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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怀真却又知道:凌霄虽年纪小,却是极精灵的,纵然闹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那小厮期期艾艾道:“具体如何小的并不知情,只知道我们府内里头太太过去了……好像训斥我们大奶奶,故而霄哥跑出来,撵着小人来请太太跟奶奶,小人见小少爷那样着急,不敢不来,求太太饶恕。”
唐夫人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便对怀真道:“上回婆媳两个就略有些龃龉……这回难道又闹出什么来?”当下打发那小厮先出去,只道立刻过去看看,同时又叫了个丫鬟去书房内告知凌景深此事。
凌府小厮去后,唐夫人才对怀真叹道:“明慧是没有娘家的,又给他们府内生了两个好孩子,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我看这凌府太太,也有些不大像话了。”
怀真不明所以,就道:“大人如何不打紧,只难为了孩子,可怜霄儿小小的年纪……”说到这里,心头微觉刺痛,便停了口。
唐夫人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把人逼得这个份儿上了,竟是让霄儿打发人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儿呢!是好是歹,分辩清楚就是了,别只三天两头的打打闹闹,弄得鸡犬不宁的,好歹是堂堂的侯府,又成何体统?”
怀真见她动怒,便又劝道:“还不知是怎么了,太太可别先把自己气坏了。”
唐夫人叹息:“当初林大人跟咱们府内好的那样,毅儿又是他的弟子,也算是半个儿子,如今林大人不在,总不能任由人欺负明慧一个孤鬼儿不成!”
唐夫人抱怨间,那边儿唐毅跟凌景深两人出来,问过端详,凌景深道:“不妨事,不必惊动太太,我回去看看就成了。”
不料唐夫人因动了义愤,便要随之去瞧一眼,凌景深明白唐夫人的心意,当下便辞别唐毅,同唐夫人一块儿回府去了。
剩下唐毅跟怀真两人,面面相觑,怀真轻叹道:“倒不知究竟如何了。”
唐毅因听了凌景深说起明慧的手段,心头唏嘘,便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太太热心,叫她过去看看也成。你只别跟着担忧了。”
怀真垂下头去,又问道:“镇抚使过来,又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呢?”
唐毅将她肩头一抱,道:“是为了一个棘手的东西。”
怀真不解,唐毅思忖了会儿,便笑说道:“说起来,我又要为难你一件事了。”
怀真还待要问,唐毅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回房。”当下两人回房自商量去,暂且不提。
只说此刻,在凌府之中,凌夫人带人来至大房,便命那些小丫头仆妇们都出外,只叫了林明慧入了房内。
明慧不知何事,凌夫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冷笑道:“今儿我的狮子猫忽然死了,你可知道,是因何死了的?”
林明慧道:“太太说笑了,我又如何知道?”
凌夫人道:“你果然不知道?”
明慧诧异抬头,凌夫人冷道:“那你总该知道,花园内的那棵木槿花树,先前好端端地枯死,这倒也罢了,不知哪里飞来的雀儿,竟也死了,还被人埋了起来。”
明慧听提到“雀儿”,脸色微微一变,凌夫人道:“先前我问那管院的人,原来是当初凌霄发现那雀儿,想拿着玩,你把凌霄打了一顿,又叫人收拾了雀儿的。”
明慧陪笑道:“我因怕那雀死的不干不净,故而拦着霄儿,不知又哪里做错了?”
凌夫人道:“你倒是并没做错,只继而我的猫咬了那雀儿,自个儿也被毒死了,你猜这其中是不是有那么巧?偏我又想起,那木槿花树死的几日,正好儿是我病的很重的那几日,也正是小绝提要把你们分家的那几日呢……”
明慧自是个口齿伶俐的人,然而因有些心病,竟一时无法辩驳。
凌夫人察其言观其行,一发笃定,因道:“怪不得那些日子,太医都看不出我病的怎么样,独你倒是伺候的很‘好’,然而我偏一见你就厌烦,喝了药就更是难受,现在想想,只怕这上下一些事儿,都是环环相扣着的,大奶奶,你说是不是?”
林明慧才欲张口,凌夫人已经厉声喝道:“你这杀千刀的恶毒妇,还不给我跪下!”这一声儿,里外之人都听见了。
林明慧一个哆嗦,果然双膝跪地,却仍道:“太太别误会了,我并不知太太方才所说的都是何意,太太又何必忙着说我的不是?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事有凑巧罢了。”
凌夫人早就疑心到她身上:“你还敢抵赖,你可知道,那木槿花死的前两夜,你房内曾有人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出去,就在那花树底下盘旋过一阵子。”
明慧闻听,身子轻颤。
凌夫人又轻哼了声,道:“你如今还不跟我着实说来?我是瞧着凌家的体面上,才不肯把你送官法办……好个御史家的小姐,林沉舟竟是怎么教导的你?教的你如此狠心恶肚肠的?”
