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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直沉默了许久,方才哑着声音说了一句,
“我……我不吃肉的。”
“我吃得很少,不吃肉,也不用吃蛋。”
对面,红色的衣袖下,素白的手不停往他的碗里堆着肉丸,铺上两个焦黄的荷包蛋,在他紧迫的心跳声中,如他所愿地慢慢说出了那句话,
“虽然不算豪富,但家里也不差钱。放开来吃吧,管够。”
第78章
吃完晚餐,和从前一般,岑千山收拾碗筷去了。
穆雪独自坐在屋子里,怀念地看了一圈旧宅,在自己从前打坐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依照她在归源宗所习的系统丹法来说,人受天气灵气所生,寿命本可生生无穷,只因为不懂保守,日日消耗,最终耗尽真元,走到寿命的尽头。
但如学会了夺天地灵气,保体内真种之道,凝炼成金丹,便可以得到长生。
想要炼成这枚金丹,首先要学会采药归炉。
何为大药?
天地以混混沌沌为太极,以阴阳相交而生万物。而人的身体也以阴阳相合而产大药。
此大药在不同门派之间被称为“黄芽”,“玄珠”,“真铅”等等。在穆雪新学的大欢喜秘法中,被直白地称为“阳精”。大药极不易得。各家功法不同,有在半夜子阳初动的正子时,或是体内龙虎相交的活子时,取天地未分之气,夺体内龙虎刚交之精,摘取那粟米大小的一点大药,如此日日勤修不辍,方能积累足够的还丹金液。
再将这阳精沿督脉上升,驾动河车向上奔突,一连撞过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直到泥丸同元神交女篝才算得上是筑基圆满,炼成金丹。
这采取的时机极难掌控,这烹炼的火候也难以把握。对修行者的心性,毅力,天赋要求都极高。所以筑基弟子千万,炼成金丹出师者不足一二。
穆雪因缘际会,承袭了大欢喜阴阳交会功法。又有了岑千山这样的双修道侣。道侣之间一阴一阳,相互补益,天然契合天地法则,这“大药”不需刻意而为自和元神相合,融溶顺畅,再无晦涩之处。
再加上逍遥峰修行这十年,听从师训,打了十分扎实的根基。
隐隐便有了摸到了结丹边缘的感觉。
穆雪收敛功法,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大便宜。
看来日后只要和心爱之人,多多修炼,筑基圆满,凝结金丹眼看是指日可待。
这套功法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种种修行法决,也未免过于步骤详细。自己要把它们按图索骥,一一在小山身上试过,实再是过于――令人快乐。
细细想来,穆雪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小山好像趁着自己行功的时候,去水房洗澡了。
在这里,可以隐约听见流水的响动声。院子里,山小今分出了三只荷叶,给它新认识的朋友一人分了一支。三小只顶着荷叶,在落雪的院子里,玩得很快乐。
穆雪有些无聊,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那书插在书架的底层,包了封皮,很不起眼,想不到内页倒是十分精致,书页是绢质的,还绘制有精美的插图。
只是内容一看,让穆雪当场就笑了,“原来他也偷看这个啊。”
风雪夜里,飘雪如絮,小傀儡们跑动时的铁皮撞动声不时传来。屋内灯光暖暖,穆雪就着暖黄色的灯光兴致勃勃翻看着岑千山偷藏的绯色图书。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穆雪飞快将书丢到椅子下,转过身,正好看见岑千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跨进屋来。
他或许是不好意思,穿着一身特别严实的外袍,盘扣高高扣到了脖子上。湿了的长发微微带着点卷,垂在一侧被一条白色的大毛巾擦拭着,柔化了男性硬朗的五官。
只有脚下,是一双赤足,踩着水进来。
足弓薄薄的肌肤透着一点青色的血管,沾着带水的脚印,踩在褐色的木地板上。让穆雪一下就想起刚刚在书卷里故事中描写的那双不堪负荷挣扎的玉足。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看见穆雪这样红着面孔看他,岑千山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色。
当时两人在云中,他情难自禁,一阳生动,交出了自己的原阳。令他欣喜万分,甜蜜至今的是,师尊还哺给他的也是最精纯初始的太阴之华。
他在浴室之中,冲了许久的冰水,方才勉强压制了自己激动难抑的心情。师尊不是不是也自己一样,不好意思。
两人手拉着手,红了一会脸。
穆雪忍不住说道“你说,我们刚刚开始修行这套功法,是不是应该勤奋点,多练几遍?”
庭院之中,飘雪知春信,屋中灯火无风自熄。
无限旖旎之中,香脸半开,玉郎新沐,双修共渡欢喜无限。
穆雪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下,摊开的书页上,正写着最新章的标题,浮罔城中淫玩柳,风雪夜里弄千山。
第79章
穆雪在茫然之中醒来, 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茫茫一片,空洞无物。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白茫茫的空间里, 只立着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门楼。
自己站在熟悉的彩玉门楼下,而远处立着那座漆黑而阴森的黑玉门。
在那门楼的顶上坐着一个男子。那人肌肤惨白,身躯烟雾缭绕,眯起眼睛,遥遥向自己看来。
他的面目并不狰狞,反而有些俊美,双目荧荧, 健笔修眉,神色也显得十分平和, 很难和传说中的域外天魔挂上勾。
但他只是这样淡淡的一眼,就仿佛一只亘古神魔的巨大双眸,从深渊处望来。那种来至高界面魔神的恐怖威压, 瞬间就抓摄住了穆雪的心, 使她几乎本能地感到强烈的恐惧。
那男子轻笑了声,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师从何人?”
