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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契松手后又过了许久,场馆内除了那阮社长惊魂未定的粗喘,仍旧没有任何人敢有所动作,像是经历了方才那一番垂死挣扎,那些原本叫嚣着的人们终于意识到沈子契的力量有多恐怖,倒是全部盯紧吴泠,俨然将吴泠当做活命的唯一稻草。
“你可知我是谁?”
低哑幽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仿佛周围人不存在一般。
吴泠诧异抬头,微眯起眼,看见沈子契抬手,面上不似刚刚那般僵硬可怖,皱眉抹掉他自额头坠落到睫毛上的血珠。
听着他完全不属于沈子契的腔调,吴泠自然知道,他正是每晚都要叫他“小泠”的人。
脑中又一次闪过梦里那个气质阴沉,隐在晦暗角落,对卦摊前的“他”虎视眈眈的男子,吴泠也是刚刚一瞬间脑中闪现那个人的样貌,竟与沈子契一模一样。
为什么?
心底某个猜测犹如一圈圈散开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却又让他难以抓住。
他只知道,眼前的“沈子契”,虽然心狠手辣,前一晚还曾那样粗暴待他,可是他看着他的眸底,恍若饱含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深挚和眷念,穿越了山长水远的孤执,在这腥风血雨的诡夜,对着他慢慢割开尘封已久的旧情,让他在尘冗的钝痛间,好似听到一个温柔却笃定的声音,告诉他,就算万劫不复,也不悔不怨。
是谁?
他是谁?自己又是谁?
头痛欲裂之下,汗水又顺着狼狈的发丝滴落,吴泠半晌未曾开口,眼见沈子契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沈子契。”吴泠抓住他破烂的衣角,迫切回答。
沈子契脸色彻底冷下来。
“你果然……不记得了。”
说着,沈子契自上而下打量他,又冷淡道:“也是,连身子都变了。”
“……”吴泠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不安地又指间攥紧。
“但我记得你,”沈子契却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缓和,“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
怔了怔,吴泠才意识到,他是指前晚的事。
“我如今全部想起来了,”沈子契又道,声音沉沉浮浮,“你不可能离开我。”
吴泠又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心紧蹙着,努力将昏沉的思绪找回几分,终是咬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明明不是我的子契哥哥,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可是,我却无法恨你。
像是看透吴泠心中所想,沈子契面容倏然又一冷。
“我等你想起来。”
他阴郁说着,忽地又看向周围,竟吓得原本一动不动的众人仓惶向后,“只是在这之前,你这些年遭受的委屈,我会一一替你讨回。”
吴泠闻言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见沈子契身影迅速一闪,快得化作虚影,凶风呼啸,竟是越过惊慌的众人,直直冲向几名神风局特工。
“不要!”
随着吴泠一声大喊,沈子契动作戛然而止。
只不过,在他面前那几名特工,就有如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已各个倒在地上打滚惨呼,眼泪鼻涕都流下来。
仔细看去,才见他们手脚正诡异地**,竟然全被挑断了筋。
“这双手脚既然不能做它该做的事,只会落井下石,践踏同僚,那就不要也罢。”
沈子契的声音一直不紧不慢,唇角甚至微微上扬,却更像索命的恶鬼,嗜血而疯狂。
吴泠愕然望着他,震惊他的举动之余,却也一下子意识到,他能知道这些重逢之前的事情,定是因为,沈子契有调查过。
所以那时沈子契第一次与他去神风局,听说他因为他师父的事十二年里举步维艰,尤其被一些神风局同僚有意无意的暗里算计,几乎在风水界不能立足。之后,竟是特意去找出了这些人都有谁吗?
吴泠止不住窝心地想着,却不愿沈子契再为他伤人,眼看秦彧为护属下又一次与沈子契纠缠,急忙上前阻止。
结果就在吴泠艰难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时,只觉腰间一紧,竟被沈子契一手牢牢按在怀里,随着他波谲云诡的身影,根本再用不上丝毫力气,只能无奈听着秦彧一声声压制的闷哼以及仿若骨肉碎裂的惊心闷响。
“你仗着他对你忍让几次肆意伤他,也该死。”
沈子契凉透心骨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击在众人耳里,直到沈子契停下来,吴泠忐忑转身,便一眼看到从未败过任何人的秦彧双腿明显受到重创,此刻只能依靠神影支撑才不至于倒地。
“我不杀他,只让他跪着,给你道歉。”沈子契拽回想要过去的吴泠。
“沈子契——”
“我不是沈子契,”直接打断吴泠,沈子契只道,“我心无善恶。”
“谁叫你难过,我就让谁千倍偿还。”
吴泠皱眉不知该如何劝阻,这时沉闷的一声,秦彧再支撑不住,真的跪了下去。
“我不会道歉,”而秦彧即使身形不堪,气势依旧凌人,目光冗沉道,“我师父,确是因他而伤。”
“那我若是告诉你,当年真正的——”
“沈子契!”
吴泠这回几乎破音地叫住他。
“你不要说了,”他伸手,有些慌张地捂住沈子契的嘴巴,冲他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
沈子契停下注视着吴泠,目光晃曳,隔了片晌,才安抚地覆上他由于紧张而微颤的手背,却也没有挪开,而是吻了吻他的手心,那种细细密密的吻,从手心到指尖,然后忽地拉着他向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就是这张嘴,什么都不肯说,别人给他一点温暖,他便咬碎牙齿,也要把整颗心捧出去,与曾经的他一模一样,让他妒忌所有被他挂心的人,只想囚他在身边,眼里心里只剩他一个人。
这一吻犹如穿山破壁的海水,攫取的舌尖带着让人战栗的狂暴,将一叶扁舟上的吴泠卷入层层惊涛巨浪,分明寒意刺骨,却又好像滚沸了浑身血液,到处是翻腾的浪花,狂风怒吼,砰然万里。
“……”
众人再次看着这无比暧昧的一幕,在这充斥死气的地方,表情不自然地抽搐,但也不敢露出过分的嫌恶。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分开,脸上更是恢复如常,生怕这阴晴不定的“恶鬼”哪里不舒心叫他们又经历方才的生不如死。
偏偏,就有人不怕。
“把话说清楚,”秦彧额间渗出隐忍的汗水,捏着神影的手指更是咯吱作响,冷声打破寂静,“你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传出去我师父要被有心之人毁谤。”
“他胡说的,”吴泠率先开口,带着轻微喘息,“与师父无关,你不要多想——”
“与我有关。”
一声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极为突兀地截断吴泠的话。
所有人均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不知何时被打开的一方通道大门,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明亮光线,远远看过去,竟见一个巍然挺直的身影站在那里。
原本守在各方通道的神风局特工们此刻恭敬地靠在两边,向中间伫立的身影微微颔首。
吴泠不可置信地张嘴,心中密集激烈的鼓点砸下,砸得他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眼眶已经湿润。
“小崽子。”那身影一步步走下看台阶梯,熟悉的天青色道袍被猛然灌入的风吹起,随着他的脚步猎猎翻飞。
“你替我背了十二年的骂,老头儿我……要被你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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