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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陈熠在朝堂得罪的敌人派来的,又或许,是陈熠办案时得罪的仇家……
但无论哪种,都不该将她殃及才对。她堂堂清阳郡主,长宁帝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外甥女,到底是什么人活腻了,居然会想到将她绑来。
知道陈熠与她相熟,并且会在她危难时赶来救她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陆三专心驾着马车,对于翟似锦的威胁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撇开紧张的气氛,同她说笑道:“郡主可知,我们大当家的真正想要的赎金是什么。”
翟似锦平复心绪,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你们绝不是山匪,你们另有目的。”
她站在风口处,裙摆被风掀得扬起来,身子单薄得像是随时能被风刮下去似的。
陆三想让她回去歇着,不要白费力气,但想了想,觉得这位郡主还用簪子抵着自己的命脉,自己何苦装好人,自顾随她去。
“郡主觉得在下是什么人,那便是什么人。”他懒得争辩,随口敷衍道。
翟似锦微微咬牙,握着簪子朝他皮肤里刺进去。
“???”陆三倒抽一口凉气,连忙避着她再下狠手,瞪眼呵斥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被翟似锦扰了心神,手中缰绳拽偏了方向,等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偏离道路,猛地撞向旁边的一处青石,车厢哐啷直响几乎要散架。
猛烈的撞击中,翟似锦脑海中一片空白,紧紧抱稳车门,差点被直接摔出去。
陆三一时不察,整个人摔出去一半,翟似锦急切地拉他一把,他堪堪重新回到马车上。
鬼门关前走一遭,陆三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愣怔。
他大哥怎么把这种祸害人的小姑娘丢给了他,早知道他去取陈熠的性命多好啊。
然不及他思绪放飞,马车疯跑疾驰入了山林,车厢跟沿途大树撞了好几回,他再次不受控制直接被甩下马车。
骏马无人再掣肘,越发疯跑起来,翟似锦只觉得被晃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背部撞得生疼,下一刻将她狠狠摔回车厢,马车朝山顶一路狂奔。
山风灌进车厢,呼啸寒冷。翟似锦腰背快要断裂,想站起来去控制缰绳,但马车颠簸晃荡得厉害,她刚站稳又摔倒。
山路尽头,大多是断崖绝壁,马车如果这样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底陡然生出深浓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这股力道驱使她拼尽全力扶着车壁站起来,风肆无忌惮地吹她及腰的长发,她扑上去拽住缰绳,虎口用力到攥出血痕来。
即便这样,马车依旧没有停下来。
翟似锦一想到自己就要这样葬身于荒野,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心里到底还有许多不甘,拼尽全力想要拽住疯马,却使得它更加疯狂失控,将她颠得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
完了。
快要到山顶了。
横竖都逃不过这一劫,留在车上等待的只有坠崖一条路,如果跳车的话,至多摔个半身不遂,起码还有口丨活气儿。
翟似锦轻喘一口气,刹那间做好抉择,抱着撞麻的胳膊起身,扶着车壁走到车门处,刚想刚下纵身跳。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你没事吧?”
翟似锦肩膀陡然一震,回头看到陆三从马车后门攀上来,“你?”
陆三上前来拽她胳膊,“快走,不想活命了?”
“?”她思绪是真的被打乱了。
这马车眼看就要山顶,要是不幸遇到悬崖,车上的人都要葬身于此,这种时候陆三身为绑匪,还回来做什么。
“走啊?”陆三见她傻眼了,他急眼了。
翟似锦原就紧张的心情瞬间紧绷得不像话,压着声音问陆三,“是谁派你来的。”
说是绑她,现在却折回来想救她性命?
陆三懒得跟她解释,只道:“赶紧跳车,晚了就真的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翟似锦拒绝他伸过来的手,扶着车门跟他保持一段距离,既能保持自己随时可以跳车,又有了跟他谈判的资格,“你背后的雇主是谁?”
“……”陆三一默。
眼瞅着时间紧迫,他连刚才摔下马车身上沾的草灰都没来得及拍干净,这样急匆匆就追上来救她性命,她居然还跟他谈条件。
“你不必管我们兄弟身后的雇主是谁,现在赶紧跳车,还有活命的机会。”
翟似锦发出嗤笑声,“我的生死与你有何干系,或者换句话说,你们背后的雇主很在意我的死活?”
陆三还准备劝她什么来着,听到她这番话,登时闭了嘴。
翟似锦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眼看山顶就快到了,陆三简直急得想把翟似锦打晕从马车上丢下去,“郡主您行行好,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您总得顾惜自个儿的命吧?”
