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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簌簌,不消片刻便已落了人满头。
厉北廷微微俯身,兜帽上的积雪便如落花般落下……
他看着这小女孩红着眼,攥着拳打自己……
这点力度,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倒叫他想起了静儿。
静儿和这小女孩一样,是个爱哭的红眼兔子。
思及静儿,他的心就变得柔软了不少。
他抬手想揉揉小女孩的发,小女孩却忽然发了狠,拽着他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一口咬了下去……
段秋月憋着笑,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浪.荡儿模样。
陵沫见状,扔了铁锹就跑了过来,厉声呵斥:“你胆敢对当朝摄政王殿下动口,你不想……”
独属于军营的凛冽之气勃然而出。
小女孩吓得松了口,立马又抱紧了厉北廷的大腿。
厉北廷挑眉看着陵沫,道:“你吓着她了。”
“殿下,你的手!她怎么敢!?”
“小伤,无碍!”
“殿下!!!”
“退下吧!”
陵沫咬唇,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这边,小男孩也吓傻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何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
南齐声威,这些年因摄政王殿下而暴涨。
边境小国,蛮夷之邦,也因摄政王的存在而不敢生出任何妄想。
摄政王殿下,是当朝陛下的嫡子,血缘天生贵气,又因流落民间,故能急百姓之所急、懂百姓之所苦。
他本就是这芸芸众生、普通百姓中的一人。
他能掌权,是南齐百姓莫大的福气。
他在短短三年之间,肃清朝堂,整顿朝纲,将左相罗子成一党尽数掌握手中。
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擒敌而不杀,让人心甘情愿地改邪归正,就算心里有百般不愿、有千般埋怨,但面上绝不敢再动半分心思。
坊间传言,罗子成败就败在了从前他举荐过的一位叫许慕的寒门武将手里。
许慕掌握了罗子成不少犯奸作科的证据,他想以此威胁罗子成,却被罗子成赶尽杀绝。
许慕走投无路,便投诚于还未擢升为摄政王的静王殿下,想以手中的证据为自己换一个锦绣前程。
世人都以为静王殿下允了。
却没想到……
静王殿下不欲与通敌卖国、背叛主子的人勾结,便派人将许慕关押。
许慕被关押至今,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他知道一旦拿出证据,他就没有底牌,那么他对于厉北廷而言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死人了。
然,许慕被厉北廷关押之事传到了罗子成的耳朵里。
罗子成惶惶不可终日,日日噩梦,没多久竟生出了华发。
他竟亲自登门造访,请求厉北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他以为许慕已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以为厉北廷已经掌握了足以将他株连九族的证据。
他等啊等,却并没有等到厉北廷发难。
因此,罗子成认为,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殿下城府愈发深沉了,应该是等着他去登门认错。
罗子成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于是,他在厉北廷面前忏悔不已……
老人家哭得不能自已,瞧着就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厉北廷从他口中倒还意外得知了一些他干过的杀千刀的事情。
厉北廷不动声色,乐得让罗子成继续以为许慕已经完全背叛了他。
罗子成表示只要厉北廷能放过他,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官。
罗子成说他会善待百姓、施粥济民、救助灾民、关注民生,偿还自己的罪孽。
厉北廷当时坐在主座之上,无甚表情,瞧不出悲喜。
最后,在一段难捱的沉默后,他起身,道:“能审判你的人不是我,你好自为之。”
罗子成虽不解这话的意思,但厉北廷暂时是放过他了。
堂堂当朝左相,一身锦衣,尽数被汗水湿透。
听说他离开摄政王府时,狼狈至极。
回去后,罗子成便夹起尾巴做人,逢人就赞叹摄政王殿下承了皇族血脉,是上天送给南齐的宝藏,还说摄政王殿下年少有为、城府是他这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臣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是未来南齐能否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关键所在。
他在朝堂上对摄政王的政见举双手赞同,俨然就像是与摄政王成了一派。
对于此,厉北廷没有做任何解释。
一开始,也有人猜忌,但时间久了,见他依旧是那副淡薄冷情的样子,除了对太尉府中人稍微热情一点,对其余所有人都不温不火、公事公办,猜忌便歇了、流言便没了。
厉北廷想得其实很简单。
罗子成位高权重,多年积压不少不义之财。
杀了他,和让他还财于民比较起来,自然还是后者更好。
再说了,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的原因。
这个原因让他一直忍着,没有对罗子成下手。
……
小男孩的目光太明目张胆。
厉北廷起身,问:“你是嫣儿的哥哥!?”
