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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地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苍凉。
“长君,我食言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手。”
便是躯壳也要强留,他这样的人会下地狱的。
*
威严的长春宫里,迎来了盛夏。
现下早已是新帝的时代,新帝是太后格外从宗室之中过继的孩子,当年那三个一律分封为王,赶出京外了。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林老将军被封为柱国公,把持兵权,李德让辅佐新帝协同处理朝政,燕七虽口不能言却也培养了一批合格的暗卫,护佑新帝安全。
朝廷也算是在风雨飘摇中走向了安稳繁荣。
一小太监端着托盘,心底发毛地从此处抄小道经过。
这地方此早就被列为了禁地,听宫里的老太监说,这里面闹鬼,但又有人说这里面住着两个老不死的。不过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进去。
若不是今日陛下要的东西急,他才不会从这儿路过。
分明是艳阳天,不知为何这深宫里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感,尤其是人一靠近,就凉得瑟瑟发抖。
他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长发女子,腿都在打颤,却又忍不住好奇,悄悄走进去瞧了一眼。
他走到一扇窗前,只见一青衣女子面容娇艳,尤其是唇瓣透着极其诡异的红,而她对面有一男子,身形伛偻,面颊枯黄,瞳孔无神,与之形成了极其鲜明到对比。
他用心地照料着女子的头发服饰,仿佛照顾着一件稀世珍品,还一边和女子说话一边扶着女子到一旁的小桌边下棋。
只是女子的动作略微机械,眼眸也极其麻木生硬,而男子的手指也是颤巍巍地夹起一个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小太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一眼,却见那男子转过头来,眼窝深陷,眼睛大大地挂在面颊上显得极其诡异不和谐,吓得他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物品都掉了,然后慌乱地捡起地上的东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谢行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对面女子的面颊,眼眸痴迷地呢喃了一声,“长君。”
第88章 重生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五毒俱全的魂……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五毒俱全的魂魄了。”黑无常来的时候这般调笑了一句, 然后一使力将那魂魄强行勾了出来。
白无常瞧了,也感叹道:“还真是,佛法丹药符咒蛊虫通通都用上了, 看来是真不想她投胎啊。”
霍长君神色略有些麻木,蛊毒阴邪,伤了魂魄,若非谢行之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她可能还要被困在里面, 永远逃不出来。
她被困其中,虽没有知觉,却也能感受到谢行之的疯狂,他以身躯饲养,对着傀儡过了一辈子。
黑无常见她不说话, 也不开玩笑了, 例行公事地问道:“你可还要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霍长君抬眸看了看太阳,烈日骄阳, 当空长明, 缓慢地摇了摇头。
白无常又问:“那你可还要再回头看一眼自己?”
霍长君眨了眨眼睛, 又缓缓摇了摇头。
她对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谢行之没有丝毫留恋。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那便走吧。”
可还不等他们离开,突见一鬼差,仓皇而来, 在黑白无常两人身旁耳语了几句之后, 白无常突然笑道:“有人下地狱,有人要成仙。”
“你这魂魄命倒是不错,这辈子当是积了不少德, 鸳鸯蛊阴邪,阻你入轮回。阎王特地开恩,准许你解除魂魄里的蛊毒再入轮回。”
霍长君神色还有些懵懂,可下一瞬只听一句“回去吧”,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一眼,便消失在了空中。
*
霍长君睁开眼的那一瞬,耳边呼啸着风沙声,眼前是灰麻色的帐篷。
她有些惊诧地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地图,沙盘,银枪,铠甲,再一低头,胳膊,胳膊也还在!她摸着自己健全的双手,再一看镜中的容颜,分明稚嫩了不少。
她这是……回到了从前?
“长君。”门外突然有人在呼喊,霍长君猛地回神,一听声音是赵成洲?
她回忆起自己和赵成洲见面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死在昨夜,而她命丧今朝。
那一场旧账的清算屠杀到最后所有人损伤惨重。
可此刻更让她不敢相信的还是……她竟然回来了?
门外,赵成洲等不及便自己掀开门帘进来了。
他一身盔甲,面容虽有些沧桑,但却胜在年轻精壮。
霍长君抿了抿唇,却听他道:“将军已经答应了,要将你嫁给太子,不日便由我护送你启程去盛京城。”
“什么?”霍长君惊道,“嫁给太子?谢行之吗?”她竟是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嫁给谢行之的时候!
霍长君忍不住想起自己和万千霍家军还有父亲的结局,她猛然摇头,强烈拒绝道:“不行!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我要去找父亲!”
她突然反悔,让赵成洲也措手不及,但好在赵成洲反映够快,拉住霍长君道:“将军的命令岂是你能更改的!”
霍长君回眸望着他,他强闯霍家的那一幕忽地在眼前闪过,她惊地立马抽出手,道:“不用你管。”
赵成洲看见她眼底的厌恶与害怕神色一怔,他与长君的关系素来最好,她何时对自己这般嫌恶了?
