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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半个月,他断断续续的提过几次不要在这里做了,也给她介绍了几分不错的工作,若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犹豫的做了,只是现在……
她面无表情看着笔尖,窗外冰天雪地抵不住她白皙侧脸散着的寒冷。
宋闵续看到清冷高瘦的人从后面富丽堂皇的别墅走出来,笑着打伞迎了上去,“知珏。”
鲜艳红伞隔绝了皑皑白雪,在苍茫雪夜中如旋转的梅花,随风飘扬。
两人走在一起,宋闵续说的多,从她最近生活到学业,看她的眸子温润泛着亮光,在她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是罕见的温情,因此祁知珏总会在几句后应一声,轻柔的样子是在父母面前都没有的。
宋闵续说着,猛地啊了一声,“我怎么把这忘了!”
“嗯?”
宋闵续掏出药膏,“知珏,学习可以,攒钱我也支持,但别让自己那么辛苦,可以吗?”
他停下要给她抹手。
祁知珏:“不用,先去赶公交吧。”
“别等了,越冷越疼。”他直接拽过她的手,指腹摩挲到她干裂处的细腻滑嫩,意外的看她:“你涂过药膏了?”
祁知珏偏头,“嗯。”
宋闵续的手僵了下,呐呐放下,两人往山下走,萧瑟冷风中他问:“……是他涂的吧。”
他太了解祁知珏,这样细枝末节的事她根本想不起来。
他穿过昏暗看向她,白色大雪在他侧脸划下尖锐寒气。
祁知珏看着前方蜿蜒消失在黑点的路,没有说话。
“知珏,我们交往吧。”宋闵续突然说:“这样以后你的手被别的人涂了,我会有吃醋的理由。”
祁知珏睫毛颤了颤,向他看去,深邃眸子像一潭看不见底的井水。
宋闵续将抓她的手转为拉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喜悦的声音让凌冽寒风似乎都弱了几分,祁知珏沉默片刻,极轻的声音响起:“你再考虑考虑吧。”
宋闵续摇头,“知珏,我已经在后悔说的太晚了。”
抓她的手攥的越来越紧,祁知珏感到疼意的时候也感觉到了暖意。
她目光落在了山间茫茫大雪,天地被寒冷包裹,手上的温热真真实实,所以哪怕知道这是冲动,看着宋闵续真诚的目光,她轻笑了笑。
宋闵续脸上出现巨大的欢喜,拉着她狂奔下山,风雪被甩在了身后。
之后连着几周,璋合都陷在暴风雪中,宋闵续连续冻得几次感冒,“不要干了”的话也说的愈发自然。
另一边,祁知珏的手机到账一万,下面,郝柏修:下月辅导预付款。
她沉默片刻,转了回去。
那边很快打了个问号。
她直接点了删除对方好友。
因着宋闵续感冒,所以这天她一个人往外走,可能郝柏修也没想到有人能翻脸这么快,走出他家不到两分钟后就直接删除了,她走了一段路后身后轰鸣的跑车声就传了过来。
大概是从家里二楼看到最近宋闵续没来,郝柏修连着几天开车跟在她后面,目送她上公交车后呼啸从她旁边离开。她的微信步数也被他强制打开,按他的话来说,步数异常他好及时报警。
那天祁知珏刚收了两千,闻言最后只狠狠把手机盖在了桌上。
今天快结束时,郝柏修在她身前放了杯热咖啡,“喝吧,走那么远的路你想冻死。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我想上早上了,还不至于下药迷晕你。”
来他家这么久,她连水也不碰。
他起身时,手指却不小心划过了祁知珏耳廓的发丝,跟着啪的一声巨响在空旷别墅带着回音的落在两人耳膜。
郝柏修看着手上巨大的红印,懒散的笑瞬间消失,阴鸷狠厉的瞪她。
祁知珏同样眉目森森,看他的目光如见恶臭跳蚤的厌恶与戒备。
郝柏修哈了一声,下一秒扬臂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咖啡,陶瓷杯子摔碎在光滑瓷片上,尖利刺耳的声音像穿堂风倒灌进两人胸口。
祁知珏起身就往外走。
郝柏修从后面扔衣服砸在她后背,“滚!”