翟似锦故意掐着最后的时间,同样的,她也看得出陆三在掐最后的时间,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山里的夜风寒凉刺骨,犹如利刀割在她脸上一样,她很想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陆三涌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要说出来。
陈熠这时从后方攀上马车,飞奔到翟似锦身侧,手掌扶住她瘦弱的肩,有意遮挡她和陆三之间的视线。
“我回来了。”
翟似锦轻嗯了声,偏过头,继续看陆三局促难耐的模样。
陈熠忍着腰间的刀伤,看的却是马车前方的山顶。
距离越近,也就看得越清楚,山顶上是道悬崖,马车正在疯狂地朝悬崖上跑。
他紧了紧手掌,顾不得其他,用力将翟似锦往怀中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做她最坚实的壁垒。
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去,滚进山道的雪堆里。
翟似锦眼前的景象忽然大变,她知道是陈熠带她跳了马车,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陈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盾,等终于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熠已经被雪地里的茬石撞得面容扭曲,嘴角溢出的血溅落在她脸上。
鲜血滚烫,灼得她心头生疼,就跟前世里他落泪那次是一样的。
他暗地里为她做了太多。
“陈熠……”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个字,痛及剜肉。
陈熠双手抱紧她,忽略掉身体翻滚间的疼痛,对她轻轻一笑,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郡主别怕,很快就好了。”
山体是个斜坡,他们缓缓停下来。
在这之前,翟似锦只来得及看一眼山崖的方向,疯马的嘶鸣声在夜里显得萧瑟,马疯了没有知觉,直直跌落山崖,再也看不见。
两人撞上雪地里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势头终于停下来。
陈熠轻阖眸子,吐了口血,继续扶着翟似锦起身,往旁边树林去钻去。
“要委屈郡主先躲一躲了,那两人确实是冲着我来,叫郡主受了无妄之灾,实在罪过。”陈熠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偏头瞧了一眼她,垂着眸子道:“不过我沿途留了标记,太子殿下会派人找过来的。”
翟似锦除了刚才被颠得难受,只是面色微略苍白,稳定心绪后想起陈熠刚才痛苦的神情,他喜怒从不形于色,定然是伤得极重。
但他不曾开口提,只一口气牵着她走了老远。
翟似锦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脾气,这时候问他伤势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心慌意乱问他别的问题,“他们……都是什么人?”
陈熠脚步未停,却是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他们要的赎金,是我的命。”
这……
翟似锦愣住。
陈熠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怕了?”
翟似锦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信你。”
信他能化险为夷,信他能捉出幕后指使者。
可她这句小小的“信你”,落在陈熠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能得到郡主的信任,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自称臣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意在哄逗她。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两个差点连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翟似锦不知道眼前是哪里,风雪交加冻得她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走着,抓着陈熠的手越来越紧,“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他为何要你的命?”
这是件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你如果在朝堂上得罪了人,他们直接找你出气就足够了,偏偏今夜选在大相国寺对我动手,想必与内廷无关,也并不顾及我的身份,所以他们不是朝中的人。”
听着翟似锦的分析,陈熠在路边留下标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猜测没有否认。
以至于翟似锦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继续猜测下去,“那就是你在廷尉署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了?”
陈熠感受着手掌握住的那片柔腻,脚步渐缓下来,对她抿唇摇头,“不会,我从来不会留下漏网之鱼。”
翟似锦对上他幽深的眸子,轻轻颔首,叹道:“也对,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隐患。”
可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失手的一天……这话她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到底是没说出来。
因为今夜绑架她的两个人,明确知道她是郡主,还料定陈熠会来救她。
关键点就在这里,京城里知道陈熠与她相熟的人,笼统不超过五六个,明确知道陈熠喜欢她的,就剩下赵宜乐。
但想要陈熠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陈熠,你再好好想想。”她情绪有些激动,急着想帮陈熠找出幕后指使者,“他们一开始抓的就是我,半点不顾及我郡主的身份,朝中怕是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再好好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她自认为人为善,除了翟家和李家之外,她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而旁人见了她总要恭敬行礼叫声郡主,绝没有胆量敢冒着被长宁帝抄家灭门的风险来绑架她。
追其根底,问题还是出在陈熠身上。
陈熠久久站立在他眼前,什么都没说。
“你……”
翟似锦还要问,他这回出声打断了她,“前边有个山洞,夜里林中蛇虫多,今夜看样子还要下大雪,我们先去山洞里避避吧。”
翟似锦冻僵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升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翟似锦赶紧坐下来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也渐渐缓和过来。
陈熠坐在她对面,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狭长的剑眸,眸底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伸手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早说,冻坏了吧?”
翟似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大氅脱下来还给他,“烤着火呢,我不冷,倒是你受了重伤,别再受寒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陈熠摇头,“你是郡主我是臣,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有时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可能领悟不到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