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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乐心跳如雷,她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关乎一条性命。
只要她说恨,这个被她所恨,欺骗了她的男人就一定会死。
她有那么恨林晏吗?
南乐在心底里问自己,不,在这一瞬她诧异的发现她好像并没有那么恨他。
她只是有些伤心,伤心被他所欺骗。
他对她说会陪着她,说喜欢她,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
便也只有好听的话罢了,没一样真的,没一样做到。
她想要林晏死吗?
不,那个想象出的画面并不让她更加开心。
崔姨娘在一旁安静的注视着少女的神色,发觉这孩子听到这话脸上却没有露出喜悦,也没有什么恼恨的神色,反倒隐隐有一些忧虑。
那样的神色让崔姨娘想起另一张脸,另一个人。
少女那双让泪水洗得晶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温驯清澈,像只面对猛虎的麋鹿,单纯天真的神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着。
“我恨他。可我还没有恨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少女的嗓音轻软,带着一点她特有的吞音。
王兆厉目而视,“他欺负你,让别的女人怀孕。难道不该死?”
即便北地男人大多高大的境况下,王兆走在街上也是鹤立鸡群一般。
这样一个高大而威严的男人厉目而视,目光中如有刀锋,寻常男子恐怕也没有几个不胆寒。
但少女在这样气势汹汹的质问下神色自若,并未露出恐惧的神采,她装作很从容的样子,只是身体的紧绷多少泄露出些许紧张。
她沉思了一会儿,仰头用那双水润的眼睛注视着王兆,轻声道:“他欺负我,让别的女人怀孕。同等的报复应当是我嫁给他人,为他人生下孩子。这样比较公平。王叔,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定要招人笑话,平常南乐是绝不敢说的。
但此时她不得不这样说,硬着头皮做出很有成算的样子,眼神一点也不敢移开,紧紧的看着眼前的人,希望用这个理由说服对方。
王兆与少女对视片刻,神色渐渐松弛下来,“对,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的满大街都是。天下男人多得是!咱们不缺他林晏一个!犯不着给他生,你以后找个好男子还能生很多娃娃!”
南乐松了一口气,却又让王兆说的脸上火辣辣的。
王兆说道:“天下好男子多得是,但此处的男子不好。我知道有一处叫做羊城的地方,那里的男子都是极英武有气概的。绝不像是林晏这般身无二两肉,满肚子花花肠子……”
南乐让王兆说的极不好意思,她收回手,下意识望向一旁的崔姨娘求助。
崔姨娘适时打断王兆,“小乐,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南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想寻个清净地方住。一个人先住着。”
崔姨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一口应了下来,“这好办。码头那边有一座空着的小院子,有床也有井。就是屋子旧了些,很久没住人了。你别回船上了,大冷天的,也不安全。住在码头旁边,你想回去也随时能回去。”
南乐忙道:“谢谢王叔,谢谢崔姨娘。”
王兆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成算,他插话道:“码头那里咱们船帮的兄弟多,交代一声绝不会有不开眼的人上门打扰你。你就放心住着。”
南乐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中多出个疑问。
关于王兆和船帮,爷爷生前并没有跟她讲过太多,只含糊说是老友。
但她爷爷一辈子都是再本分不过的老实人,怎么会认识王叔这样厉害的人物。
崔姨娘将王兆劝了出去,自己留下安慰了南乐一阵,哄着南乐不再哭了,又安排人手带着南乐去了码头边的小院子,帮她安置下来。
目送着小姑娘的身影离去,崔姨娘的神色有些感慨,低声说道:“这孩子倒是很像他爷爷。心善。”
王兆眼神一黯,“屈死异乡,后继无人,一生不得展志。像她爷爷的性子又算什么好事?若他当年心肠恶上三分,也不至于沦落到那等地步。”
他长叹一口气,“这几日你多去看看,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我不想白发人再送一次黑发人。”
崔姨娘点头,“好。”
头几日,崔姨娘每天都要去跑一趟,今日是送去两只羊腿,明日是送上一床五色普罗的厚被。
无论崔姨娘这么几日什么时候去。这姑娘都是精力十足的样子,忙里忙外的将房子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看起来好像林晏这个人,这件事从没有出现在南乐的生活中,更没有对她造成过任何影响一样。
见到南乐这么活力四射的样子,崔姨娘渐渐放下心来,便来的少了。
一切重新恢复平静。
有王兆和崔姨娘的照顾,南乐的生活跟从前一样安宁快乐。
直到这一天,气温变得尤其冷。
从头一天的夜里开始下雪,第二天一早天地都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足有半人高。
