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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
茶楼。
夜色渐浓。
说书人的故事愈发引人入胜。
羽林卫首领陵沫带着一小队人马冲了进来。
少爷小姐们都吓得僵坐在座位上,不敢动弹。
羽林卫这些年势力疯长,得摄政王殿下信任。
现任的羽林卫首领陵沫便是由摄政王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
陵沫对摄政王殿下忠心耿耿。
他身穿盔甲,手持利剑,差人将茶楼团团包围。
他自己则径直走向说书人,道:“跟我走一趟!”
说书人笑了笑,问:“为什么!?”
“摄政王殿下早下严令,南齐境内,包括皇城,不得对摄政王妃品头论足。你公然在茶楼议论摄政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已是违反了殿下的旨意。本统领要带你回去问话。”
说书人摩挲着酒坛,丝毫不见紧张或是无措,怡然自得道:“厉北廷人呢!?”
噌——
利剑出鞘。
陵沫剑指说书人,道:“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这等人能提及的!?”
“我这种人!?我是什么人呢!?你不妨问问你家殿下。”
“你是谁!?”
说书人将酒坛中最后一点酒饮尽。
他起身,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陵沫的剑,挪开,道:“小心使剑,伤着人就不好了。不是要带我回去问话吗!?正好,许久未见厉北…你们殿下了。”
“你究竟是何人!?你认识摄政王殿下!?”
“认识啊!如今天下谁人不识权倾朝野的南齐摄政王殿下!?”
“休得胡言乱语!你今日造谣生事,殿下不会饶过你!”
“造谣生事!?陵统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摄政王殿下和王妃之间的故事了。”
陵沫狠狠地蹙眉。
他想将人押着往外走。
说书人慢条斯理地以四两拨千斤,竟让身经百战的羽林卫统领都讨不到半分便宜。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非当事人不能感受。
说书人笑着,看着陵沫。
陵沫被他制住,看起来很轻松,但手已无法动弹。
他咬牙,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三年了,想见故人一面。”
“故人是谁!?”
“陵统领何必明知故问!?”
“殿下!?”
“正是。”
“你为何不直接去摄政王府求见殿下!?”
“听说他这几年愈发孤傲寡言,性子古怪。上朝时是能言善辩、城府幽深、智计无双的摄政王殿下,下朝后是寡言少语、伤春悲秋、把自己关在府邸里从不见任何来客的有情人。我又不是傻子,何必去碰钉子!?”
陵沫咬牙,道:“既然阁下已经打听得如此清楚了,为何还要见殿下!?殿下不会见你。”
“你告诉他,我有王妃的消息。”
“什么?你当真有王妃的消息!?”
说书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原话转告即可。”
“你最好不要耍心眼。南齐百姓都知道我们王妃是殿下不可触碰的逆鳞,你若拿王妃事情开玩笑,殿下不会饶过你。”
“放心!陵统领于我曾有恩情,我不会害你。”
“我于你曾有恩情!?我们见过!?”
说书人不答,反道:“去吧!可让你的人继续守在这里,我不会跑。”
陵沫蹙眉。
说书人笑道:“我若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陵统领,我给足了你面子,不过想让你传个话!?你当真如此不通人情!?”
陵沫想了想,点了点头。
此处是皇城,想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这些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摄政王殿下心里的苦。
摄政王之头衔,听起来风光无限、万人艳羡,但却实非殿下所愿。
殿下被推上这个位置,不过是为了能替王妃护住太尉府罢了。
殿下所思所想,不过是能与王妃携手并肩、恩爱白头。
可惜这些对于寻常人而言唾手可得的幸福,在殿下这儿,倒显得难于登天。
他找了她三年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万多个时辰……
殿下找啊找,却始终寻不到一丝踪迹……
有时候,他们这些属下都忍不住想:王妃到底还活着吗!?
陵沫不知道殿下是否也怀疑过王妃的生死,他只知道他曾怀疑过很多次……
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呢!?
