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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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舟下了马车,便往自己所住的安隐堂去。
他这官位清闲,大早朝这日还不必去衙门坐班。他想赶着到靖王的书房去,翻翻他房中的信件和折子,好多作些了解。
却在安隐堂门口,有个泫然欲泣的侍女拦在了他面前。
王爷!那侍女瞧上去装束精致,想必是谁的贴身丫鬟。
顾夫人今早受了委屈,此时正哭着呢,还请王爷作主!
江随舟一愣。
什么顾夫人?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何事?
那侍女忙道:今早新入府那位霍夫人搬院子,正巧撞见了我家主儿。主儿不过同他闲话了几句,他便同主儿动了手。将主儿打伤了呢!
江随舟原本轻松不少了的神情,在这侍女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僵硬。
他没想到,原主不仅娶了霍无咎,后院里还有其他小妾。
他更没想到,男人和男人,居然还有宅斗这一茬。
第8章
前来接霍无咎搬院子的下人,是在周府医给霍无咎上药时来的。
霍无咎来时,只一个人而已,没什么要搬的嫁妆行李,因此这会儿也只来了两个侍女,并一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小厮。
这两个侍女应当是被分到霍无咎这里来伺候他的,二人进来时,面色都不大好看,垂着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见着周府医在给霍无咎上药,其中一个侍女开口道:周大夫,还有多久能好?
竟分毫没将霍无咎看在眼里,甚至连礼都没行,像是没看见他一般。
周府医一边给霍无咎包扎,一边道:二位姑娘稍等,再有半刻便好。
那侍女哦了一声,转身道:那你麻利些,我们在外头候着。
说完,几人便转身出去了。
她们走出了屋子,门却没关,只那般敞着。方才没说话的那侍女,还开口道:真烦,再等一会儿,便要到正午了,一会儿路上又要晒太阳。
另一个侍女道:可不是,晦气死了。
听到这话,那侍女笑了几声,道:晦气?晒太阳算得什么晦气,分给咱们这差事才叫晦气。
可不?谁想来伺候个敌国的残废啊,还不是咱们倒霉
她们二人分毫没有压低声音,像是根本不怕房中的人听见一般。清脆的少女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周府医的耳朵里。
周府医的腿都开始抖了。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眼前坐在轮椅上这个,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周府医吓得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霍无咎一眼。
只见他坐在原处,眼都没抬,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日光静静落在他的侧脸上。
许是日头过于亮堂了些,总让人觉得,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残废,本该是个极其骄傲的人。
周府医不敢多言,匆匆收回了目光,替他将双腿包扎妥当了。
此后伤处不可碰水,三天需换一次药,小的会如实回禀王爷的。周府医道。
霍无咎没有言语。
周府医便径自收拾起药箱,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两个丫鬟便进了房来。她们指挥起那个粗使小厮将轮椅推上,便算是将霍无咎接走,送他去此后的住处了。
这轮椅并不好推。
轮椅本就宽大厚重,因着是给霍无咎用的,便只是个运输犯人的工具。那轮椅极尽粗糙,椅上的两个轮子,还是从囚车上拆下来,勉强安上来的。
从此处到妻妾所住的后院,若要抄近道,就必然要穿过王府中的花园。江南的园林,向来一步一景,四下尽是溪流和池塘,供人行走的,不是小桥便是碎石小路。
偏这两个侍女躲懒,又不耐烦晒太阳,硬要从园子中走。即便那小厮身强力壮,推起这轮椅来,也极为费力。
没走一会儿,便跟不上那两人了。
那两侍女一路只顾着往前行,片刻之后回头,才发现霍无咎落到了后头。
她们本就因着被分来伺候霍无咎而心生怨怼,又见这位主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不仅是个残废,还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因此愈发放肆了起来。
其中一个一回身,便指桑骂槐道:怎么行得这么慢?难不成还是个大家闺秀,怕脏了绣花鞋不成?
那推轮椅的小厮憨厚,听到这话,急得额头冒汗,匆匆解释道:姐姐勿怪,实是路不好走
另一个冷言冷语道:谁说你了?还不快些跟上。
既不是说他,那在场的,便没有第五个人了。
小厮不敢言语,只好闷头推轮椅。那对轮子安得并不结实,行起来极不稳当,他一慌,手下没个准劲儿,轮椅顿时一歪,便要翻倒在地。
却见轮椅上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人,淡淡抬手,按在了一侧扶手上。
轮椅稳住了。
那小厮连忙躬身要向那位主子赔礼道谢,却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吵吵闹闹的,干什么呢?
