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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祝久辞有些慌乱。

梁昭歌眼眸晕出血丝:祭祖大典上,小公爷为何不说我是你良人?

窗外一声巨雷,天色顿时暗下来,紧接着远处传来噼里啪啦乱石砸地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喧嚷迅速推进,片刻间,暴雨倾颓。

祝久辞背后激起一层冷汗,梁昭歌压着他身子紧紧盯着他,嘴角挑着笑。

暴雨砸在屋檐,闷闷声响,像是有盗匪在外疯狂砸门。

梁昭歌侧身起来,靠在床柱,随手捋起祝久辞一丝墨发缠在指尖玩。

小公爷为何不说?梁昭歌自言自语道。

祝久辞撑着手坐起身,额上浸出冷汗,不敢看梁昭歌的眼睛。

朝臣的谩骂仍在耳边回响,夹杂进窗外暴雨,吵得耳膜生疼。

为何没说

在众人围堵的中央,所有面孔陌生而可怖,尖利的手指戳到脊梁,无论他做什么,站在众人的对立面就是原罪。他曾在梦境中躲在小公爷身子里,看着那人无畏站出去大方承认自己的感情,而当自己真正面对疾风暴雨,却胆小懦弱瞻前顾后,绝境之下竟是最后一分勇气也丢了!

恐惧攥住心头,他惊惶抬眼,一下撞进梁昭歌执念的眼神。

那便不说吧。梁昭歌旋身起来,抓住祝久辞脚踝将他拖到床沿。

祝久辞去阻他的手,梁昭歌却不放。

细腻的指尖抓在肌肤,感受到滑腻的肌理。

梁昭歌俯身跪在榻前,取了鞋袜慢慢给他穿。

别祝久辞阻止。

梁昭歌抬眼一扫便止了祝久辞话语。

小室一跪一坐,窗外风雨飘摇。

好了。梁昭歌托着祝久辞鞋底轻柔放于地上,他起身坐到祝久辞身边,仍是盯着他看。

对不起祝久辞说。

小公爷为何要道歉。梁昭歌歪头看他,纤长睫羽落下一层阴影。

因为

梁昭歌打断他:因为昭歌做得不好。

没有!祝久辞慌乱。

是昭歌做得不好,梁昭歌接着道,极认真看着他,不然小公爷也不会不说那句话。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他不给祝久辞留说话的间隙,接着道:是因为昭歌的过去吗?

祝久辞拼命摇头。

梁昭歌抬起纤手,室外虚弱的光线照进来,透过指缝映在他脸上:这双手碰过旁人,小公爷介意,我便把它砍了。

祝久辞慌忙抓住他的手:昭歌!

梁昭歌显然不信,仍在他手中挣扎。

不然小公爷怎么不说呢?

是,昭歌是我良人!

梁昭歌笑起来:小公爷真当昭歌傻吗,此时谁听不出来小公爷是应场面的话。

祝久辞真的慌了,抓住那人的手不知如何表述自己真心,忽然那双手溜了出去,他抓了空,一时寂寥。

晓得了。梁昭歌盯着他,小公爷可答应我,若我砍了这双手,便再与过去无瓜葛,小公爷不再嫌弃可好?

祝久辞怕他做傻事惊惶道:昭歌!我从未嫌弃过

梁昭歌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他:原来这双手不够。他突然大力挣脱开,指尖直直冲着自己眼眸去,这双眼睛也瞧过旁人

祝久辞扑上去阻下他,额头撞在那人瘦削的胸腔,耳边沉闷的一声响,脸颊贴着瘦削无肉的身子,几乎感受到那人衣下的肋骨,祝久辞大哭起来。

窗外暴雨仍在下着,一大群仆从披着蓑衣进到院中,领头的那人站在队伍前头大声宣着规矩。

狂风暴雨,仆从们颤颤巍巍低头。

这么快便来了么?梁昭歌看着窗外觉得好笑。

是谁?

新来的仆从。梁昭歌漫不经心道。

祝久辞想起来,祭祖大典之后梁昭歌自行在院中造了一场刀刑,浑身是血跪在院中凄厉如鬼魂,吓疯了不少仆从。自那之后,国公府新招了不少新仆

小公爷别哭,昭歌不吓你了。梁昭歌放下手,果真再没有要戳眼的举动。

祝久辞抬头,梁昭歌面色苍白看着他。

昭歌你

祝久辞突然止住话,神思惶然,周遭梦境震动。

梁昭歌忽然抓紧他:又要走了?

