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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做川村纱奈,这个名字是我妈妈帮我取的。
据说「纱」、「奈」这两个字在新生儿选字排行榜中皆位居上位。
很多父母在命名时都喜欢选用这两个字。
「纱」这个字有着夏季的意象;相反的,「奈」这个字则有着冬季的意象。
妈妈希望我能成为一个轻盈柔韧且温和的人,同时又能在面对严峻的环境时保有上进心,而「纱」、「奈」两字则涵盖了上述这些意义,所以在命名时,妈妈一看见这个名字,随即脱口而出:「啊,就是这个!」
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妈妈,为什么我叫做纱奈呢?」小时候,好奇的我拉着妈妈的衣裙问。
「因为啊,妈妈希望你能是个温和又坚强的可爱女孩,所以就决定叫你纱奈。」妈妈温柔的在我身前蹲下。
「温和又坚强是什么意思?是像妈妈一样吗?」我偏头看着妈妈。
「嗯⋯⋯有点不太一样呢,不过比像我还要更好喔。」妈妈灿烂的笑着回答。
「真的吗!」面对我兴奋的反应,妈妈轻摸了我的头便起身继续做起家事。
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虽然很多人都拥有和我一样的名字,但只要想起妈妈替我取名时的用心经过,就让我觉得十分暖心。
我想,每个父母在替孩子命名时,都会放入一份期待和期许,绝不会单纯的像取个游戏代号一样,随自己高兴。
对我而言,姓名象徵的,是对新生命未来展望的祝福。
「我说纱奈啊,你这个人实在是和这个名字太不搭了啦。」周筑暄一边摇头一边叹着气说。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仍翻阅着手上的文件,丝毫不因为她的发言而分心。
我和周筑暄已经认识近十年了,不只就读同一间大学,连考上的諮商所都是同一间,甚至连考取諮商心理师资格的年份都一样。
真不知道这神奇的缘分究竟是善缘,抑或是孽缘呢?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还是不太确定,但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孽缘才对。
「纱奈这个名字,一听就给人一种温暖和善的感觉,但是,你这个人简直就跟冰块没两样,待在你旁边还会感受到一股寒风呢。」她作势的抖了一下全身。
「又没人要求你待在我身旁,既然这么不舒适,离开不就好了吗?门在那边。」查阅完资料的我闭上眼舒展筋骨。
「干嘛这么兇啦,好可怕喔。欸等一下!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啦。」
她的发言实在是让我无言至极,于是,我决定无视她并起身去附近吃午餐。
看来,我妈妈当初给予我的祝福并没有完全彰显出来。
正如大家所见,比起温柔和善等字眼,冷淡理性这些没有温度的词汇更加适合用来形容我。
很多从小看我长大的亲戚都说:「明明小时候就很可爱的啊,怎么长大变得这么冷淡呢?」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种突然就脱离轨道的感觉。
不过老实说,我自己认为,现在这样才有回到正轨的感觉。
我是在日本大阪出生长大的,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台湾人。
身为台日混血并拥有双重国籍身分的我,高中时,就决定到台湾的大学就读心理相关的科系,并立志将来要成为諮商心理师。
当时很多人都告诉我,在台湾读心理出路有限,执业环境也不算太友善,要我考虑清楚。但是,这些理由都无法使我改变心意。
从小我就认为,想做的事,只要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下定决心并付诸实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再说,我这个人做决定一向都不会只看眼前,必定经过充分考量才会下决定,所以,将来可能会面临什么状况,我早就很清楚了。
「你等一下有预约諮商吗?」周筑暄一边吃着她最爱的焗烤海鲜燉饭一边问我。
「有,陈先生。」为了维持体态,所以我都选择高蛋白低糖的饮食。我今天中午点了一份鸡胸肉沙拉搭配胡麻酱。
「陈先生啊,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諮商时反应不太好耶,要建立信任关係很困难吧。」她放下手上的汤匙认真的看着我说。
「的确。不过,之后慢慢的他也比较愿意自己去思考寻找答案了。」难得看筑暄这么正经,为了好好回应她,我也放下了手上的餐具。
「有时候遇到只想要解答的民眾,都会希望能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可是,大多时候换来的也只有不谅解跟负面评价而已。」筑暄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是啊,多数人都期待我们能告诉他们解决方法,想不到我们却想挖掘他们的内在价值,这样听起来,或许是我们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呢。好啦,你的焗烤冷掉就不好吃。」我半开玩笑的说着。
「对耶,身为起司爱好者,这样实在是对起司太失礼了。」她重新拿起汤匙大口吃着。
「真是难看的吃相,跟你相过亲的男生实在是太可怜了。」面对我的毒舌发言,她鼓着塞满焗饭的脸向我翻了个白眼。看到这个的反应,这下我就知道,她已经脱离刚才那低迷的情绪了。
我和筑暄现在在同一间諮商所上班,主要工作内容为个别諮商和团体諮商,但以个别諮商为多数。
很多人都称我们为「心理医师」或是「心理医生」,但其实在台湾,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理医师」或是「心理医生」。