小厮抬头,就见前方池塘边的垂柳下,站着两人,身后跟着一众奴仆。其中一个一袭青衣,五官浅淡清秀,端得是温润如玉。另一个生得极艳,分明是个男子,却摇曳生姿,身上的衣袍竟是红色的。
是府中原就有的两位夫人。
小厮连忙跟着那两个侍女行礼道:顾夫人安,徐夫人安。
就见红衣那位顾夫人摆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自己信步上前,懒声道:我当是谁,原是昨儿个新进门的霍夫人啊。
说着,他走到霍无咎身前,停下了脚步。
霍无咎却像没看见这人一般。
霍夫人今年多大岁数,当有二十三了吧?他道。小我几岁,日后只管叫哥哥。
说着,他便笑眯眯地挡在了霍无咎面前,大有一副霍无咎不理他,他便要拦在这儿不走的架势。
霍无咎眼皮都没掀。
气氛一时颇为尴尬。旁边那个青衣的徐夫人顿了顿,走上前来,道:长筠,走吧。
顾长筠却并不领情,慢悠悠地笑道:徐渡,你可别让着他。这新进门,却不跟哥哥们打招呼,成什么体统?
徐渡看了顾长筠一眼,皱了皱眉。
就见顾长筠伸出手去,竟是要挑霍无咎的下巴。
长得倒是俊朗,抬起头来,让哥哥看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垂着眼的霍无咎,像脑门上生了眼睛一般,骤一抬手,便精准捏住了顾长筠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下一刻,他手下发力,狠狠一拧。
骨骼发出脆弱的声响。
江随舟自然不想管。
他拿自己的脑袋担保,霍大将军就不是那在后宅里争风吃醋的人,肯定是对方先招惹的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人撩闲,去得罪霍无咎?
打就打了呗,哭有什么用。人家女人宅斗还知道扯头发,他挨了打,有本事就打回去咯。
江随舟淡淡看了那侍女一眼,冷漠地开口:本王尚有要事。说完,便要绕开那侍女进院中去。
却没想到,那侍女竟上前两步,将他拦住了。
王爷,主儿伤得厉害呢!府医说了,只差一点,那人便要将夫人的腕子都拧断了呢!
那不是还差一点么。
江随舟不耐烦地抬眼,正要说话,却瞧见了旁边孟潜山的表情。
这小太监又傻又单纯,什么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
这会儿,孟潜山愣愣地看着他,表情诧异,就像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一般。
而面前,这侍女还拦着他,泪光盈盈,像是一点都不怕他动怒一般。
江随舟可是记得,自己昨晚穿过来时,有个丫鬟只是撞了一下水盆,就吓得像是要丢命。
面前这侍女敢这么做,只会是因为恃宠生骄。
想必他们口中的那个顾夫人,恐怕是原主的一个宠妾。
江随舟咬了咬牙,实在没控制住,在心底里骂了原主一句。
你要宠男人也就算了,能不能找个省心点的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里劝说自己。自己来都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在这里待好些年。那么,即便躲,也早晚是要见原主周围的人的。
包括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妾。
江随舟一边在心底里给自己顺气,一边偏过头,对那侍女淡淡道:晚膳时候,我去看看。
那侍女立马收住了一半的眼泪,破涕为笑,直冲他行礼道谢,旁边的孟潜山也松了口气似的,眉开眼笑。
所有人都高兴了,唯独江随舟嘴里发苦。
他转过身,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了原主的书房。
他一进书房,便把旁人都关在了外头,谁都不让进来。
这一下午,他拿出了自己搞学术时候查证分析史料的本事,把原主书房中的折子和信件全都翻捡了出来。
果不其然,原主虽装出一副闲散王爷的模样,实则和朝中不少大臣私下都有往来。
但是,因着庞绍如今在朝堂里一手遮天,党羽又极多,所以即便能看出原主在朝中苦心经营,但成果依旧不尽如人意,仅拉拢了些散兵游勇,对庞绍来说,根本不成气候。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庞绍一直不屑于动手对付他。
除此之外,江随舟还从账册上,翻到了自家后院的两位夫人。
一个叫徐渡,是江随舟南下到临安后认识的露水姻缘;一个叫顾长筠,是他前两年从青楼里买回来的倌儿。
那徐渡并不受宠,但跟顾长筠关系不错;而原主则极宠顾长筠,每隔几日,定要到他房中去歇,每次进去,还都不让旁人跟着。
除此之外,他府中原还有不少夫人小妾,有自己领回家的,还有同僚送来的。
