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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获的一共有七人,五个外籍,两个本地人,全是桑切斯培养的保镖。他们被带回市局,等待审问,而桑切斯已经从灰涌市消失。
萧竞在送医的路上就基本上不行了,到了医院没来得及抢救,心脏就停止跳动。
隋星经过检查,没有大碍,萧竞给她使用的是麻药和安眠药,造成短时间的行动受限,其剂量不足以对身体造成损害。
乔恒的妻子在家炖了一锅花胶鸡送来,本想给隋星补一下,但隋星只喝了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海姝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抱住。
“他到死都不知道,其实我也在骗他。”隋星哽咽着说:“我从赵雨梦的案子开始怀疑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怀疑他。和他好……也是为了盯着他。”
海姝说:“你是警察。”
这句话让隋星更是泪奔,对,她是警察,她的一切行为都被一条高压线所束缚,包括她差一点就克制不住的情感。
萧竞在赵雨梦和水静深的案子里莫名出现,又莫名隐身,赵雨梦遇害前多次来他的诊所看病,水静深出事前刚找他拿过药,然而他和他们的死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碰巧出现在警方视野中的路人甲。
一个长相不错,性格不错的,路人甲。
隋星对他非常关注,承认他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他开的药也很有用,她睡眠浅的问题也给调理好了。
然而从萧竞开第一副药开始,她就对药物进行了检验。她从不曾真正将他当做一个恋爱对象来对待。
萧竞提出请她吃饭那次,她已经明白,萧竞必然对她有所图,她假装享受聚餐,接纳萧竞的示好,也向萧竞示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神经总是绷得非常紧,她需要观察萧竞的一举一动,分析萧竞每一个动作的目的,却又要装得放松。
有时她将自己也骗过了,误以为真的和萧竞在谈恋爱。
这么多年,她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萧竞是唯一一个走到了她心上的人。
如果她不是警察,如果萧竞不是可疑者,他们或许……
隋星放下勺子,结果接过递来的纸巾,在海姝怀里无声地哭泣。
前阵子,萧竞送她回家,路上却欲言又止,她躲在没开灯的房间看着萧竞的车离开,预感到萧竞就要行动。她就是萧竞的目标。而如果想要引出藏得更深的人,她必须去冒这个险。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时候,萧竞今天没能对她动手。那个钢管,就算杀不死她,也会让她去掉半条命。但是萧竞一次也没有砸准,最后关头,还帮她打断了连接三楼和二楼的楼梯。
萧竞留给她的手机其实并没有多少作用,因为早在萧竞行动之前,她就告诉过海姝,如果她突然失去联系,那就查萧竞的行踪。
两伙人在二楼枪战时,警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如果早一点,萧竞或许还能活着为警方提供线索。
海姝说:“不是你的错。”
隋星点点头,她比谁都更清楚,萧竞既然没有选择杀死她,那他自己一定会死。他是个懦弱的,优柔寡断的人,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勇敢了一次而已。
隋星擦掉眼泪,大口大口地吃着花胶鸡,然后说:“海队,萧竞的家我去搜,我熟。”
说是对萧竞的家熟,但隋星也不过是去了一次。萧竞住在离市场诊所只有一站路的老小区里,房子虽然有些旧,但装修得很符合年轻人的品味,家具都是智能的,厨房、卫生间打扫得很干净。
维持暧昧关系时,隋星提出想去家里坐坐,萧竞迟疑了会儿,答应了。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隋星在老小区外买了烧烤——执意要买的,萧竞唠叨说这东西吃了不好,隋星乐呵呵地说,偶尔吃一回死不了。
到了家,隋星不客气地参观,萧竞没有跟着她,而是独自去厨房削水果。隋星参观完了,萧竞的水果还没有削完。隋星来到厨房门口,靠着墙壁笑道:“你就这么放心让我一个警察在你房间里瞎逛啊?”
萧竞笑笑,“你不是下班了吗?”
“嗯?”
