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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皇后被气笑了,指了指她道:“四郎说过,他只想有个一子半女,后半生有个倚靠就好。”
崔文熙挑眉,“臣妇中看不中用,无法替四郎延续香火,如今他得了愿,臣妇愿退位让贤,自请下堂,又有何过错?”
“这……”
“《户婚律》有言:无子,为其绝世也,可休妻。只是崔赵两家七年姻亲,还望四郎给崔家留几分薄面,准予和离,这要求,娘娘认为算不算过分?”
“不算。”
“臣妇提出和离,合情合理,为何反倒是众口伐异,认为臣妇不识大体呢?”
马皇后被这话问愣住了,一时语塞。
她愣怔了好半晌,才无奈道:“到底是个饱读诗书的女郎,论起道理来头头是道,我不与你争辩,就只问你,可曾想过和离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崔文熙坐直身子道:“臣妇在出嫁时有嫁妆傍身,且擅打理家业,不愁无立足之地。”
这点马皇后是认同的,知道她打理中馈非常出挑,但还是有疑问,“往后你总会老去,总不能老无所依。”
崔文熙:“臣妇可抱养崔家宗族的孩子养在膝下颐养天年。”
马皇后:“一个女郎家立足多有不便,屋里还是得有个郎君才好。”又道,“你现今年岁不小,又嫁过人,无法生育,且心气儿高,京中的郎君只怕多数都入不了眼,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往后多半艰难。”
崔文熙没有答话,她总得给马皇后一点发言的余地。
这不,马皇后语重心长道:“且听我一句劝,天下乌鸦一般黑,四郎纵有多般不是,对你也算得上忠诚。”
“四郎待臣妇极好。”
“你心里头明白就好。”又道,“以你如今的情形,以后离了他,要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可不容易。”
崔文熙垂眸不语。
马皇后继续劝说:“我是过来人,知道女郎家的不易。你生得窈窕,又出挑抢眼,若背后没有一个郎君护佑,京中不知多少男人觊觎着呢。
“庆王府好歹能让你遮风避雨,若离了四郎,你难不成回娘家避难?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时长日久,兄嫂又当如何看待你?
“长月,听我这个大嫂的一句劝,女郎家要学会低头,方才过得体面。
“你性子太傲,打小娇养在国公府,受不得半点委屈,如今四郎此举确实不地道,可你自身也有许多不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双方何不各退一步,全了二人的体面?”
马皇后的这番劝言字字中肯。
她说得确实不错,一个女人生得太过抢眼也是种罪过,因为对于这个父权社会来说,女人就是附属物,任何人都可以争抢。
一旦崔文熙丧失了庆王府的庇护,纵使有国公府这个娘家,但也架不住明里暗里的觊觎手段。
以她目前的身份,生得娇美,且成过婚,没有生育,在京中贵族中名声甚佳,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男人想尝她的滋味。
与庆王和离,无异于自毁前程,自寻死路。
马皇后同她说这些,可见是有考量的。
相对于委屈来说,和离后要面临的现实更不容易处理。
毕竟女郎家只属于后宅,内院里的冲突是轻车驾熟的战场,而外院所面对的风雨就不是那般体面了,可容不得你有后退的余地。
这番肺腑之言都被崔文熙记下了,她起身朝马皇后行大礼道:“多谢大嫂一番劝诫,长月都记下了。”
见她的态度谦卑,不像先前那般孤高,马皇后上前搀扶道:“往后的路毕竟要靠你自己去走,能听进去自然是好的。”
崔文熙看着她,正色道:“娘娘的话臣妇会仔细斟酌。”
马皇后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有两个女儿,平阳比你大,命却没你好。她早早地丧了夫,如今孤身一人,若不是有宫里头这个娘家做倚靠,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这世道对女郎家向来苛刻,你的不易,我也能理解,只是该低头的时候,莫要较劲儿,得多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不让家中二老为你担忧,就已然不错了。”
“娘娘说得有道理。”
“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待家中父母过身,便失了仰仗,往后处处都要亲力亲为,总归得让自己有个家室才是正事,日后也不至于孤苦。”
崔文熙没有答话。
马皇后严肃道:“我同你说这些,皆是出自肺腑,同为女郎,且有女儿,自然知道女郎家的不易。
“纵然四郎有诸多不是,他求助宫里劝和,可见是不想与你分离的。
“你夫妻二人恩爱七年,相互扶持走过来也是不易,人生数十年,哪有一帆风顺的?
“倘若这道坎跨了过去,往后就不会这般为难。你若应承不提和离,他说去母留子,待子嗣产下后,中宫替你做主把那女郎处置就是,无需为一个乡野女而烦恼。”
这番话委实窝心,崔文熙轻声道:“娘娘待长月的好,长月都记下了。”
她们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赵玥的调侃声,“我当阿娘与谁打得这般热络,原是四皇婶进宫来了。”
太子驾临,崔文熙朝他行福身礼,道了一声殿下。
赵玥先朝马皇后行礼,而后才同崔文熙还礼。
他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视线无意间落到她雪白诱人的颈脖处,不露痕迹避开了,故意说道:“前阵子四皇叔休沐都在宫里陪父亲听曲儿,今日四皇婶进宫来,可是陪阿娘唠嗑的?”