两人虽面和不久,但明面上的剑拔弩张还是首次,所以她也已意外这又转来的钱,想了想,最后归结为下半身动物的卑劣肮脏,轻嗤了声。
跑车这次直接漂移停在了她身前,车上人摔门过来,森林里危险猛兽般直直向她走过来。
祁知珏往后退了半步,跟着人站到他面前,一把拉开她外套,手摸上她内里的衣服。
“湿成这样,你他妈跑什么跑!”郝柏修暴躁喊道,刚才的咖啡溅了不少上去。
“放开。”祁知珏酷寒的声音比枝头挂的月色还凉。
郝柏修直接拉她往车上去。
祁知珏反抗不过,也没有疯子一样挣扎。
郝柏修发动车,飞驰下山。
往日她通勤要近一小时的路程,他20多分钟就到了。
“不要往里走。”还不到和胡巷的路口,始终沉默的祁知珏说道。
轰鸣的马达在几秒种后慢慢静了下来,窒息逼仄的车里,响起的第一句话是郝柏修无力的声音:“他配不上你。”
紧跟着是摔门的声音,他透过夜色,看着头也不回的清冷背影消失在狭窄漆黑的胡同里。
宋闵续感冒,祁知珏中午帮他从食堂带过几次饭,大概冬日流感传染性强,其实这一天祁知珏都有些头重脚轻,脑袋昏昏。
身上的咖啡已经完全变成冰水,里面的内衣也湿了一小块,像冰块一样刺着她颤抖的身体。
她晃了晃脑袋,老远看见家里亮着灯的房子,僵硬的脚没了知觉的往那里走。
推开铁门,祁知珏呼了口白气,穿过院子想要回房先换衣服,走到客厅,祁明叼着根烟黑着脸看她,杨慧欲言又止,满脸如此不堪的事情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奈和纠结。
祁知珏虽然脑子已经反应迟缓了,但不至于察觉不到家里凝滞的氛围。
跟着,祁谷光上厕所回来,提着裤腰,瞥见她哼笑了一声, “姐,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
“谷光!怎么和你姐姐说话呢!”
杨慧喊完,哭声也跟着哽了出来,“知珏,妈知道你念书辛苦,有大志向,家里不太富裕也不能帮扶你,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啊,还让闵续这孩子知道,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你们以后还能有机会吗。”
祁知珏脑子轰的一下,又觉得那一下倒不至于她脑子炸开,因为她已经脑袋浑浑噩噩了,只麻木的接收了信息后说:“让我先进屋换个衣服。”
“你还有脸回来!”祁明忽然拍桌子站起来,“我们老祁家打你太爷爷那辈根就在这里了,你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你让我们老祁家的脸往哪里放!我、我平日里从不念着你是个女孩,像隔壁老钱家一样重男轻女,凡是你弟弟有的你也有,想着你读书好都不敢高声和你说话,你当我看不见你对这里,对生你养你地方的不屑!我只当你心气高但性子好歹正,没想到你,你做出这妓|女婊|子的勾当!”
“祁明,祁明,别这么说孩子,她,她一定是有苦衷,一定是那有钱的少爷,有钱少爷逼她的!”杨慧仓惶拽住她的袖子,“知珏,你告诉妈,你告诉妈你不是真的为了钱天天都这么晚待在那大少爷家里,你不是和我说你去做家教了吗!”
她哭着打着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祁知珏脑袋热的嗓子都在冒烟,她想她肯定是发烧无疑了,若不是那杯咖啡和那段山路,不会来的这么气势汹汹,她迟钝的看着眼前隔了层屏障似的闹剧,还能心不在焉的静心分析着。
“妈,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没发现吗,我姐虽然性子冷,看着不好接近,但长了双狐狸眼,我们班见过她的,不少都喜欢她。”祁谷光说道。
往日她仗着自己成绩好打工挣钱看不上他这个要上中专的弟弟,现在总算给他找到机会发泄。
况且他也没说假话,她姐要是个老实女人,能这么晚待在一个男人家里。他偷听到宋闵续和她说话,那男人很明显就是奔着跟她姐上|床来的。
后面的尖叫、嘶吼、打骂都在祁知珏昏热沉重的脑袋里变得支离破碎,胸口的冰冷尖锐刺骨,她进不去房间,家里一片狼藉。
捋清一丝头绪,她平静问:“宋闵续来了?”
