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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裙子是娘亲新给她置办的?瞧着花样不似京城的手艺,是在九溪买的?九溪有这等好手艺的绣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风盈平日也爱打扮,衣裳首饰如初家珍,不过乍见这裙子,倒有些被惊艳。
荷池鱼儿绣得又多又密,可半点不杂乱,只让人觉得活灵活现,鱼儿跃起的水珠都似乎要绷出裙面了。
何风盈正胡乱想着,此时卷帘彻底一拢,她就见一张微微低垂的粉圆面孔,真如莲苞轻绽般娇柔可人。
何风盈一怔,又细看何青圆的眉眼。
许是她半晌没说话,叫何青圆有些莫名,一抬眸望过来,真是杏眼纯然,真把人心都看软化了。
“姐姐万福。”何青圆的声音很低,软软的,就像九溪随处可见的潺潺小溪一样婉转纤细。
何风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也回礼,道:“小妹安好,快叫姐姐瞧瞧你,多年未见,若是在外头碰上,我可真是认不出你。”
何风盈一贴何青圆的膀子,又一捏她的腕子,就知她是个肉嫩骨头细的,同自己这种个高骨粗的不一样。
“咱们可是嫡亲姐妹,怎么都不像呢?”何风盈笑着瞧她,又道:“看来是京城和九溪的风土大有不同。”
何风盈还没说上几句,就将一匣子的见面礼都推给了何青圆。
她抱着匣子时的表情像一只沐浴在谷雨里的雀儿,又懵又欢喜,看得何风盈都忍不住用手托托她的脸颊肉,真跟嫩桃一样。
何青圆有些腼腆,腮边的小银鱼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何风盈瞧着她鬓发上三对六根如扇形的小花簪和正中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玉挑心,心道:‘倒是挺会打扮自己的,戴了满头首饰也俏。’
她笑一笑,道:“妹妹这裙子倒是好看,娘亲去九溪前,我同她一道给你置办了好些衣裳,可我记得里头没这件啊,是在九溪做的?”
何青圆瞧着何风盈伸手抚她裙踞上的一尾鱼,按捺住想要把裙子抽回来的举动,低声道:“是我和丫鬟们一块做着玩的。”
何风盈的身量像了娘亲董氏,高挑健美,何青圆则不然,纤柔细骨,所以董氏给她带的衣裳全部都大了些,正着人把针脚往里收呢。
“你自己做的?手艺真不错呢。九溪的绣娘是好,咱们府里也有一个是九溪老家的绣娘呢。”
何风盈似乎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起来和董氏一样爽朗明快。
原本董氏要跟何青圆一块过来的,但前院管事递了几句要紧的话进来,两月不在家,积了些事,她就先去料理了。
眼下再折返回来,遥遥就见卷起的帘子里,两个女儿对坐着说笑,董氏心中欢畅,早就将在九溪受得那些嗟磨抛诸脑后了。
董氏生了一子两女,却只养了一子一女,当初撇下何青圆并非她所愿,而是婆母强留的。
小姑胎里弱,养到及笄本以为能立住了,可忽然就犯了心疾,救都来不及救。
董氏也觉小姑花一样的年纪就去了实在可惜,但没想到被孝道一压,得毕恭毕敬奉上自己的女儿来填补窦氏的缺失。
撇下何青圆时她才三岁,董氏是趁着她午歇的时候离开的,不难想何青圆小小一个人发现爹娘兄姊都不见了之后,会伤心成什么样。
董氏想一想,就觉得肝肠寸断,但现在问何青圆,她只是道:“我不记得了。”
三岁孩子自然记不得,不过何青圆长这么大都不喜欢午歇,偶尔困乏眯上一会子,也很容易做噩梦。
“我瞧着阿娘消瘦了好些,想来是路上颠簸,吃得也不如意?”何风盈亲昵地挽着董氏,依在她肩头说。
“来去都是水路,我同你妹妹都不晕船,不像你似得,一上船就软烂如面。”董氏笑道。
何风盈嗔了一句,又问:“那是在京城住久了,回九溪吃不惯了?”
“那也没有,你祖母多讲究吃喝,我回去那些天一日三餐都跟着她吃,吃食倒是好的,就是,没什么胃口。”
董氏这话已经不算含蓄,几乎就要点名是被婆母败坏了胃口。
何风盈关切地瞧着董氏,又看何青圆,叹道:“祖母规矩严,可苦了妹妹。”
何青圆看着她环抱着董氏的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祖母窦氏是何青圆生活里仅有的一位长辈亲人,唯一的养育者,她的规矩是否严苛,何青圆无从比较,不得而知。
但她现在瞧见何风盈举止随性无拘,谈笑风生,董氏皆纵她容她,想来这话不错。
而祖母是个性子很难捉摸的人,她待何青圆很好,日常起居巨细无遗,但一切都要按着她的意思来。
何青圆一旦有个什么不顺她意的,她便高坐着,冷了脸,不言不语地盯着不远处的虚空瞧着,也不知在看个什么。
年幼时,这一幕经常闯入何青圆的梦境里。
“青圆理应侍奉祖母,如何能言苦呢?”
何青圆心里并不这样想,只是面对陌生的娘亲长姐,下意识还是说了违心的场面话。
董氏和何风盈对视了一眼,一个苦笑,一个掩口窃笑。
何风盈放下手的时候还在笑,白齿在红唇中晃闪,何青圆不明白这话有何可笑,就听她道:“妹妹宽宽心,松泛松泛,这是到了自己家了,不是在祖母前头,用不着绷得这么紧。咱们有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宽厚慈爱,不会像祖母那样对你耳提面命,要给你立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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