什么?祝久辞不解。

下一刻,梦境崩塌。

神思抽离的时刻,祝久辞看见一片白茫中梁昭歌孤独坐在榻前一角,抬头看着上方,颈上青紫勒痕煞是显眼,他说:其实昭歌不要那句话,我只怕你不要我

祝久辞惊醒,银骨炭火热地烧着,阿念坐在一旁抱臂打哈欠。

昭歌呢?

阿念迷糊醒来:小公爷醒啦!此觉睡得当真踏实,天色都黑啦!

不过也对,阿念喋喋不休道,青山万阶长路,也该好好休息诶小公爷!披上大氅啊!

祝久辞已经冲了出去,西苑琉璃灯盏璀璨如天上星辰,青丝秋千飘荡半空,着实一番良辰美景。

冲去玉石庭,那人挽起绸袖站在井边弯身打水。

祝久辞恍然止住脚步。

良人良人

没有勇气开口的他如何面对那人。

脚步踌躇不前,他站在玉石庭外看那人纤纤丽影晃动。

转身去了前堂,国公爷威严坐于主座,祝久辞二话没说啪一下跪在地上。

府上老管家惊惶,纵是在国公府兢兢业业呆了四十余年也没见过这般场面,回头看一眼国公爷,连忙点头弯身退出去,阖上门,留下父子二人共处一室。

国公爷抬眼:说。

祝久辞毫不犹豫磕下头:神诏一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求将军莫罚琴先生。

国公爷站起身。

祝久辞又重重磕下:琴先生艺绝天人,琴音化神,求将军同意琴先生留在府上。

额头触着冰凉地面,祝久辞身子微微颤抖,终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年用一纸聘书把人骗进府时他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事情败落他要面对怎样的困局!国公爷是连乐坊的一把伞都容不下的人,何谈从乐坊出来的人了!

冷汗滴落,祝久辞看着黑靴结实踩在地面一步步走近,心头一紧,忽然黑靴从旁侧走过,身后木门吱一声打开,冷风灌进来。

出来。

祝久辞仓皇抬头,国公爷已经跨出门槛站在漆黑的院落中。

匆忙跑出去,国公爷背着手看天。

今夜弯月隐了光辉,满天星辰大放异彩。

孩子,你过来。

祝久辞乖乖走过去,垂首站立。

国公爷看一眼祝久辞,又重新看向夜空。

你未经沙场,很多事情爹没办法教你。国公爷蹙眉,似是有些遗憾,片刻又接着道,沙场上我们常说一句话

祝久辞抬头看他。

英雄不论出处。国公爷转身走了,留下祝久辞一人与满苑星光。

京城许久未有这般天空,群星闪耀光彩夺目,数不清的星辰遍布天上,一道华带横穿而过,那是众多星云组成的银河。

祝久辞恍惚回到西苑,意识到人不在,连忙奔去玉石庭。

梁昭歌捧着玉碟坐在清水塘前,纤瘦指尖浸在冰水里,已然冻得发红了。

祝久辞心疼赶上前把他的手捞出来,做什么呢?

梁昭歌惊喜看他:小公爷?

他转身放下玉碟,抬手要抱祝久辞,想到自己双手仍滴着水,又遗憾收回去。眸子一转,复又兴高采烈,指尖朝着那冰水伸去,捞了一物什出来攥在手心,献宝一样呈上前。

猜猜看?

祝久辞包拢住他冰凉的手心疼不已:昭歌

梁昭歌慌忙收回手,在自己衣衫擦掉水汽,攥着手将人推到水亭坐下。

瞧小公爷睡得香便未打扰,梁昭歌瞥一眼那玉碟,趁着小公爷酣睡,偷取净水洗宝贝,不成想被发现了。

祝久辞拉住这不听话的人,重新将冻僵的手包在掌心:怎可独自取井水。

冬夜寒凉,井深不见底,着实危险。

未寻见仆从梁昭歌实话实说,玉石庭是汤浴的地方,平日里不设仆从随时侍候,各院若要汤浴,都各自从院落带人来。

那也不可祝久辞蹙眉。

梁昭歌见祝久辞大有婆婆妈妈絮叨的架势连忙止住他:小公爷不好奇么?

他伸着拳头戳戳祝久辞胸口。

第117章 皇宫

祝久辞盯着美人白皙的手背一时怔愣, 什么宝贝还需要用冰水清洗?