祁明高呼“我的脸都被丢光了”,祁谷光嘿嘿看戏发笑,杨慧有擦不完的眼泪,“他、他让我劝劝你,快钱如履薄冰不好挣,他找了更好的,虽然都没那个辅导课多,但比之前几次说的都多。”
“闵续是个老实淳朴的孩子,要不是真的怕你走岔了路,还不知道要帮你瞒到什么时候。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体贴,我听他的话,他是真的关心、心疼、也担心你。”
没完没了的吵闹,像一列轰隆隆的火车一遍遍碾压过她要昏厥的身体。
祁知珏自认话被他们说完,转身步入脏乱的胡同里。
手拨通电话的时候,她的脚步已经不太稳了,脑袋沉沉,前几天皴裂刚好一些的手指此时僵硬红肿的几乎没了知觉。
宋闵续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远处一亮车灯直直照了过来,他与车中玩味恣意的笑对视,脸色难看的转过头,笑着迎上祁知珏,看她发红的脸,立马蹙眉抱住她的肩膀,“知珏,你怎么了?”
祁知珏看向他,昏暗路口里,他脸上的担心、紧张、关怀如此明显和强烈,同样,他眼眸深处的自卑、阴暗、虚伪一览无余,她同他一般,只是更多了自私、狡诈、刻薄、狠心。
她推开他的手,和所有告别一般无二,她很认真的说道:“闵续哥,和胡巷给我的温情不多,三分之二都是你给的。”
宋闵续被推开的手抖了下,又仓惶伸过来:“知珏,我,我是担心你。”
祁知珏凄冷的摇头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苍白的笑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树叶,落下后消失不见,“你更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啊。”
宋闵续彻底害怕惊慌了,“知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害怕,我担心你!我给你说了那么多次,你都没有离开他的意思,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情伤害你。我都是你男朋友了,却还是动摇不了你的想法。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才去找你爸妈的!”
他抓住她的手摇晃祈求,祁知珏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他摇晃到了这混杂搅不清又泛着恶臭的和胡巷里,和这里彻底融为一体。
她分明那么努力学习,和所有摔门、尖叫、随时会歇斯底里的人完全不一样的保持着沉默、话少、拒不争执,为什么又会在这一刻如此和谐的落在这样俗套的剧情里,丧失体面,融到她最厌恶的生活环境里去。
宋闵续大概也从她面无表情的冰冷里回过神来,愈发清楚的意识到今天他在头疼身体不舒服女友却又放下他去寻另一个男人的昏头里做了什么冲动的事情。
“知珏、知珏、知珏……”他压抑的哽噎让祁知珏心觉茫然,飘飘渺渺,无所落脚。
为什么,为什么有家不能回的是她,他哭的比她还伤心。
祁知珏的脑袋里像有十锅一百多度的水在沸腾,她身体的重心已经在朝后面压去,也不记得用什么话才将哭红眼的宋闵续赶走,只有他念着不分手,不分手的彷徨黯然的身影在她眼底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随后她抬头,看向那道始终直直射过来的华丽车灯。
那人向她走来,每一步都踩着高傲、富足、轻蔑、玩弄、鄙夷。
祁知珏对上他玩味笑意,声音轻的像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你说,你是因为我的作文留意到我的。”
“嗯?”有一次课后辅导,他看到语文卷就随便提了句,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没想到倒是还记得。
“那只是一张纸,怎么够你咂摸兴味来。”
祁知珏笑容惨淡,带着烧灼身体的高烧看他,她随时会眼前一黑噗通倒地,像沙漠中踽踽独行许久面黄枯瘦,嘴唇干裂的迷茫旅客,终于绝望认清没有绿洲后面朝砂砾狠狠摔下。
不知为何,她还有意念说话。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夜空,和胡巷太黑太静了,她什么也看不到。
对着没有光亮的夜空,在这个寒冬料峭的凌晨,她木着一个冷到恍觉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的身体,像站在一个又黑又深极其冰冷的井里,轻喃道:“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隆冬煎我命,你却只是想看这场戏煎的精彩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