南乐一大早起来就拎着铲子铲雪,铲完了院子里的雪,开始铲门前沿街的雪。
突然,她一铲子从雪里铲出了个一只手。
南乐吓了一跳,她后退半步。
堆起来的雪顺着南乐挖出来的空地,塌了下去半边,雪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那人伏在雪中一动不动,漆黑的长发之间缠着几串红色珊瑚圆珠,露出雪堆的手背白皙修长,指尖和关节处都冻得已有些红肿,身体大半仍在雪中。
瞧着……倒像是个女子。
南乐心中略有些怪异。
这样把珊瑚圆珠缠在头发间做装饰的做派,南乐只在异族女人身上见过。
眼下城中蛮族到处掳人,南乐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上前先将女人手边的雪扫开,拉着对方的手一个用力想将人拔出来。
不曾料想,这一拽,人没有拽出来,却将对方的小臂从雪中拽出了些许,露出一只套在腕上的金镯。
南乐看着那只沉甸甸的金镯怔了一瞬,脸色大变,俯下身便不管不顾的去将雪一个劲的刨开。
“沈玉!是你吗?沈玉。”
费劲了力气将沈庭玉身上的雪全部扫掉,南乐将他的上半身抱起来靠在自己怀中,一只鞋从沈庭玉怀中滚了出来。
南乐捡起这只干干净净的由她亲手送出去的鞋,禁不住落了泪。
此时沈玉身上的打扮早已不是先前离开她时的打扮了。
精致得如同娃娃般的少女头上包着一条红色的帕子,帕子的边缘还镶嵌着细细的银流苏,白玉般秀美的鼻尖在阳光下冻得微微发红。
他的发间坠着一串一串珊瑚红和青石绿的珠子,眉骨与下巴处都有明显的擦伤,脸上隐隐还有巴掌印,只剩下一口细若游丝的气息。
这么冷的冬日,这人身上只披了一件左衽的洒海刺番红袍子,内里穿着白色的羊毛织物,跑的丢了一只鞋,脚上只有罗袜,光看罗袜都磨得又是血又灰,也不知走了多久,这一路又有多慌乱。
都跑的丢了鞋,他宁愿将她为他做的鞋珍之重之的藏在怀里也不拿出来穿。
这傻孩子。
真是傻孩子,只觉得南乐眼睛酸涩胀痛。
这件洒海刺的袍子让南乐马上想起了浮屠塔那一夜。
那人为她披上的衣物是相似的款式质地。
想到这里,南乐的心愈发揪紧了。
光看沈庭玉脸上的伤,南乐便知道沈庭玉落到蛮子手中绝没有遇到什么好事。
也是,蛮子连她这样的都不放过。
这孩子比她漂亮了不知道多少,那些抢红眼的坏蛋又怎么会放过。
冷风在空旷之地呼啸声中混杂着鸟鸣嘶哑的鸣叫。
南乐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心底又酸又软,满眼自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下船。都是我的错。”
若是她当初没有赶着沈玉下船,这生来金尊玉贵的女孩就不会遭此厄运。
南乐红着眼睛,用温热的手贴着沈庭玉的脸,搓掉他脸上的残雪,声音逐渐多了哽咽的哭音,“沈玉。你快醒醒。”
怀里的人眉心微动,挂着雪珠的长睫微颤了几下,缓缓的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好似下雪的冬日,雾蒙蒙的,一片死寂,却在触及南乐的面容时瞬间亮了起来,苍白又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容上绽放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姐姐,”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像是意外坠落鸟巢的幼鸟在最彷徨之际望见了亲鸟,神态中有种极度无助的依恋,“我是在做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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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三
南韵十五岁初及笄,便是圣人钦定的太子妃。
人人都道这桩婚事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南韵见过几次太子,那是个温润君子,她心中十分欢喜。
却没想到一朝宫变,竟是少有贤名的六皇子贺昭弑兄弑父,屠得京城血流成河。
他抢了皇位还不够,还要抢她这未过门的太子妃入宫。
一夜东风吹落梦巫山,红帷帐中,少女雪肤冰貌,粉香弱处态伶仃,盈盈落泪,无处不可怜。
贺昭挑起她的下巴,含笑问她,“怎么,跟了朕难道你不开心吗?”
美人眸中噙泪,却只能笑着应声,“妾心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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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以为南韵已经认了命,却未曾想过她有胆量在他得胜归朝时自城墙上一跃而下。
南韵看着贺昭在城下目眦欲裂,赤红着眼咆哮,“你敢!南韵,你怎么敢死?!”
她快意的笑了。
怕水又怕痛的皇后死在了阳江最汹涌的六月,尸骨无存。
从此再没有什么皇后南韵,只有一个早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胡氏。
这一次是她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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