王妃当年亲笔写信承认自己是祸国妖姬,将摄政王殿下和成王之战的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时,她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她走得那么决绝、那么彻底,那么无声无息。
他们都认为,王妃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回来了……
然,殿下并不会这么想。
殿下不处理公务的时候就喜欢盯着王妃的画像发呆,会去以前和王妃一起去过的地方枯坐,会一遍一遍地在宣纸上写下“静儿”二字。
如若这个古怪的说书人真的有王妃的消息,陵沫自然为殿下感到欣喜。
他思虑再三,答应了说书人。
……
夜,愈发深了。
积雪厚重,长靴落地便能踩出一个坑。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陵沫疾步离开。
羽林卫仍守着茶楼,将除了说书人以外的所有人都遣散了。
说书人靠坐在木椅子上,又从脚下取来一坛未开封的酒。
他记得,她最爱这口醉琥珀了。
他笑了笑,一边饮酒,一边赏雪。
不知过了多久,故人踏雪而来。
马蹄阵阵,停在茶楼门口。
一人影如光一样,瞬间闪现在了说书人的面前。
多年不见,他的身手倒是更胜从前了。
说书人打量着眼前一身贵气的摄政王殿下。
他穿着玄色长袍,暗纹虽低调,却是隐秘的奢华。
他外披月白色狐裘,颈间一圈纯白色的狐狸毛儿都没能让他冷硬的轮廓稍微软化几分……
较之三年前,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愈发能以接近了。
厉北廷喘着气,问:“你有她的消息!?”
说书人笑了笑,道:“望京难得下这样大的一场雪,赏雪煮酒,边品边说,如何!?”
厉北廷呼出一口气,全化作可见的白烟。
他点头,道:“好。”
羽林卫全都退了出去,在茶楼外站得整整齐齐。
陵沫持剑,与厉北廷寸步不离。
厉北廷道:“陵沫,你也出去。”
陵沫握紧了剑柄,道:“殿下,您的安危是属下之责。”
“这位说书人的功夫在你之上,他若真想发难,你留下只是我的负累。”
陵沫:……
殿下!!!
您这样编排属下真的好吗!?
属下好歹也是羽林卫统领啊!
属下不要面子的吗!?
陵沫道:“属下甘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暗卫在附近。有楚衣在,你可以歇息。”
陵沫叹气。
这么多年了。
在殿下的心中,楚衣和林弃的地位依然无人可以撼动。
到底是跟着殿下一起生过死过、打拼过的人啊!
陵沫退下。
……
两人上了天台。
茶楼天台已覆了一层雪。
两个男人进了凉亭。
片瓦遮雪,寒风阵阵。
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
厉北廷闻着这味道,难得主动开口,问:“醉琥珀!?”
说书人点头。
“你当真有她的消息!?”
“若有,如何!?若无,又如何!?”
厉北廷黑眸锁住男人,道:“告诉我,她在哪里!?”
“若她活着,你当如何!?”
“她是我的娘子。”
“可世人只知她是罪孽深重的祸国妖姬,欲除之而后快,怎可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祸国殃民!?”
“世人不是本王,本王亦非世人。”
“何意!?”
“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做这个摄政王!?”
“男人嘛!追名逐利,谁不想拥有滔天的权势和显赫的地位!?”
“非也。陛下应允,若本王出任摄政王,羽林卫可悉数听本王调令。南齐最顶尖的刺探情报的高手都藏在羽林卫之中,本王要靠他们去打听静儿的下路。这个王位,为静儿而生,便能为静儿而舍。她若活着,市井、地狱,本王都去得。”
“她说过她本无心之人,从未爱过你。”
“她还说过她与我有两世的缘,第二世会得圆满。”
说书人愣了愣,摩挲着酒盏的手微微顿住。
很快,他一饮而尽。
温酒入喉,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格外温热。
说书人道:“她答应过陛下,此生不再入皇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否则,株连九族。”
“那我便离开皇城,离开南齐。本王不再是摄政王,她亦不再是太尉千金。”
“她已受万民唾骂,声名狼藉,你和她在一起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你多年经营可能都会因她而毁于一旦!世人会说你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之辈。”
“容不下静儿的江山,本王缘何要爱!?”
“殿下前途无量,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假以时日,或可登上那至尊之位,你真的甘心吗!?”
厉北廷笑了笑。
这一笑啊……
就像是冬夜逢了春、黑夜逢了光……
暗处藏着的楚衣都惊讶地瞪大了眸……
他几乎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自程小姐走后,王爷就再没展颜了,更别提是这般牵动嘴角地笑过……
厉北廷看了那说书人一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陵沫说你自称故人,那么故人…你这个人皮面具还要戴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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