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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机从谢留风手里抽回自己的书,颇是无奈,“你去见心仪人,叫上我干什么?万一她看上我看不上你怎么办?”说完转身便走。

谢留风站在原地发愣,“刚才还说你是古板老夫子,自恋...”他整了整自己的桃花锦衣,扶了扶发髻间的白玉冠,抖一抖盈满花香的两袖,“我可比你有魅力多了。”

“唉老夫子,我说真的。你陪我去吧,你就穿你这身儿。我...有点紧张,需要你的衬托。”

阿绯走的这一年,禅机除了偶尔与谢留风出门喝酒,对其他的心如止水,毫无兴致。谢留风说的没错,他活得比在苦吟寺时还要古板。他害怕空闲,所以终日将自己埋在文字中。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自己无事可做,当精神松懈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阿绯。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每每想她都会越加的绝望。旁人眼中,他有个太师父亲,有个驸马弟弟,自己还是国子监祭酒,活得比谁都风光。可只有禅机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百草枯长。

禅机摇头,“没兴趣,反正去不去你都成不了。”

“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去不不去?不去绝交!”

葫芦肚胡同到了,禅机驻足,拍拍谢留风的肩,“留风,我不想去认识别的女人。阿绯会生气。”

谢留风站在葫芦肚胡同口,看着禅机开了院门,一个人回家,他嘀咕,“江水那么急,废太子都死翘翘了。她一个女人,一年了都没找到,怎么可能还活着?”

回了家,禅机打了水洗手洗脸,给岳母方津津上了香。转身便出去园中。

这所小院以前很小,阿绯不见之后,禅机便将前后左右都买了下来。全部打通,将房屋拆了,找来花匠工人把大片的空地理成花园。

去年他与阿绯是在梅花盛开时定情,于是这偌大的园子种满了梅花。

入冬了,等到梅花成片成片地盛开的时候,他和阿绯便相恋一载了。

阿绯爱他的第一年。

若是阿绯一年找不到,他便找她等她一年。反正有这梅花在,年年都会提醒他,这年是阿绯爱他的第几年。

禅机给梅林浇水,唯有身处梅林中时他的心才有一丝活泛,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被阿绯爱着。

禅机,比谁都盼着冬天的到来。

前几天他又去崖下了,崖下江水滔滔,归来时他依旧形影相吊。

浇完水,禅机回了院中。葫芦肚胡同居住的只剩他一家,他一个人。每当月圆团圆夜,葫芦肚胡同没有人声的喧闹,只有他一个人的孤独和无休止的想念,在灵魂深处撕扯着他的血肉。近来几个月,禅机越来越怕月圆,越来越承受不住那种令人窒息的疼。每到月圆他便躲出去,寻一处灯火通明的热闹,饮酒到天亮。

月亮浅浅地从云中露出脸,禅机有些恍惚,今日又是月圆。

谢留风来寻他时,叉腰叹气。禅机一身朱红广袖袍,一坛杏花酒,墨色长发散开着,微风轻轻撩拨发丝,饮了酒的眸子水光潋滟。

谢留风坐下来,指着禅机发牢骚,“你说你到了月圆就狼变,能不能正常点?和你喝酒,害得全盛都都以为老子有龙阳之好。要不是你,老子早娶上媳妇了!”

禅机歪头靠在酒家的廊柱上,醉意有三分,轻笑时,双唇盈盈有水泽。一个曾经圣洁在上的和尚,恍惚间如堕仙,变得妖气横生。

禅机轻吐,“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穿着红衣。”

“她沾酒就醉,还要趁机非礼我。”

“她的长发是我挽起的.....”

这说辞,谢留风听得耳根子都生茧。果然,禅机又说,“十一个月了,我已经十一个月没见她了。”

阿绯,你再不出现,我怕是要忘记你的模样了。

谢留风不管他,他念叨够了就闭嘴了,抬臂一挥,“堂哥儿!再上一盘桂花鸭。”

叫了他爱吃的,再顺嘴敷衍一下禅机,“快了,快了,马上就找到了。”

禅机闭上眼,初冬的夜风很凉,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他微微笑起来,“嗯。”快了,谢留风说快了,那就一定是快了。

快了是多久?

