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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冯雅娜之前,魏芷梨先与苏曼茵通过电话。
她毕竟是隶属于苏曼茵工作室下的小编剧,与艺人私下谈话这种事,她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应当先知会苏曼茵。
苏曼茵听后只说:「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用答应她,保护好自身权益才最重要。」
不是没想过苏曼茵会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这件事,可也难免往更现实的方向去想,甚至随时做好放弃自身利益以保全工作室名声的打算。儘管这对她而言很难。
「没关係吗?」她说得太过果断,魏芷梨反倒迟疑。
「能有什么关係?我这三十几个年头也不是白混的,之前是我想岔了,就不该给她脸,一点尊重都不晓得。」冯雅娜的那番话着实噁心到了这位年过四十的高雅女士,让她每每说起她来都忍不住想生气,「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多,天塌下来不还有你苏老师我吗?儘管放心去与她谈,我给你撑腰,听懂了吗?千万别犯傻啊。」
魏芷梨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下,话哽在喉头,没敢出口,深怕一不小心哽咽出声。
这一路走来,她始终独自面对横躺在眼前的种种阻碍,小心且隐忍地跨过,即使负伤,也没敢哭出声来。
她谨小慎微地活在世间,拚了全力在保全自己,不敢衝动行事,深怕一不小心天崩地裂,坠落深渊。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年轻人不用想得太多,天塌下来有他们给她扛。
他们告诉她的一贯是,这社会多的是隐藏其中的阶级分层,你不如人,就得隐忍,否则趁早捲铺盖走人。
让她无所畏惧地去维护自身权益的,苏曼茵是第一个。
闭了闭眼和缓情绪,魏芷梨再开口时,声音总算比预想中的正常许多。
「我知道了老师,谢谢您。」
有了苏曼茵的这番话,魏芷梨就像瞬间有了强力后盾,越发地无所畏惧。
到底心里有所警惕,她没傻到独自赴约,带着顏瀟雨前往不说,还提前发讯息给乔新楷,告诉他自己要与冯雅娜私下谈话的事。
讯息发送之前,她有过短暂的迟疑,有些抗拒于自己对他下意识的依赖,却又很快以「安全」为由自我说服。
圈内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给自己个警察朋友留点线索,不算过分吧?
然而乔新楷却似乎正好在忙,讯息发送后迟迟等不来他的回应,让魏芷梨只能打消想与他说几句话的念头。
晚间十一点,她准时出现在冯雅娜房里。
偌大的空间被隔出一厅一房,冯雅娜身着浴袍、双腿交叠着落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盛有红酒的高脚杯,不时地递到嘴旁轻轻啜饮。
她特地找来魏芷梨,却又似乎并不着急与她谈话,愣是将人晾在一旁半晌,才似终于瞧见她,故作不满的责怪助理没有提醒她。
看她演得这般刻意虚假,魏芷梨勾唇冷笑,忍不住怀疑起金奖的水分。
冯雅娜本就是故意噁心她,根本也不在乎她怎么想,把高脚杯搁上茶几,起身理了理睡袍,头也没抬地对魏芷梨道:「我们进房说。」
「为什么?」魏芷梨警惕地打量她,没有轻易应下。
回应她的是冯雅娜的嗤笑。
都不用抬头,她都能知道魏芷梨脸上会是如何的警惕,可也不想想,她真想做点什么,难道会选在自己的地盘上?
「该说不愧是编剧吗?想像力就是丰富。」把腰间的带子系紧,冯雅娜出言嘲讽,抬头似笑非笑看她,「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对你怎么样?」
魏芷梨面不改色地盯着她,没有被她激到,也没有因此松口。
冯雅娜这时已经走到卧房前,见她没有跟上,不耐烦地回头看她,还是多解释了句,「有事情请你帮忙,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
居然还有她能帮上忙的?