崔文熙:“……”
第9章 觊觎
马皇后没好气道:“二郎莫要淘气。”
赵玥抿嘴笑。
今日也是巧了,他跟崔文熙撞了衫,穿了一身牙色圆领窄袖衫常服,金丝刺绣的回纹宝相花团庄重沉稳,腰间一块血玉,仪态风流,气度从容不迫。
少年郎看起来温雅,却有一股无形的魄力,那是从朝堂政斗里浸透出来的威仪。
三人各自入坐,崔文熙倒也没有回避。
马皇后看向自家儿子,问道:“二郎把政务处理完了?”
赵玥:“昨晚听嬷嬷说阿娘身子不爽,故来瞧瞧。”又问,“可请御医诊过脉?”
马皇后道:“兴许是前日受了点寒,没什么精神,服了两贴药,今日倒是好了许多。”
赵玥关心道:“开春气候不稳,阿娘还是得多加注意着些。”说罢看向崔文熙问,“四皇婶今日进宫来,可是陪阿娘唠嗑解乏的?”
崔文熙不爱听这话,她知道这个侄子机灵,定然也晓得她跟庆王之间的分歧。
这般问话显然是有意八卦,便笑盈盈回道:“方才臣妇正与娘娘说起,殿下再过两年就及冠了,东宫却无人照应,娘娘很是操劳呢。”
此话一出,马皇后便拍大腿道:“可不,我头发都愁白了不少。”当即冲赵玥唠叨道,“瞧瞧你大哥,都已经有仨个孩子了,你倒好,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赵玥:“……”
崔文熙深谙妇人之道,成功把八卦转移到他身上,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殿下还得多加上心才好。”
马皇后对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致,立马同崔文熙八卦起京中高门大户的闺女们来,两个妇人兴致勃勃议论未出阁的贵女们,听得赵玥头大如斗。
他原本是想来探崔文熙跟庆王闹腾的口风,哪曾想反被她将了一军,压根就不敢说话,怕引火烧身,但又不想逃跑,索性厚着脸皮左耳进右耳出。
崔文熙觉得忠毅伯府家的周三娘很是出挑,身段好,品性也佳,出得了色,刚及笄,年纪也同太子匹配,宫里可多加留意。
马皇后上了心,同她道:“娶妻当娶贤,得挑度量能容人的。”又道,“宫里头总少不了三妻四妾延续子嗣,倘若日日争风吃醋,也闹心。”
崔文熙点头道:“确实如此,万不能像我那般小气善妒。”
马皇后被她调侃的语气逗笑了,指了指她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崔文熙也笑。
赵玥不露痕迹地偷瞄她一眼,视线鬼使神差落到她的耳垂上,那颗痣颇有几分小性感。
马皇后看向他问:“二郎从未提起过钟意的女郎,你喜欢哪样的,以后阿娘也好替你物色。”
崔文熙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赵玥心虚地回避,应道:“自然是端方持重的好。”
他的态度一本正经,如佛陀般清高自傲,好似凡夫俗子都入不了眼。
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子克己复礼,这样一个清贵自持的郎君眼光自然也高,要不然婚事也不至于拖延到至今。
不一会儿卫公公进殿来通报,说圣人那边有事找寻。
赵玥起身同马皇后行礼告退,崔文熙也起身行礼,赵玥还礼,却不敢窥视,生怕自己的目光乱瞟,亵渎了她的端庄。
待他走后,两妯娌继续闲话家常。
中午崔文熙在宫里用膳,下午还同马皇后逛御花园,直到很晚才出宫回去了,不过并未回国公府,而是回的庆王府。
赵承延既然把中宫都搬出来当说客,怎么都得给些颜面。
这不,金氏听芳凌来报,说庆王妃回府去了,颇觉欣慰,好奇问道:“元娘可曾说了些什么?”
芳凌笑道:“娘子说让夫人放心,她知道该怎么做。”
金氏叹了口气,“我就盼着她好好的,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之后她又问了一些琐碎,芳凌皆一一作答。
崔文熙落下不少物什在金玉苑,芳凌回来收拾取走。
另一边的崔文熙回府后,没过多久赵承延就下值回来了,听说主母归来,他兴冲冲过来瞧。
崔文熙避而不见,说身子乏。
赵承延在院里站了许久,生怕把她得罪了,小心翼翼道:“元娘且好生歇着,明早我再过来看看你。”
崔文熙没有答话,只坐在榻上,表情平静。
屋内没有动静,赵承延悻悻然回了。
听到脚步声离去后,崔文熙才起身看外头,忽然觉得倦怠,当即命人备热水沐浴。
而宫里的马皇后在用膳时同圣人说起今日的劝言,赵君齐道:“倘若崔氏执意要与四郎和离,便是她的不是了。”
马皇后:“女郎家到底不易,我已同她说清楚和离之后的利害关系,她若听了进去,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若听不进去,我也没辙了。”
对面的赵玥没有吭声,只慢条斯理地用春笋,竖起耳朵聆听长辈们谈论崔氏。
似乎与她有关的话题他都会耐着性子听会儿。
二老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他身上,琢磨着东宫也该聘娶太子妃了。
这回赵玥精得跟什么似的,故意问自家老子,“爹,河西口刺史上奏来的地方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