆梆的热水壶,急需一场宣泄。她顾不上什么身份、情境、得不得体,嘣的一下就炸开了,在急救室外冲两人结结实实闹了一场。
眼下天保脱了险,她也泄了气,旧皮球一般皱着脸,侧身坐着。
她心底也知道是自己过了分,可偏又拧巴着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地抿着嘴,不知生谁的闷气。
手机响起,单调回旋的铃声撕裂三人间的尴尬。
吴细妹低头瞥了眼屏幕,又快速瞄了眼孟朝,此刻后者正专心研究曹天保贴在床头的病历卡。
她急切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几分钟后,又脸色灰白地回来。
“谁?”
孟朝从病历卡上收回目光,问得轻快,听上去好奇多于盘问。
“没谁。”
“希望你不要隐瞒,你有义务配合调查。”
吴细妹慌乱张望。
病房不大,几张床并在一起,隔壁陪床的家属忽然噤了声,边削苹果,边朝这边伸长耳朵。
“保险公司,商量理赔的事情。”
孟朝没有说话,等待她自己讲下去。
“说小军之前给自己买了份保险,”她哽住,“受益人是天保。”
“保险的事你知道吗?”
她倦怠地摇摇头,不像是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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