魏芷梨挑了下眉,没答话,却是已经抬脚走向冯雅娜。
将进卧房以前,她回头给顏瀟雨使了个眼色,让她警醒一点,顏瀟雨则瞭然点头。
跟在冯雅娜的身后走进卧房,魏芷梨在她的示意下落坐于房内一组对坐的小藤椅上。
卧房门开了又关,冯雅娜的助理拿了两杯水进来,摆在了藤桌上,随后退了出去,将房门重新闔上。
魏芷梨盯着那杯水发呆,丝毫没有拿起来喝的意思。
冯雅娜在转进一旁的更衣间里一阵翻找,重新出来时,她把一叠纸放上魏芷梨身前的藤桌。
「这是我构想的草本。」姿态优雅地在她对面坐下,冯雅娜撩起肩上的长捲发把玩,漫不经心道:「我要你帮我把它改写成剧本,但不能更动故事情节与对话,女主角我来出演,其他演员我会看着办。」
闻言,魏芷梨一言难尽地看她。
说实话,她只看了第一段就再看不下去。
她是真不明白,似她这般创作过好几部作品的人,总还有对作品不满意的地方,一句话打磨过无数次,反反覆覆地修,务求故事完整、台词合宜。而似冯雅娜这般半路出家的人,往往觉得自己写下来的作品堪称旷世巨作,一衝动就想将这些未经琢磨过的语句、前后矛盾甚至压根儿就不完整的故事公诸于世。
她是敢演了,可她不敢写啊。
对着一堆垃圾写就一部巨大垃圾,难道看起来就会比较不垃圾?她反正不这么认为。
把这叠纸张往对面推回去,魏芷梨客气疏离地笑,「多谢冯老师的赏识,但我恐怕无法胜任。」
「魏芷梨,你最好想清楚了。」听她拒绝,冯雅娜当场就冷下脸,「网上现在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我所知,已经有几个剧组向苏编剧提议拿掉你的名字,不愿意你给他们的剧招黑。」
「你要是听我的,按我的去做,我可以再发一则动态替你洗白,顺便让我的粉丝替你宣传你的故事有多好,让那些剧组改变主意。」
「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把事情做绝,让你今后在圈内找不到剧组拍你的作品。」
话说到这里,魏芷梨也总算明白她寻她来的目的。
先是亲自下场在网上带跑风向,致使她名声损坏,任事件发酵个几天,再约她见面,把有求于她的事说得像是为她好、特地对她施以援手,好让她感恩戴德,然后彻底成为为她所用的狗。
当真是好算计啊。
可她看起来难道很傻吗?
剧组提议拿掉她名字这件事,她早已听苏曼茵说过,但苏曼茵也告诉她,事情她已经替她解决好,要她别担心这点小事。
甚至因为这样,张导都还特地来找她,像她保证他们剧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馀下几个月的拍摄还要多多辛苦她。
至于冯雅娜的粉丝,她要他们替她宣传作品的好做什么?
她的作品是写给人看的,又不写给智障看,他们替她宣传,首先也得看得懂啊。
所以魏芷梨还是拒绝:「多谢冯老师的好意,我承受不起。」
一连被拒绝两次,冯雅娜面子上过不去,拿起手边的水杯就衝魏芷梨的脸泼去。温热的液体摔打在脸上,犹如被人甩上一巴掌,魏芷梨垂着头,用力眨了眨眼,看着水珠顺着自己的脸颊、发丝滚落,一直隐忍在心的愤怒翻涌而上。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冷着脸看冯雅娜,一张嘴就是狠毒的话。
「是不是圈内混得久了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或许演技可以,但你写出来的东西,」她特意停顿,拿起面前摆着的最上层的纸张,将之揉成球,随手拋开的同时,一字一字续道:「就是堆垃圾。」
紧随在她语音之后落下的,是极其响亮地巴掌声。
冯雅娜这一巴掌挥落的力道极大,魏芷梨舔了下嘴角,嚐到一丝血腥味。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在圈内混了。」冯雅娜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出口的话都隐隐发颤,想来是当真气得狠了。
「我就算混不下去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当你的狗。」魏芷梨看着她,冷笑出声,伴随着涌上的衝动,她伸手拿起那叠纸,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砸在冯雅娜身上。
纸张哗啦哗啦地散落在地。
「带着你的这堆垃圾下地狱去吧。」
冷冷拋下最后一句话,魏芷梨起身打开卧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离,对身后冯雅娜歇斯理底的尖叫声充耳不闻。
丝毫没想遮掩,魏芷梨就这么顶着红肿的脸颊从冯雅娜的房里出来,面无表情地一路回到自己房间。
顏瀟雨在她身旁慌得不行,手足无措地绕着她打转,魏芷梨被她烦得不行,耐着性子安抚好她,见她离开,才疲倦地躺倒在床上。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查看讯息。
乔新楷仍旧没有回应。
不知怎地,魏芷梨有些委屈。
「大骗子。」手指一个劲地戳着他的头像,她低喃:「说要跟我复合,我被欺负了都不在。」
愤怒与委屈交织在一块,她既想跟他说说刚才发生的事,又觉得他都不回讯息,显然也没那么在意她,没有必要特地告诉他。
心里的天秤来回在说与不说之间摆盪,没等她做好决定,睡意先行袭来,将她捲进梦乡。
一整晚的噩梦不断,冯雅娜的警告真实在梦中上演,乔新楷拥着别的女人告诉她只是复合只是句玩笑话,苏曼茵让人将她的东西收拾整齐赶她出工作室,致使她连在梦中都气得不行。
如此睡睡醒醒地,始终没能睡得安稳,天将亮时,她总算放弃挣扎,勉强从床上坐起。
醒来的第一件事仍是察看手机里的讯息。乔新楷还是没有回她。
「乔骗子。」轻嘖一声,魏芷梨把手机重新拋回床上,随手关掉昨晚忘记关了的灯,拎着衣服进浴室洗漱。
才刚洗好出来,就听门口电铃疾响。
魏芷梨蹙起眉头,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拉开门,赫然发现门外除了一脸严肃的顏瀟雨,走廊上竟也站着不少人,有几道视线还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
顏瀟雨抿抿唇,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说:「冯老师死了。」
这话犹如一颗炸弹在耳旁炸开,「嗡」的一声,魏芷梨就什么也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