“下班了的警察,就是普通的女生。再说,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再次来到这里,隋星亲自用技术手段打开了密码锁,门拉开,她下意识看向厨房,那里已经没有认真削水果的男人了。她用力呼吸,将心头蔓延的情绪压下去。又想到萧竞那句“普通女生”。现在她还在工作,没有下班,而没有下班的警察不可以被私人情绪所影响。
她终于定下神,穿上装备,开始和程危一起勘查。
萧竞的书房上次她只是进去草草看了一眼,里面有很多医书,还有外行看不懂的学术资料。她打开柜子,将书籍一本本拿出来,在一个看上去最近经常使用的本子里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萧竞。那是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中了奖,末等奖而已,拍一张拍立得。
原来萧竞把照片放在这里了。
隋星闭了会儿眼,眼睛有些酸胀。程危担忧地喊了声:“星星。”
她站起来,摇摇头,打起精神打开萧竞的电脑。其他勘查的活儿就交给程危这个专业的痕检师,她的主攻方向是网络侦查,电子设备才是她的战场。
但萧竞显然没有给她出难题,一个显眼的视频图标就放在桌面上,没有密码,任何打开电脑的人都能看到。
点开视频之前,隋星心跳突然加快,手指有些颤抖,她有预感,这是萧竞留给她的话。
鼠标按下时,几乎听不到声音,这屋里的很多东西都像萧竞,安静的,退缩的,连键盘和鼠标都是消声款,毫无存在感。
视频的开头晃动了几下,半分钟后,萧竞才进入画面,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灰色休闲裤,衬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手腕上还戴着一支表。隋星记得他一般不戴表,因为要给病人号脉,还要抓药,戴着表不大方便。
而戴上表,或许表达了一种正式和慎重。
萧竞看向镜头,起初没什么表情,嘴唇局促地动了两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说:“我叫萧竞,是市场诊所的医生,如果这个视频被警方找到了,那我多半已经做了一件并不想做的事。”
他低下头,停顿片刻,又抬起来,“杀了我爱上的女人。”
第131章 沙漏(28)
28
隋星握紧了手指。
萧竞继续说:“我想给她讲讲我的故事, 可是好像只能用这种方式。她大概率也看不到了。好在我应该不会比她多活太久,下辈子有缘遇上,我再给她讲一回吧。”
“小时候, 我妈妈总说我是个窝囊废, 我不相信,恨她, 但长大后我才明白,知子莫若母, 她说得很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做任何事都会退缩的男人。”
萧竞叹了口气, 看向天花板,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想想……警察肯定很想知道我和高明雀的关系,那就从我高中时说起吧。”
“我不是灰涌市人,我的老家在运明市嘉林县, 我们家在那儿还挺有名的, 因为我爷爷开了个医馆……”
萧家世代行医, 祖辈虽然没有接受过现代的正规医学教育,但救死扶伤的经验丰富, 到了萧竞父亲这一辈,家族医馆已经开到了邻近的城市。
萧家很传统,女孩今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男孩却必须学医, 以继承医馆。萧竞一出生, 父亲就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母亲也是中医家庭出身, 对他严加管教,手把手教辨识药材。
然而他似乎天资愚钝, 对医学更是毫无兴趣,到了小学高年级、初中,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姿态。
父亲话少,对他的失望挂在脸上,母亲则是非打即骂。年纪小时,他听不懂母亲到底在骂什么,到了十三四岁,终于明白母亲是在害怕——他还有个叔叔,医术高超,比父亲平易近人得多,要不是父亲是长子,医馆说不定得由叔叔继承。如果他不争气,医馆迟早得落到叔叔手上。
知道这一层利害关系,他仍旧无法说服自己成为父亲的支援和助手。他不想学医,尤其是不想学中医。难道生在这样的家庭,就一辈子没有自由吗?
成年前,他最渴望的就是自由。高三那一年,他也短暂地获得了“自由”——对他没有一句好话的母亲因为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没能抢救过来。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几乎不再与他说话。
他无法理解父母的感情,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甜言蜜语,总是相见两厌,然而在母亲过世后,他时常看到父亲长时间地看着母亲的照片。
高考,他报考了外地的学校,学的是临床。这是他的妥协和挣扎——可以学医,但绝不学中医。
父亲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离家去上学之前,父亲罕见地请他出去吃了一次饭,叮嘱他认真学习,注意身体,今后不管他学成什么样,还是希望他能够回来继承医馆,哪怕是把医馆改成中西结合的也好。
“这是我和你妈的心血。”父亲说:“她不想将它交给别人。”
他远走高飞,名牌综合院校学生众多,学生活动更是不胜枚举。正是在大学,他认识了年纪差不多的高明雀。
即便上了大学,他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在班上存在感很低,同学有时拉着他去凑数,他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无聊时,他就观察周围的同学,对高明雀印象很深,倒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漂亮,而是她身上有种凌厉果断的气场,是他缺乏而向往的。
日子在匆忙和单调中过去,大二,噩耗却从家乡传来,父亲饮酒过量,去世了。
他不敢相信,赶回家奔丧。而他得到消息时就已经晚了,当他回到嘉林县时,父亲的遗体已经火化,而叔叔成了医馆的主人。
他爆发出了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勇气,质问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和父亲并不亲,但是他很清楚,父亲这样严以律己到刻板的人,绝不可能饮酒过量!