林明慧听她疾言厉色说着,本有些面如土色,然而听凌夫人把父亲拿出来说,眼睛直了直,忽地说道:“倘若我父亲还活着,太太这会子,敢这么对我说话?”
凌夫人一愣,继而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喝骂,谁知林明慧不等她说,便道:“只怕太太不敢!既然说有人看见,那到底是谁看见了?叫她出来对质!看是不是亲眼见了我撒毒药,又看见我给太太下药!我还要说是她自己做得,反诬赖我呢!我父亲虽然死了,可底下的同僚俱在,弟子仍存,我还要求他们给我一个公道,看看到底是不是太太欺辱我没有娘家倚靠、故意针对污蔑呢!”
凌夫人先前也只是推测,其实并没有人看见过明慧夜间偷入花园,只是来故意诈她罢了,没想到明慧竟这样厉害,竟把凌夫人气得目瞪口呆。
林明慧索性哭道:“我知道我父亲早死,始终入不了太太的眼,几次三番的打打骂骂,只且瞧在太太是长辈,做小辈的自管孝顺尽心罢了,不料纵然把心掏出来,太太也只管当驴肝肺,如今好歹分了家,只以为我撇清了嫌疑,没想到竟还是这么着,竟是要把我赶尽杀绝不成?既然如此,也不必藏着掖着,只管去告官法办!我索性豁出去闹一场,死也死的清白!”
外间凌霄见凌夫人把母亲“拘”在房内,早就担忧,隔着门扇隐隐听了这话,便痛哭起来,挥舞拳头把门推打几次,竟推不开。
凌霄毕竟聪明,便跑出来,请小厮速速去唐府请救兵来。
不多时,凌景深同唐夫人便来到,正凌夫人因见林明慧如此“撒泼”,竟也无可奈何之时,见唐夫人来到,忙敛了威风。
凌霄先跑进来,把林明慧抱住,林明慧见众人都来了,越发委屈。
凌夫人本要迁怒景深,因唐夫人在,不便发怒。
唐夫人见这个情形,心里含怒,劝解了几句,故意对明慧道:“一家子过日子,没有个不磕磕碰碰的,婆婆说话,你原本就该听着是了!怎么也好哭闹起来呢,传出门口去,丢脸的并不是你,可是整个凌府呢。”
凌夫人听见,又恨又悔。
唐夫人又对她道:“太太也该收敛些怒气才好,这般大年纪了,何苦跟他们小辈一般见识,倘若她真的不好,就跟景深说,休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然而倘若她有一分好,太太且看在她给凌家生了两个孙儿的份上,就姑息宽恕了罢。”
凌夫人何尝不曾提过休妻的事儿?只凌景深竟没答应罢了。
唐夫人一番话,凌夫人无言以对,待要把先前所想之事说出,又的确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推测而已。当下只道:“小小家事而已,如何把你也惊动了?”
唐夫人笑道:“我本来就念着霄儿云儿两个,今儿正好景深也在我们那里,就想着跟他一块儿过来探望探望,没想到竟来的不巧了。”
凌夫人只得转怒为喜,同唐夫人略寒暄了几句,便讪讪地自回去了。
送了凌夫人去了,唐夫人因念着到底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她又不是林明慧的正经父母亲戚,不便多说,就只跟凌景深道:“老人家儿有时候发些脾气,虽说不能忤逆,可到底小的们受气久了,也是不好……倒是没有法子的。”
凌景深只得称是。唐夫人见明慧那般可怜,两个小的又抱着她,一左一右,显得很是孤凄,便索性道:“正好儿我来了,也叫明慧跟霄儿云儿去府内住两日罢了,你觉得如何?”
凌景深闻听,点头道:“这是太太的好意,我自然是感激的。”说着就看明慧,明慧见他应允,便也打起精神,略收拾了东西,便带了两个孩子,同唐夫人过往唐府来住。
路上,唐夫人自然问起今日争执之事,明慧只含糊说是凌夫人又误会了,不肯多提。
唐夫人叹了几句,又安抚她,因见凌霄凌云两个眼巴巴看着,委实也不便多说,就把孩子们抱到跟前儿,只是逗乐而已。
明慧又看凌霄凌云都有些惶恐,就渐渐转忧为喜,孩子们见状,才也都喜欢起来,如此到了唐府,相见了小瑾儿跟神佑,更有一番喜乐玩闹,不提。
只说在凌府内,众人都散了后,凌景深因问妾室彩翎:“今儿到底是为了何事?”