他抿了抿唇,道:“长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他有些难以启齿,换句话道,“我会一直把你当妹妹的。”
与荣华富贵比起来,长君的身份不足以让他放弃这一切,但霍长君到底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人,他们之间情分还是有的。
霍长君有些苦笑不得,但也知道,他不知道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叹了口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成洲愣在原地,“喜欢的人?什么时候?”
他还要再多问,却见霍长君已经甩开他,直接出了营帐,留下他一个人不明所以。
霍长君飞一般地跑向主账,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了,她想抱一抱父亲,想告诉父亲她从来没有辱没过霍家的门楣,还要告诉父亲这门亲不能结,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天幕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暖和热烈,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她多年所不能拥有的。
她有一种自己被世间最大的幸运砸中的感觉,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那么她上辈子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她终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
她一掀门帘,就要冲向自己父亲,却见父亲皱着眉训斥她,道:“怎么这般莽撞,成何体统。”
霍长君顿住脚步,忍不住瘪了瘪嘴,她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见到父亲,哪怕是他训斥自己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还是记忆中那副胡子满面的严肃模样,她忍不住眼眶一红。
可她还没往前走几步,却见父亲朝她旁边一拱手,歉意道:“小女莽撞,还望殿下海涵。”
“哪里。”
这熟悉的声音让霍长君灵魂都震动了,她一回头,只见她右后方恰恰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容貌略显青涩的男子。
他一身蓝衣,眉眼清贵,气质有些冷淡,神色端方,就堪堪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
霍长君实在是受不得这样大的刺激,忍不住厉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不记得当年求亲的时候谢行之来过?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神佛给她机会重来,又为什么要让谢行之出现,这是要再玩儿她一次吗?
“长君,这是太子,不得无理!”霍成山训斥道。
霍长君梗着脖子就是不认错,她当然知道他是太子,她就是知道才更生气。她不能接受再被戏耍的命运,如果是那样,那么重来一次又还有什么意义?让她再经历一遍十年阴谋诡计,还是再看着父亲死一次,又或者眼睁睁看着天幕城被放弃。
哪一件她都接受不了了。
霍成山见她还倔,叹口气,自己给谢行之赔罪了。谢行之捏紧了袖子,面不改色道:“无碍。”
他瞧着霍长君不大开心的颜色,便略微低头,道:“既然将军还有家事,孤便先出去了。”
霍成山点点头,“恭送殿下。”
见谢行之出了营帐,霍成山才对自己这个女儿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拧着她的耳朵,教训道:“你啊,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霍长君疼得嘶气,赶忙护住自己的耳朵,记忆里父亲的棍棒教育涌上心头,立刻大叫,“爹!爹!快松开!我错了!我错了!”
“哼——”霍成山冷哼一声,然后道,“亏得人家太子不和你计较,可你这副模样怎么嫁过去!”
他摇头道:“还好,贵妃答应了会替我照顾你。”
霍长君扁着嘴,摸着自己通红的耳朵,想起太后对自己百般照顾,最后不也还是个死。
她拉住霍成山的手,开始撒娇道:“爹,这门亲事能不能不结?”
霍成山眉毛一竖,“你之前不是同意了?婚事任凭我做主,如今怎能出尔反尔?”
霍长君顿时心梗,怎么就不再回来得早些?她眼珠子一转,刚要开口就被霍成山打断了,他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这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又要编瞎话哄我,你这鬼模样骗得过几个人?说吧,为什么不嫁?”
霍长君顿时所有的谎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父亲是否会信。她突然伸出手抱住自己父亲,然后把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喊了一声,“爹。”
鼻尖酸涩难忍。
她这一弄,倒叫霍成山不知所措了。
他这个女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向来藏不住什么心事,也一直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思的,突然之间这般失落,难不成是真受什么委屈了?
他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道:“长君,爹知道这桩婚事委屈了你,但爹也并非强逼你嫁他。你若真是觉得不妥,便告诉爹,此事爹可以再和其他将军商量。”
霍长君埋在他胸口什么都没说,她实在是无法开口告诉他,父亲,你选错人了,你我忠心护了一辈子的主,让你和女儿都步入万劫不复之地,让整个天幕城霍家军都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她抬眸,红着眼睛道:“爹,你再给我些时间。你要相信我,若我不嫁一定有我的理由。”
这桩婚事一定不能成。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父亲,谢行之都绝非良配。
霍成山见她不愿说,便只好道:“那你自己想清楚,这桩婚事并非普通的婚假,还是咱们和太子联姻,长君,你要真不想嫁可一定要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妥善处置。”
霍长君点点头。
而帐篷之外,林晨绍正带着卫兵巡逻,见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主帐前,不由得斥道:“你是谁?在做什么?”
谢行之一回头便看见身穿盔甲,脾气暴躁的林晨绍,眼眸微阖,周身的气场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霍长君听见声音,赶忙出了帐篷,见谢行之还没走,心底疑虑颇多。又见林晨绍还生龙活虎地站在眼前,欢喜过甚,顿时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抱一抱他。
可下一瞬,她却是差点因为没人接住用力过猛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