禅机希望是他一睁眼的时间,一睁眼就能看见阿绯。

鼻间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不是酒香,不是桂花鸭的香,是女子身上的清香。禅机睁开眼时,正有女子从他身旁走过,那幽幽的清香正是来自她。

禅机微微缩起瞳孔,他有些眼花,看着那将行远的女子。

那高挑的背影.....

猛然,神魂俱震!

他骤然起身,酒桌倒翻,杯碟倾覆。可怜的谢留风一口鸭肉尚未到嘴,便被飞来横祸脏污了满身,“老夫子你疯了!!?”

禅机浑然听不见,拔腿便要追,他口口声声念着,“阿绯,是阿绯....”

谢留风一把按住他,“疯了疯了,哪是什么阿绯?你看不见吗?人家有男人!怀里还抱个孩子!坐下吧你,神经病。”

众人都看他们,谢留风打着哈哈道歉,“没事没事,醉了,耍酒疯呢。”

那远行的女子,披一身狐裘,头上是深深的帽兜,她转过头来,可脸上遮着白纱。谢留风抱歉地点点头。只一眼,那女子便被身旁的男人揽着离开。

禅机的目光从女子背影转到那只露一角的襁褓上,襁褓绣梅花,里面裹着的娃娃一定很可爱。禅机痴痴地念着,“不是阿绯,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福气....”

酒肆外,女子怀中的婴儿嘤咛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超时,无颜见父老.....

第73章 阿宝

第七十三章阿宝

临上马车,流莺站住了,转过身去往回瞧。只露一双眼角微挑的凤眼,在烛笼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身边的男人问她,“看什么?”

她身边站着的男人天生一副媚眼儿,细眼长眉偏生一脸桃花相。男人笑时可称阴柔,拉下脸却也有阴狠的味道。微翘的薄唇有意无意展露一副撩拨的姿态,这不是正是去年逃狱的颈上黑狐吗!

只是他没有再穿那通身漆黑的袍子,也没有再戴那半面面具。而是满身的珠光宝气,如今他是惊蟾坊的老板,流莺的老板——银狐。

他好奇,挑着细眼长眉也随着她往后看,可身后烛笼晚照,寒风充满凉意,有什么好看的?

流莺转回来,拍了拍怀中婴孩儿,“方才那个男人我看着面熟。”

银狐调笑,“你看哪个男人不面熟?在卞津,凡是穿白衣的你都面熟,冲人家一笑惹得那些个男人屁颠颠地贴上来,害得爷到处替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见个和尚你也面熟,冲上去拉着人家就不撒手,你再跑慢点,人家还俗就来找你。你可得了吧,好好唱你的戏。你男人我可还没死呢!”

流莺不乐意了,挑起眉峰,一字一句,“刘..旺...财...”

一脚跺在银狐的脚背上,使劲撵,“再胡说,明儿我不唱了....”

银狐疼的嗷嗷叫,“又是全名全姓,又是全名全姓,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流莺抱着孩子先上了马车,银狐在马车下蹦跶两圈,“他娘的,这女人太不怜香惜玉了。爷的脚...”他晚点还要去见萃歌娘子,脚都被她踩青了,到时候怎么好意思在人姑娘面前脱鞋袜?

银狐挤上马车,挨挨挤挤与流莺肩并肩。流莺掀开襁褓的一角,里面的小宝宝已经闭眼睡了。孩子尚不足两个月,却已经比刚生下来的时候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流莺觉得很神奇,怎么莫名其妙就生了一个孩子呢?

指尖触碰一下她的小嘴巴,小小软软,还有奶香味。

银狐就不是个正常男人,把头靠在流莺肩上,嘤嘤撒娇,“等小美人长大,爷都成老头子了。”

流莺不接他的话,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双眉微蹙,“你说...她爹是谁啊?”

银狐想也不想,“不是告诉你了吗?她爹就是爷我呀。”

流莺摇头,“不可能。”

“凭什么不可能?”