彩翎原本是凌夫人身边儿的丫头,打听事儿自然是便宜的,便把今日的缘由跟凌景深说明了。
又笑道:“叫我说,咱们太太的疑心病儿是越发厉害了,少奶奶再怎么样儿,怎会用这种法子来害人呢?她纵然害人,为何又把毒药撒了?偏撒在那花树下头,闹出这许多事儿来呢?少奶奶又不是那等愚笨之人。可见太太又冤枉了她,何况也并没有人亲眼目睹,真真儿背晦极了。”
凌景深听了不语,只淡淡一笑,因彩翎有了身孕之故,当夜,便只歇在另一个姨娘房中罢了。
如此,不知不觉又过了数日。
这一天,凌景深从外而来,径直去见凌绝。
凌绝见他笑得异样,便自桌后站起身来,却无法出声。果然,凌景深走到跟前儿,便从怀中掏出一物,却被丝帕层层裹住,在手中慢慢打开。
凌绝只看了一眼,便心跳也似停了。
凌绝见景深果然把噬月轮带回来了,心跳如擂,忙于接过来细看,正在此刻,却听得外头有人匆匆说道:“唐府三爷来了!”
景深忙把噬月轮又包起来,放在凌绝手中,匆匆道:“收好!”
两兄弟对视一眼,还未及怎么样,就果然见唐毅从外进来,面带怒色道:“凌景深!我当你是兄弟相待,你却如此背信弃义?”
凌景深道:“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唐毅道:“你方才去我府内,拿了何物!”
凌景深看一眼凌绝,道:“没有什么。”
唐毅冷笑道:“好好,我果然是今日才认得了你……”他不再理会凌景深,只看向凌绝:“把噬月轮还给我!”
唐毅上前一步,凌绝本能后退,凌景深却闪身挡住他,喝道:“唐毅!”两个人目光相对,宛若冰火相撞,竟是互不相让。
凌绝看着这一幕,那心跳越发厉害了,右手背在身后,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噬月轮。
☆、第 378 章
话说唐毅步步紧逼,凌景深将他拦住,两人一言不合,情势十分紧张。
唐毅指着凌景深:“你们兄弟情深,无可厚非,然而你行事总也要问个明白,你可知道他要此物,所图为何?”
景深道:“既然是小绝所为之事,不管是什么,我自然全力助他。”
唐毅道:“你为他任性妄为,一己私欲,竟然连我们这许多年的情谊也不顾了?”
凌景深道:“抱歉。”
唐毅见说的这个份上,已经无话可说,定定地看了凌景深一会儿:“你是绝不肯回头了?就算失去现在的所有……也要护着他?”
凌景深低着头,默然不语。
唐毅索性不看他,只看向凌绝:“你费尽心思得到此物,究竟想要如何?你何不当着我的面儿,也跟你哥哥说一次?”
凌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此刻见唐毅问向自己,凌绝定睛看向他,忽地道:“我只是想……挽回我曾失去的,珍惜我曾背弃的,不成吗?”
唐毅道:“何为失去,何为背弃?有时候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已经是无法挽回,不属于你的,永不会属于你。何必苦苦纠缠于过去不放,莫非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一个子虚乌有的前世?”
凌绝听了,双眸睁得极大,说道:“你懂什么,你看不见,自不知我曾拥有的何等珍贵……”
唐毅不待他说完,便道:“我如何不知道?”
凌绝同他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忽地笑道:“是了,那么,我来问你,倘若让你失去她,你会如何?你会不会像我一样,不顾一切的……”
他把藏在身后的噬月轮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望向唐毅:“你会不会想用此物,换回她?”
唐毅陡然语塞,此刻眼前闪现的,无数都是关于怀真的一幕幕:
她极小之时,从桂花树上跌落,懵懂张皇。
她遇劫之时,在雨夜山路上,马蹄湿滑,而她紧紧地依偎他的胸口。
她为逃婚,想要代替和亲,他掀开红帕,底下是一张盛装的绝丽容颜!
他出使归来,站在雪柏之后,眼见她从雪地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踏到跟前儿……
那辽阔东海之上,她的青丝随着海风飘扬,然后从云霄似的雀室里飞身坠下!
幽县郊外,梨花林中,她慵懒晨起,伏窗浅笑……
一幕一幕,鲜明难忘,叫人连呼吸亦不敢大声,叫人一刻只愿沉溺在那些属于她的美好里头不要醒来。
更遑论会失去。
凌绝大笑,仿佛看破:“如何,你不能回答了?此刻你急急赶来,所图为何,不就也是不堪失去么?你便是怕,怕我用此物,害你失去她!说什么大道理,不过你也是一己之私罢了!”
唐毅盯着凌绝:“我不是。”
凌绝道:“那你又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