猜不到么?梁昭歌晃晃手。

祝久辞摇头。

梁昭歌摊开手,一枚玉髓静静躺在掌心,沾着几滴水珠清透无比, 未有一丝杂质, 真好似是井中冰水洗去了内里尘埃一般。

送给小公爷。梁昭歌笑眯眯道。

祝久辞小心捏起冰凉的玉髓,指尖感受到清透的凉意, 许久未回神。

第四枚了。

梁昭歌趴到石案上,下巴垫着华丽绸袖抬眼睛看他:小公爷可不能贪心,这是最后一枚了。

祝久辞将玉髓攥在掌心, 冰凉褪去很快生了暖意, 想起金陵玉铺店掌柜的话, 他迟疑不敢收下,这般贵重

梁昭歌看出他的心思, 起身背过手往旁边闪去, 送出去的礼物可没有收回的道理。旋身跑出水榭, 留了祝久辞一人在后面。

祝久辞连忙冲出玉石庭牵住他衣袖, 昭歌别走。

梁昭歌转身看他:怎么?

祝久辞一时不知说什么,随口道:那个为何用井水洗它?

梁昭歌亮着眸子道:洗了好看。

祝久辞:

牵着人重新走回玉石庭, 站在槐树下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

想送便送了。梁昭歌轻快道。

祝久辞盯着他, 显然不信。

梁昭歌只好牵起他双手晃道:小公爷还不明白吗, 今日祭祖大典

祝久辞心脏一恸。

梁昭歌接着道:今日小公爷挡在昭歌面前

他忽而弯身在祝久辞脸侧落下一吻, 谢谢小公爷。他红着脸跑了。

祝久辞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

当夜宫中传出急召, 圣上宣小公爷觐见。

口谕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传来的, 公公站在国公府小门外, 身罩黑袍,将衣衫遮挡完全,国公府上下皆明白, 此方深夜密令传召,不让旁人晓得,定是有何大事。

西苑上下忙作一团,祝久辞连夜沐浴更衣急忙赶去皇宫。

踏进容和殿的时候,梅逊雪一身常衣坐于案前,腰带卸在一旁,已然是快要安寝的样子。

祝久辞连忙走上前两步跪下:臣拜见圣上。

梅逊雪站起身,宽松的衣带散在身侧,他缓步从桌案后面走到祝久辞面前,晏宁起来吧。

祝久辞起身,恭敬向后退开两步。

大殿中太监宫女皆退下,只剩得他二人,香炉熏出青烟,龙涎香四溢,四方盘龙金柱悬了灯火,明亮如昼。

子时唤你来此,可是扰了休息?梅逊雪笑着往茶案去,指指对面的金丝软椅让祝久辞坐下。

臣不敢。

梅逊雪挑眉:京城小公爷何时这般胆小了?此处没有旁人倒也不必紧张。

祝久辞拱手,走到茶案对面坐下。

金玉案西侧立着两只小烛,火焰明媚,暖意扑面。梅逊雪一如往常柔和,卸下帝王冠冕更是眉眼如水,温润如玉。

祝久辞松懈下心情,等着圣上宣话。

梅逊雪却不说,慢慢悠悠喝着茶。

烛芯啪一声响,晃了晃,愈发明亮。

祝久辞安静等了许久,三盏茶下肚,烛泪落到半腰处,他听见久坐高堂的帝王说:

今日吓到了?

臣祝久辞止住话,若说没有便算是欺君了。

他站起身走到圣上面前躬身揖礼:臣叩谢圣上解围。

梅逊雪扶住他,未让他跪下。

没吓到便好。他看向对面软椅示意祝久辞回去,本也是小孩子心性,不是什么事情,倒是那帮老臣们,梅逊雪笑起来,虽说是秉烛夜谈,但他身为帝王也不好妄议自己臣子,看向祝久辞,眼神尽皆是你都明白的意思。

祝久辞惶恐点头。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晏宁二字亦为朕亲赐。梅逊雪端起茶盏,指尖绕着杯沿转圈。

生在侯爵家自是要比旁人多承受些。梅逊雪道。

祝久辞怔愣,只觉烛火的暖意顺着明晃的光亮直钻到心底,原来圣上紧急召他入宫竟是特意安慰。

圣上还顾虑他尚在国公府闭门思过,白日宣召多有不便,特夜半传旨。

祝久辞眼眸颤动,一时承受天子恩泽,着实甘霖洒落,不知所措。

不怕了?梅逊雪看透他心思。

祝久辞又惊惶,茶盏没拿稳,溅出去三两滴茶水。

梅逊雪大笑起来,声音清越如击玉,回荡在空旷的殿内,烛火翕动。

冠礼之后,京城的小公爷到底是胆小了。梅逊雪笑着摇头。

大殿四处散着暖意,帝王卸下一身架子与这弱冠少年谈起当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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