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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开会的地方就是往日市政厅的会议室,容纳得下几十人的房间现在只坐着十个人,很是空荡荡,说话稍大声一点都会有回音。楚时坐在主位上仰头盯着没有灯泡的灯槽,听着关于基地内近日最烦心的事争议:「克党昨天说我们把未经检验的河水引作二级用途,会令病毒重燃。」
「二级用途也要吵,不然他们找找看哪里有足够的水源。」
「他们就是要找出这些问题放大,不然哪有藉口要求选举?」
面前各人眾说纷云,他突然长长嘘了一声,在片刻安静之中灵敏地听见门外有杂音,抬抬下巴让最接近门口的人去探看。
不必仔细打量,门半啟露出被挡在外面那个人的脸。
若是之前稍稍低头还能把脸上的红印遮去几分,现在短发利落毫无保留展露出叫人恐惧的印记,穆艾抱着臂站在门外,明明被保安官的枪械挡住,面无蹩色像在等专人为她开门一样,从那门缝直直看进里面,刚好是坐在中间的楚时,笑起来如恶鬼寻仇:「我被踢出圆桌了吗?」
坐在她原来位置上的是她在远征队时的副手武正,闻言赶来门前,有点鹊巢鳩佔的虚怯:「穆艾,你身体还未养好,怎么就跑来了?」
她来势汹汹,令人忽略了她比过往还要更纤瘦的身体。圆桌里任何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都没有资格说她半句不是。
她死去,又带着火红的印记活过来,像重生的凤凰一样。
相对其他人的不知所措,楚时欣然对她招手:「没有,进来吧。」
她却摇头:「不必了,就是确定一下你在里面,我在外面等你。」武正从里面帮她搬了一张空椅置放在大门对外,走到她身边时小声道歉:「对不起。」
穆艾知道他在抱歉什么,只拍了拍他的手臂:「别傻了。」
这场会议比平时短得多,所有人都在互相打眼色,本来预定下来的议程都因外面等着的女人变成不再重要,大家心不在焉,楚时无趣地提早散了会,让武正叫穆艾进来。
穆艾直面眾人的打量,和离去的他们擦身而过,大门在身后关上:「你可真难见。」
楚时从主位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你总是这样纠缠,我未婚妻会误会的。」
她丝毫不显惊讶,在楚时走到她眼前时握拳挥向他的腹部,被他一手包裹住戏謔:「我教你的套路,我会不知道吗?不要用拳头。」
「哦。」她轻松地应了,他放开她的手,下一刻腿间受到重撃,最脆弱的命根子疼痛直衝后脑,保持不了平衡往后跌坐,双手不知应向后撑还是遮住伤处。
穆艾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抬手把头发绕到耳后,慢悠悠地补充:「我用膝盖。」
他耐过了剧痛,扶着桌子坐直,好不容易找回平静,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边得罪她了,她姍姍来迟质问:「那天跑出去是我的事,你打天昭干什么?」
楚时怔怔听罢,不禁失笑:「你又知道是我?那小白脸手无搏鸡之力还找你出头?」
「我只是昏迷,不是傻了。他们那蹩脚的演技瞒得过我什么?」杜羊和天昭都是极平和的性子,难以想像想树什么敌人,惟独一提及楚时就脸色大变、吞吞吐吐。她揉揉刚刚出击的膝盖说:「他是我救命恩人。」
他从地上爬回椅子上,好不狼狈:「我不是你救命恩人吗?你还打我?」
所言非虚,穆艾眨眨眼回:「那你打回来?」
她摊开双臂,一副任君鱼肉的模样,楚时瞄了一眼她恰比树枝的手脚,真怕把她打散架了还反被骨头刺到,只嘖了一声:「你到底有什么事?」
扰攘半日终于说正事:「我的东西呢?」
她无头无脑地伸出手,楚时耸耸肩表示听不懂:「什么东西?没有。」
「别装模作样的,怎么会没有?你去过A城了吗?我不信这半年你离开过基地。」
楚时欣赏够了她紧张的神色,才缓缓说:「这些东西我会带身上吗?放在房间里了。」
她点了点头,嘴上仍然焦急:「我去你房间拿,或是你拿来给我。」一副现在就要衝在他房子搜的样子,楚时没好气地答应:「我明早就拿给你。」
「明早九点。」她铁板一块,说一不二。楚时头痛地点头说好,又忍不住质疑:「你这么不相信我,又把东西交给我?」
穆艾是个爽快的,得到了确实答案起身就要离去,他的问题使她缓下脚步,回说:「因为你贪生怕死又不择手段,一定会活到最后。」
她今天约了杜羊和天昭跟进治疗,和楚时白白浪费了时间,眼看快迟到了,脚下忙碌起来,推开会议室的门却见天昭站在外面。
穆艾从停尸间搬出来的第一个早上,天昭如常起来弄了早餐。
食堂有粮食配给,但他和农庄的非叔关係不错,每天都能弄到些新鲜的食材,有时是鸡蛋,有时是牛奶。做完之后坐在共用厨房里望着沙拉发呆,穆艾都出来了,好像不用他每天再送吃的。
路过门外的研究助理好奇地进来八卦,多嘴一句:「老大,你怎么还在?」
听到声响他的手指微动,喃喃:「还是要吃好一点,对吧?」他无头无脑的,助理也像听得懂一样点头:「是啊。」
他们在穆艾第一份验不出病毒的报告出来后就停止了用药,这次经过商量后决定要重新啟动治疗,试着调整药量来继续改善她脸上的情况。她只有在第一天次镜子后比较激动,之后就没有所谓般大大方方不遮不掩,但那确实会为她生活带来不便,再加上不知道那些印记是不是残馀微量病毒的象徵,还是要小心一点。
他怕她问他为什么还来,在路上堆凑好说词,去到她房门外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回应。
「小艾?」他试着叫唤她,不免担心:「你回我一下,是不是摔着了?」
穆艾早不如初初醒来时脆弱,能说能跳的,但反应明显地较未异化时笨拙许多,常常一夜没见腿上手上就多了些瘀痕。停尸间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危险,但刚换了房间,到底放着家具杂物,一个不小心摔倒就可大可小。想着他就浮燥起来,擅自打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没有预想中她躺在地上,或是痛苦不已的情景,舒了一口气,又同时心有戚戚,她会去哪里呢?
他知道她会去哪里。
会议厅外没有保安官看守,看来已经散会,大概是他猜错了地方。手伸至铜色的门把上,还未用力已经向下弯,门内的是穆艾,房里只有楚时坐在椅子上。
他从不知对她微笑是这么困难,但是还是能笑的,开口乾涩:「杜羊小姐在等我们了。」
她点点头,临走时再回望室内一眼,然后越过他走在前头。
背影纤细,他迈不开腿,她总是能轻松离去,只要在身后的人不值得她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