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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数年在边塞的坚守都像是一个笑话一般,无数血肉换来的安宁,于皇家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牺牲。
或许,自谢允丞前世登帝后,两人就在渐行渐远。
只是如今,这条界限更加清晰而已。
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连带着他先前那些许多的困扰与别扭的关心。
纪黎不是恍然不觉。
只是如今,她不需要了。
谢允丞好似也读懂了纪黎将说未说的话语,向后退了半步。
雨水顺着伞檐倾斜向下,低落地面。
这也是第一次,他避开了纪黎。
明明是这般短的距离,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万丈鸿沟。
他勉强站住了身形,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幸不辱命,望纪小姐,纪将军安好。”客套道。
雨势倾盆中,一切,又都归于原位。
百里外的荣华寺,谢允丞派来的另一批死士将此团团围住。
第51章 疑心重
荣华寺。
青石阶上的青苔被颇大的雨势冲刷, 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檐角上悬挂着的青铜铃铛微微颤动着。
不远处,阵阵马蹄声近。
侍卫们身穿统一的黑金服饰, 衣袍上印着特殊的细小花纹, 远远望去, 已经有几分前世锦衣卫的影子了。
为首几人下了马, 径直分批搜查起寺庙来。
接连几日的大雨, 又恰逢淡季,庙内没什么香客。
雨势稍霁, 过了会儿, 谢允丞便过来了。
今日送别,他特意穿了身竹青色的衣裳,一头墨发被白色束带高高束起,配上同色相带, 有种常日里不多见的书卷气息。
恍惚间, 倒是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他听着属下的汇报,手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腰间的剑。
眸中的情绪不甚明朗, “如你所言,那这小僧弥也算是还有点用处。”接着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却很快又消失不见。
此次远行, 名义上是为送臣子归家, 实则, 崇安帝也是有让他多多历练之意。
他的身体虽外强中干, 可内里的脑袋却没有糊涂。
帝王临别前的问话犹在耳畔, 谢允丞有几分发愣,未再开口。
那双眼睫也跟着垂下来, 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眉骨不算低,微微蹙起的时候眉眼间的戾气便又显露出几分,看上去有些怖人。
这是他的选择,可...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片刻前与纪黎告别时的场景。
他知道,她盼着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是自己一味地有些胡搅蛮缠。
但,若是他不行,那凭什么席澈便可以?
男子坐在马上,腰背挺得笔直,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令人不敢轻易直视。
并未理会周遭那些惊恐又敬畏的目光,径直往寺庙角落里的一处屋子里去。
阿霖被押在那里,身上的半旧的道袍随着动作粘上了不少的泥泞,混着雨水,瞧着有些脏。
他本就害怕,一见谢允丞过来,更是难掩面上的惧色。
瞳仁不明显地收缩,手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直发颤,“殿,殿下...”大约是对方今日还算书生气的模样给了他错觉,抑或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猛然间觉得自己不该表现得这般没用,试着支起了身子,稳住声音道:“您找我...?”面上却下意识露出几分微末的笑意,带着点明显的讨好。
“老实点!”侍卫的斥责混在雨幕中。
阿霖却全然不觉,他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只是一味地随着旁人一道,一同喊他“殿下”。
纪家在边塞说一不二,即使纪黎并未怎么过分追究那日的事情,可旁人不会管这些。
故而,自席澈被纪黎带回府中后,他在寺里的日子就算不上好过。
阿霖飞速扫过面前人的模样。
对方坐在马上。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对方锋利的下颚线条,以及隐约间被伞檐遮挡的出色五官。
这人只是待在那,就足以让他万分确定:对方非富即贵。
或许...是他的机会到了?
想到先前那些侍卫的问话,抿着唇,又赶忙摇了摇头补充道:“先...先前那些都是误会,我绝对没有做过对纪小姐不利的事情啊!”
阿霖似是有几分急于证明的激动,挣扎着半跪上前几步,雨水晕开在衣衫之上,“我,我是担心纪小姐被骗了!这才...”
他说的这些谢允丞早早便派人查过,见他咿呀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身上的戾气又重了些,微微显露出,霎时间,冲散了那股迷惑人心的书卷气质。
“这样。”谢允丞淡淡道,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冷然与上位者的漠视。
说完他转身进屋,不再理会这些。
却还没走几步,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抽泣声。
被雨水声掩盖,让人有几分听不真切。
他余光一瞥,脚步并未有半分停留。
自身旁的箭篓里抽出一只箭,坐在马匹上,缓缓地搭弓上弦。
箭尾弓处发出细碎的白雾,喷在他脸侧——
那张脸沾染了还未完全消失的水汽,愈发显露出几分凌厉的英俊。
下一刻,他手挽长弓,箭便如霹雳惊鸿一般,“唰”一声射向那小僧弥。
阿霖躲闪不急,只觉得喉头处传来一阵凉风,接着便是剧痛袭来。
连着片刻前被审问的那抹疼痛一道。
温热的血溢到胸口,如墨般大颗落下,洒落在地上,染红了雪白的积雪,与斑驳的细雨渐渐融合。
寒风穿堂而过,寺庙内的宁静似乎也被这一箭给一下子打破。
谢允丞面上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却无端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杀人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
周边的侍卫们实则都是他手下的死士,自然也是见怪不怪,顺势上前把尸体拖下去处理掉。
席澈原先住过的屋子与这里离得不远,长久没人居住,已经有些落了灰。
纪黎带人走时的阵仗不算小,因而主持做主留下了这间屋子,想来是以防万一。
谢允丞推开门,大致瞅了几眼便意兴阑珊地移开了目光。
转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缓缓凝望着这屋,许久不发一言。
良久,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淡淡吩咐,“烧了。”而后才离开。
......
边塞,纪府。
宋莹与徐则栩早早便得了消息候在门口,见两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两人才安下心来。
纪云山短暂说了两句后便转头看向纪黎。
他甚少这般。
目光仿佛透着别的深意,细细打量着自家女儿。
两人分明没有交谈,纪黎却一下读懂了这一眼的意思,径直跟着纪云山去了书房。
离家这段时日,府内一切都被宋莹打理地很好,书房一切如旧。
屋内,炭火暖呼呼的,纪黎刚一进屋顿时就觉得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大半。
案几上摆着一碟玉露糯米糕,精致的花纹点缀。
是小厨房方才才端来的。
纪黎有心想借此缓解一下父女两人间冷凝的气氛,拿了块糕点,递上前,“父亲,您尝尝。”
纪云山却只是缓缓凝视着她,顿了几息,转而拿起了桌上的茶盏,轻啜了口热茶。
那双眸子饱经风霜,似乎能直直穿透人心。
良久,到底是不舍得和自己千娇万宠带大的女儿生气,缓慢地长叹了口气,抬手拂过背褥上铺着的软毛。
这是上好的狐狸毛,席澈偶次猎得后送给纪黎,便被她做主做成了垫套。
纪云山有些漫无目的地轻轻抚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迷途的野兽,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他也说不出此刻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但起码能平安回来,亦有机会将一部分实力握在手中。
或许,当下昏暗一片的朝廷,是该要洗牌了。
可...他明明只是为自保。
为何陛下不信,自己的女儿也有事情瞒着他?
“黎黎。”
纪黎听见纪云山唤她,下意识便抬眼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