流莺的眼睛有些放空,“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人,我知道我很爱他,但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指尖纤细,戳在银狐的眉心上,将他推离自己的肩头,“那个人绝不是你。”

银狐长叹一声,没骨头似的窝在她身旁,“唉.....所以爷这辈子最讨厌白月光。”细眼打量着流莺的侧脸,“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围在你身边,不管做多少,你都看不见。心里只有你的白月光。”

银狐很伤心,翻身过去将孩子从流莺怀中抱走,“过来,以后咱爷俩过。”襁褓上绣了梅花,银狐很嫌弃,“俗气。”

流莺不理他,她有些累闭上眼休息。她身体不是很好,怕冷怕凉,可能是曾经落水的缘故。她不知道自己落过水,是银狐告诉她的。

去年的寒冬腊月,他闲着没事,划了艘小船,学那蓑笠翁,在湖中钓鱼。

结果鱼没钓成,从水里捞了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银狐抱着孩子,见她没了动静,便抬眼去看她。他曾经是盘旋在盛都上空的一只风骚黑狐,专门勾引那貌美小姐,只要两情相悦,夜夜便是洞房。只可惜他这人情不长久,害得众多闺中美人伤心落泪,告他是采花大盗。他也认。

可能脑子有些抽吧,他竟一直觉得采花这词儿非常入流,顶在头上还美滋滋的。只可惜,后来那些个不入流的下三滥顶着他的名头糟践好人家的姑娘,他的名声就越发的臭。

去年他躺在人家的屋顶上晒太阳,而她就那么出现在他身下的街面上。她的柳条腰,她那半遮半露的朱唇,直勾得他心痒痒。

想想当时她也真是泼辣,他就碰了她一下,就被她从听书堂内追到堂外。害得他被五城兵马卫的走狗逮了去,吃了好些日子的公家饭。方才的红衣男他不认识,那谢留风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五城兵马卫指挥使。

谁知道冤家路窄,隔了半年,她竟然落在了他手里。

银狐低头亲亲婴儿的脸颊,小丫头暖香暖香的,银狐笑得细眼眯成两条线,“阿宝....”落在他手里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一样要给她鞍前马后?

流莺皱了皱眉,问他,“叫梅花真的不好吗?”

银狐嫌弃,“叫阿宝。爷的宝贝儿。”

阿宝就阿宝,反正她想好了,等找到孩子的爹,让她爹取名。

第二日,惊蟾坊在盛都正式开张。流莺是台柱子,惊蟾坊要想在盛都稳住脚,台柱子是要开嗓的。只是银狐个不靠谱的,鞭炮一响,挂匾之后人就溜去赌坊找乐子了,说他他还觉得自己特委屈,“爷都多久没出门儿赢两把了?你们要憋死爷吗?”

流莺很忙,不知道本应在暖阁睡觉的阿宝也被他抱走了。

月圆夜,禅机饮了太多酒。醉地一塌糊涂,又哭又笑,禅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谢留风被他折腾的很惨,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谢留风扒着凳子腿儿,睡眼朦胧地打着呵欠,抬头一看,都要晌午了。今日流莺登台,这他妈早就错过了,谢留风气哄哄地从地上爬起来,“...老子再也不陪你喝酒了,爱咋咋地,醉死拉倒。活该唐绯回来找不到人。”

禅机躺在床上,闭着眼,他神识清明,只是不想醒。昨夜,梦见阿绯了。

他想再睡,去梦里争取与阿绯在一起的时间。

可架不住谢留风的拉扯,“起来起来,都什么时候了,饿疯了。赶紧的,出去吃两口还得上值去。”

也罢.....

禅机无奈。

说是去吃东西,谢留风还是心心念念想去看一眼流莺。惊蟾坊前门庭若市,走近了尚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男女对唱。谢留风抓住经过的客人,“流莺上台了没有?”

那人一脸红光,“你来晚了,她的曲目才过。”

谢留风非常、极其失望,“怎...怎么样?”

那人给了他三个字,“迷死人!”

谢留风更失望了,对着禅机特别、尤其不满意,“都是你!大半夜发什么酒疯?”

禅机有些抱歉,“要不,进去等她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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