小男孩回神,恭敬地行礼,道:“殿下,草民与嫣儿乃玩伴、朋友。草民长她几岁,她便总唤我哥哥。”
“既是哥哥,出门在外便要照顾好妹妹。你现在赶紧把她带走!”
“殿下!”小男孩跪在了雪地里。
脆生生的声音虽然已经很努力地保持镇定,但到底是个孩子,嗓音仍然有些发颤、言辞也有些稚嫩。
小男孩道:“殿下,嫣儿妹妹年纪小,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与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嫣儿素日非常崇拜她的师父,在家中,伯父伯母都不可说嫣儿师父半句不是,一旦说了,嫣儿便会发脾气。嫣儿只是想维护一个人,她的心是好的。若殿下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是我带嫣儿出来玩雪,我应该对嫣儿负责任。”
厉北廷道:“起来吧!”
“殿下!”
“本王何时说过要怪罪你们了!?”
“殿下不生气!?”
厉北廷摇头,道:“你若是能让嫣儿放开我,本王不仅不生气,还会高兴。”
“谢谢殿下!”
小男孩起身,去拉小女孩。
小女孩执拗地抱着厉北廷的大腿,就是不肯撒手。
小男孩无奈,道:“嫣儿,快点放开殿下。殿下不与你计较,还不赶紧和我一起叩谢殿下。”
小女孩摇头,抬起头看着厉北廷。
厉北廷即便蹲着,也比小女孩高出不少。
小女孩道:“你得向我师父道歉!”
小男孩急了,道:“你别闹了!嫣儿,出门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会再偷偷带你出来玩了。”
“呜哇哇哇哇!摄政王欺负人,晨儿哥哥也欺负人,你们都凶我!你们都不是好人!呜呜呜,你们必须向我师父道歉!道歉!道歉!!!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是嫣儿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嫣儿拜师时默默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嫣儿定会护着师父,绝不让任何人诟病师父。殿下,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和我回家向我师父当面致歉,我就原谅你,我长大后还嫁给你,给你做王妃,好不好!?”
段秋月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他在旁团着雪球,听着故事,别提有多快意了。
厉北廷呼出一口气,腿部发力,站直了。
他低眉看着那小不点儿,无奈道:“小孩,趁早换师父吧!跟着这样的师父,你往后前程堪忧。本王瞧着你晨儿哥哥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你跟着晨儿学,定比跟着你现在的师父学更好。”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又要咬你了!我都说了不许你们说我师父,你为什么还要说!?爹娘都说摄政王殿下聪慧绝伦,有百龙之智。可殿下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听嫣儿说的话呢!”
厉北廷冷了脸,故作严厉,道:“放手!”
“我不放!”
“你不怕本王!?”
“殿下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师父,该怕的是殿下。”
“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师父姓甚名谁!?你不怕牵连家人!?”
咯吱——
咯吱——
咯吱——
有人缓步而来,撑着一把红色的伞,伞上画着窸窸窣窣的雪中红梅。
伞檐压低,将来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抬眼望去,只能见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袄,披着极为浓稠的红色大氅,腰间挂着三五银制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她慢慢地走近……
奇了怪了。
明明在这偌大的长街之上,还有旁人,还有俊美无俦的段秋月,还有风姿逼人、如谪仙临世的厉北廷,可来人就是有那种如兰似菊的气息,引得人忍不住忽略周遭的一切人事物,只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咯吱——
咯吱——
咯吱——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人的心跳之上。
厉北廷看着来人,竟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抱着自己大腿不肯撒手的小女孩这个时候主动地放开了她,张开双臂朝着来人奔跑。
小姑娘又是哭又是笑地喊着:“师父,你终于来了!摄政王殿下说你坏话,我正要殿下跟你道歉呢!”
小姑娘抱住了来人的大腿,小脸蛋在来人长袄上蹭啊蹭……
是满心的依恋。
“师父,摄政王殿下说我跟着你前途堪忧,要我趁早换个师父。还有啊,嫣儿按照师父教的,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要勇敢表白,可是摄政王殿下一点都不喜欢我,还凶我,威胁我……”
来人笑了笑,缓缓地…缓缓地…将伞抬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