叔叔却说,兄长是为他的将来发愁,加上年纪大了,思想越来越固执,转不过弯来,又想念亡妻,近来动不动就喝酒,根本劝不动,最后导致悲剧发生。
他心里的声音在呐喊:绝不可能!
眼前的叔叔变得面目可憎,还将父亲的死算在他这个不肖子头上。他喝道:“为什么不立即告诉我?火化了才告诉我?”
叔叔语重心长,“还不是因为你在准备考试?你爸肯定也不希望你分心吧?”
由于叔叔长袖善舞,和医馆、圈内人交情都不错,其他亲戚全都站在叔叔一边,半是安抚他半是警告他。叔叔更是恩威并施,让他回去继续念书,自己这是暂时帮他掌管医馆,等他毕业了,随他怎么改革医馆。
谎话!一派胡言!
他知道叔叔就是凶手,母亲的担忧成真了,叔叔从多年前就想夺走医馆,父亲的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叔叔!
可是他没有证据,他那懦弱的性格甚至让他无法闯入警局,要警方给一个答案。
父亲的骨灰下葬后,他像个游魂野鬼一般回到大学,整个人的精神像是垮掉了,但他的存在感本就很弱,可有可无。同学们知道他家里出了事,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很正常,活动就不再叫他去凑数了。
只有他知道,他在痛苦、自责的泥潭中挣扎,就快要崩溃了。
他想要复仇,可是他不敢,他是个连和母亲顶嘴这样的事都做不到的人,他也不敢当着叔叔的面说:你就是凶手。
这样懦弱,这样窝囊,他到底能做什么?
他在空荡荡的树林里撕心裂肺地喊叫,而在同学面前,他像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这时,一个和他几乎没有交流过的人出现,他抬起头,是高明雀。
高明雀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支烟,他不安地接过,低声道:“我不会。”
高明雀嗤笑,“那就学啊,比你们学解剖还难?”
他第一次抽烟,被呛得流眼泪,那些辛酸的东西仿佛随着眼泪流淌了出来。
好一会儿,高明雀说:“抽烟可以学,复仇也可以学。”
他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高明雀。
高明雀笑得很明媚,“你知道我怎么注意到你的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
高明雀说:“因为你总是盯着我。我本来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后来当我对你有兴趣,才发现你只是因为无聊,而喜欢盯着别人。你不止盯着我。”
他尴尬地说:“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为什么要道歉,我责备你了吗?”高明雀说:“道歉不是什么好习惯,你越是道歉,就越会被欺负。弱者的心态通常是:我道歉了,我真心的,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但你知道那些看着你道歉的人是怎么想的吗?他道歉了,说明他承认错误了,他做错了,快来捶死他!”
他不知所措,“我……”
高明雀又道:“你还没发现吗?人多的是坏,多的是蠢,有的人还又坏又蠢。你想要反击,那就要坚定。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你的父亲不是正常死亡吧?”
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眼眶顿时泛红。
“你知道你叔叔就是凶手,他为了医馆而谋杀你的父亲,但是他做得很周密,逃过了警察的调查。”高明雀说:“现在尸体已经没了,就算警方重新开始调查,也缺乏证据。再说……”
他看着高明雀,“再,再说……”
高明雀不屑地笑了笑,“警察真的会主持正义,寻找真相吗?他们不会,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的亲人。”
高明雀的语气很平静,他却再也无法平静,“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经历过,而且我的经历远比你更加……”高明雀停顿,“更加难以接受。我的父亲没有杀人,却成了杀人犯,警察查不出另一桩案子的真相,就逼我父亲承认犯罪。我的母亲也没有了,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