他的话语从冥冥淼淼中传递过来, 语气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辈对待师门中晚辈的态度。
穆雪却浑身虚汗淋漓,咬紧牙关,方才一字一句道,“逍遥峰, 长庭真人门下。”
“长庭?”那人抬了抬眉头,笑着说,“原来是小萧啊, 想不到当年稚嫩的孩子都已经能独镇一峰,收徒弟为人师表了。”
“你就是徐昆?当年背叛师门的那个人?”穆雪想起了传说中的人,盯着他问道。
徐昆不以为意地举起手,苍白的手掌上生起团黑烟。天空的亮度降了下来,从那黑色的门楼之后,滚出了浓浓黑烟。
虚空中传来乱人心神的诡异声音。无数形态诡异,由人体和魔躯拼凑成形的魔物在烟雾中现出身形。她们娇笑着,喘息着,发出鬼魅殊音,疯狂扭曲着向穆雪的方向迅速爬来。
穆雪条件反射地抽出手中忘川剑。
如同秋水一般明亮的忘川剑身此刻竟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般,变得锈迹斑斑。
穆雪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面对这样恐怖而强大的存在。
她只能努力压下来至于于本能的恐惧,努力持着生锈了的剑,站直了,不让自己生出胆怯放弃的心。
一只人面马躯的魔物手持长矛第一个奔到,双蹄高抬,锐利的枪尖当空扎下,就在穆雪举着生锈的短剑,无力抵御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推开了她,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穆雪的身前。
那一瞬间似乎山崩地裂,天地失色。
等穆雪清醒过来的时候,岑千山腹部被长枪惯穿,浑身是血,倒在了她的怀中。
穆雪双手染着血,抱住了怀里的人。她努力回想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从未尝过这样的痛苦。
便是当年被天雷劈死的时候,胸口也不曾痛成这样。瞋目裂眦,眼前的世界仿佛全变成了血红色。
在这一刻,她终于真正明白了小山当年的痛。
无数张牙舞爪的魔物从四面围上前,徐昆云雾缥缈的身躯出现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她。
“只要用你手中的那柄剑,刺穿自己的胸膛。我就替你救回这个男人的性命。”他的语调依旧那般温柔,好像在劝你走一条最容易解脱的道路,
“你深爱着他,不是吗?他这般温柔又多情,全新全意对你好。”
“为了心爱之人,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呢?”
那苍白冰凉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穆雪的手,倒转她手中沾了血的锈剑,轻声诱惑,“只要你愿意将这柄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入我魔门,我保证一切痛苦都能结束。余下的只有轻松和快乐。”
穆雪望着怀中的人。那人面孔苍白,双眸紧闭,被贯穿的腹部不停流出鲜红的血。
她眼睛湿润了,慢慢松开怀里的人,把他小心翼翼放在地面上,握紧了手中对着自己的剑。
徐昆的嘴角刚刚露出了一点微笑。
下一刻,那柄锈迹斑斑的忘川剑插进了他的身躯内。
徐昆那张一直温柔浅笑的面容僵住了。
“为什么?”他疑惑不解,“你明明深爱着他,否则你们也不可能以情入道,接了欢喜殿的传承。”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死。” 穆雪慢慢站起身来。
她面色苍白,双手却不再颤抖,持着锈剑,直视着眼前这无比强大的天魔。
“因为我已经知道被留下来的人,所要承受的痛苦。”她曾经畏惧的双眸重获澄明,被腐蚀了的雪剑也渐渐变得明亮。
“我不会让他再体验一次这种痛,我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强,用自己的实力,让他从此安心。”
她将那柄重新褪去污秽,变得澄如秋水的忘川剑,用尽全力地刺进徐昆的体内,死死盯着他,
“如若不能,但求在战场上同死。”
徐昆看着少女坚定不移的眼神,手中坚定无畏的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烟雾凝结的身躯在穆雪的眼前开始溃散。
光华璀璨的彩玉门楼下,天魔叹息一般的声音,也消散在了风中。
“尔虽年幼,却能有这般心性,倒是有资格持这彩门……”
穆雪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梦中情形回想起来,至今让她胸口怦怦直跳。
屋外悄悄飘落着雪花,微弱的烛光照在凌乱的床榻上,自己依旧还在那温暖而熟悉的屋子里。肌肤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自己的心爱之人躺在身边,睡得正香。
他汗湿了的鬓发粘在了修长的后脖颈上,肩头和后背的肌肉在烛光的照耀下,现出流畅又漂亮的弧线。那些上面不太像话的痕迹,都是自己昨夜过度欺负的罪证。
幸好,一切都只是梦。
穆雪低下头,柔和而湿腻地吻他的后脖颈。
岑千山的耳垂慢慢地红了。
“你醒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岑千山闭着眼睛说。
“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死在了你的怀里。”岑千山睁开眼睛,转过身,先红了自己的面孔,再轻轻吻穆雪的额头,“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自己那么没用。”
穆雪带着点意外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