不过,仅仅几年,就病死的病死、受罚的受罚,最后只剩下了这两人。
江随舟皱了皱眉。
他却是没想到,原主竟是个这般残暴的人。想来府中的下人惧怕他,也是事出有因。
日头一点点移到了天空正中,又一寸寸落下,夕阳斜着透过窗纸,暖融融地照了一室的融金。
孟潜山前来敲门,告诉江随舟,到了晚膳时间了。
江随舟将房中的信件收好,便出了书房,坐上了孟潜山早就备好的歩辇。
去往顾夫人院子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应对。
原主是个断袖,可他却不是,更不会做出对别人的侍妾下手的事虽然这个别人,如今已经是他自己了。
这姓顾的妾室,是青楼中出来的,想必没什么势力。因此,他打算到了之后,任由对方如何哭诉,也只管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被哭烦了的模样,训他几句就拂袖而去。这之后,再借此为由头,装作不喜后宅争斗,冷落了对方,就算把这事揭过去了。
他打算好了,也做下了心理准备,只等对方冲哭了。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学着原主的做派屏退了下人,走进顾长筠的院子、推开他的房门时,看到的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顾长筠懒洋洋地歪在里间的榻上,一手握着缠着绷带的手腕,正慢悠悠地揉。
在他旁侧,徐渡也在。
见江随舟进来,徐渡起身,抱拳冲他行了一礼。
而那传闻中是个青楼里出来的狐狸精的顾夫人,则一副熟稔却不露半点媚态的模样,起身笑道:今日属下为了找借口见主上一面,可是吃了大苦头那位霍将军,下手真狠。
第9章
绕过那片广阔精巧的园林,便可到王府后宅。大片别致的屋舍被分割成院落,就是王府妾室们所住的地方。
靖王府原是临安一富可敌国的豪绅的住所,整座府宅占地极广,且极为奢华精致。朝廷逃难来此,豪绅生怕自己树大招风保不住性命,便充公了不少财产,将家宅也拱手让人了。
此后,这处便成了靖王府。
靖王不似那豪绅一般几代同堂、人丁兴旺,偌大的宅院根本就住不满。因此,后宅虽屋舍众多,却大多空着,空得太多,年月又久,便有不少屋舍根本无人打理。
角落之中,随着夜幕降临,一座年久失修的院里燃起了几盏残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侍女提着个食盒,跨过门槛便大步走了进来。这主屋并不大,里头的物件也许久无人清扫,一进来,四下都是灰尘,有些呛人。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到了房中的桌前,将那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
饭放在这儿了,主儿自便吧。她语气凉冰冰的,主儿二字又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在安静的夜色中极为刺耳。
房中轮椅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回应她。
这侍女早看出来了,这人不光是个残废,还是个哑巴。只要旁人别动手碰他,随便人怎么欺负,他都不会有反应的。
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出气筒。
这侍女才入靖王府几个月,好不容易得了个伺候主子的机会。
虽说府上几位都是主子,但区别也大,比如徐夫人那里,就不是好去处。
她早想寻寻门道,想方设法地要顾夫人院里去伺候,却没想到,竟被分给了这个残废。
到这儿来,能讨到什么好儿?就这残废自己,都住在漏风的破房子里呢。
这侍女一肚子的怨,看到那轮椅,便觉得晦气。
见这残废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她冷笑了一声,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今儿中午你一动手,顾夫人的丫鬟就去王爷那儿告状了。王爷一听,立马便说,今晚要到顾夫人的房中去。
霍无咎一动不动。
那侍女嗓音有些尖锐:你可知顾夫人是什么人?动手打了王爷的心尖尖,你当王爷会放过你?届时王爷要罚,保不齐还要株连我们。我也是晦气,分到这么个破院子便罢了,第一日来,便碰上这样的事。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一个残废,还要同人动手,真是不自量力。
门被重重摔上。
霍无咎缓缓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