在台湾,我们被统称为心理师,但其实心理师包含两者,分别为临床心理师与諮商心理师。
临床心理师主要服务的对象为精神病与脑部心智功能族群,专精于心理病理学、心理衡鑑及治疗;而我所从事的諮商心理师,主要服务对象为一般民眾,专精于諮商理论与实务、个案评估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基本的资讯,就更不用说瞭解了。
在台湾也有制定心理师法,上述两者在部分的服务族群上虽有重叠,但说到底,仍是两种不同的专业。
要考取諮商心理师资格非常不容易。首先,必须先考上录取率极低的諮商所,读完三年取得硕士学位,才能取得考试资格。
虽然大学非本科系也能报考諮商所,但在读諮商所的这三年内,必须完成考选部规定的领域课且完成全职实习各项规定时数,通过审核后,还要完成论文才能取得毕业证书,由于要完成的事项眾多,通常三年是无法完成的。
虽然我只花了三年就取得硕士学位并通过考试,但这三年简直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生活节奏相当紧凑。
「陈先生,吃完午饭了吗?」我笑着询问。
「刚跟家人一起用完餐才过来的,吃的可撑了,你看看我的肚子。」陈先生爽朗的大笑起来。
「看来真的吃了不少呢!」回想起陈先生第一次来諮商时的激动反应,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他这样轻松又愉快的对谈着。
陈先生跟我经过了很长一段碰撞才建立起信任关係,现在回想起,陈先生第一次来諮询时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那天是个艷阳高照的好天气,但我的心情并不好。
「你就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就好啦,为什么要一直转移话题?」陈先生打断了我的话。
「是这样的,我们先聊聊⋯⋯」正当我打算放慢节奏开口时,我的话又再度被打断。
「我付钱给你是要你帮我想解决方法,并不是要来和你在这边耗时间聊天的。搞什么啊,只是这样跟我坐着聊聊就要收我这么多钱,太夸张了吧,之前就听过心理諮商没用,果然还真的很没用。」说完这一长串具攻击性的发言,陈先生直接起身离开。
当时我并没有挽留他,也没有反驳他,其实面对像陈先生这样的民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种事不管遇到几次都不会使我麻痺。
不过,比起浪费时间去失落,我更倾向用最快的速度调适心情,好尽快去思考该如何帮助他,并从他的发言中找出改变的可能性。
「那今天的諮询就到这里,我们下礼拜见囉。」我笑着和陈先生道别,过了数分鐘后,周筑暄走了进来。
「纱奈,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她走到我桌前询问。
「今晚没什么安排,怎么了吗?」我抬头看向眼前的她。
「啊是这样的啦,就是啊,今晚有个聚餐啦,想说找你跟我一起去啊。」一听到这么多语助词,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铁定没好事。难怪一听到我的回答她立刻就摆出平常那副三八的模样。
「这样啊,可是,临时带我一个外人去很奇怪吧。」还没在拒绝大全里找到一个适当回答的我,只好先随便端出一个理由。
「这你不用担心啦,今晚这个聚会全都是我们大学的人,你绝对不会是外人的,而且我知道你的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既然今晚没有安排,那就一起去吧!」她笑咪咪的眼里露出邪恶的气息。
「啊⋯⋯我想起来了!我今晚有跟朋友约吃饭了,抱歉,没办法陪你去了。」
没错,我说谎了。
因为,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一次逃得过她的魔掌。
于是,我决定使出杀手鐧。
「欸是吗?」她双手环胸,半瞇着眼看我。
「是啊,趁现在还不晚,你赶快去找其他人吧。」我看了看錶并抬头向她说。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成功脱逃时,她突然将双手撑在我的桌上向我逼近。
「你骗人!如果你真的有约,那么你的桌历上一定会有记号,可是,这上面并没有。」她将我桌上的桌历塞到我的眼前。
「嘖,既然你都知道我今晚没事了,干嘛还问这么多,真是浪费时间,我就单纯的不想去啊!」我抢回我的桌历并收进抽屉。
「不管,我一定会拖你跟我去的,你赶快收拾一下,我跟你回家换衣服。」说完,她便推开门离开。
「可恶,这女人⋯⋯。」
认知到自己无法脱身的我,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要用什么理由提早离开聚会了。
我从以前就不喜欢什么同学会或联谊。对我来说,那些都只是作秀的场合罢了,不过我很清楚建立人脉的重要性,所以,我一向都只参加对我有益的聚会。
而今天这个聚会,很明显就是单纯的联谊。
周筑暄那傢伙,从学生时期就很爱参加这种聚会,说什么是要拓展自己的狩猎范围,但是,这么久下来,根本就什么都没狩猎到啊!
就算有,也是那种短期的,在我印象中,最长也不过半年吧。
我想,她要是不先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她都没办法长久的经营感情,就算有好对象,她也留不住啊。
每次结束一段感情后,过没多久就又开啟狩猎模式,真是本末倒置。
「真的很奇怪,干嘛每次都拖我下水啦,她是不是没朋友了啊。」我一面哀怨的说着一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当时,我完全没想到,原来那个聚会会对我的未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说我有预知能力的话,那么当时的我说什么也会想办法避掉这个聚会。
因为这样,我跟他就不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