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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翘弯下腰,歪着脑袋仔细察看,又辨别出“你很漂亮”四个字。
“你很漂亮”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吗?
徐翘还想凑得更近些,忽有一阵冷风穿隔间缝隙而过,带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微醺气息,她眩晕地倒退几步,捏住鼻子夺门而出。
临走却又一顿——哎,可是真的好好奇啊。
左右脚打了三次架,一分钟后,徐翘在手里垫了一叠厚厚的纸巾,艰难地把那张口袋巾从垃圾篓拎了出来,铺在地上。
那行笔走龙蛇的字终于完整:抱歉,你很漂亮,但我喜欢含蓄的女孩,祝你遇上更好的缘分。
没有当场说“不”,或许是为了保全女方当时的颜面。这位帕加尼先生,原来是个连拒绝都这么体贴的男人?
她没白白做这么恶心的事!
——
回到收费亭的徐翘,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士,再看隔壁阴沉着脸的冯飒飒,心情就更加愉悦起来。
冯飒飒显然猜到徐翘发现了什么,悔恨着一气之下大意了,一直恶狠狠盯着她,一副要把她灭口的样子。
徐翘目视前方,淡定微笑,然后,她的笑容凝固了。
熟悉的轰鸣声又一回响起,那辆蓝黑色帕加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再次上演了一小时前的那一幕。
而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把车开进了她的道口。
徐翘傻着眼自言自语:“怎么又回来了……”
程浪照旧把通行卡和一张红色纸钞递给她,笑着说:“昨晚不是说了再见吗?那总要再见一次吧。”
所以他特意重新上高速兜了一圈,只是为了她那句“祝您一路平安,再见”?
徐翘在这样赤裸的示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他,要不要她的电话,话到嘴边,记起他喜欢含蓄的女孩子,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接过通行卡和钱。
“开玩笑的。”看她这欲言又止,不胜撩拨的表情,程浪改了口,“最近倒时差睡不着,再兜一圈。”
“哦,是这样,那您今天来得比较迟。”
来得迟自然有原因,在堂弟生日宴上喝了两杯,不够时间没法开车。但程浪并没有解释,笑了笑说:“不迟吧,你还没下班。”
徐翘敲键盘的动作一顿,听不懂他那弦外之音似的:“我们要到早上八点才下班呢。”
“荒郊野岭的,下班怎么回家?”
“打车咯。”
“不太安全。”程浪皱了皱眉。
这个眉皱得,很有那么些送她回家的味道。
“那……”徐翘手里摸索着找零,余光死死锁住他。
“那?”程浪偏头看着她,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第04章
三小时后,徐翘在回市区的出租车上,把这大起大落的一夜讲给了电话那头的朱黎听。
“然后呢?”朱黎躁起来,“你现在人在出租车上,说明他居然没有接你下班?”
可不是“居然没有”吗?
嘴上说着不太安全,丁点行动也没,她“那”了半天,只好委屈巴巴跟了句——那也没办法呀!
他竟然也就这么留了句“再见”,笑着开车走了。
朱黎惊叹:“高手啊,你看,上手先撩一波,发现火候不到立马改口,给自己留足后路,然后若即若离地一句进,一句退,一句进,一句退,最后来个‘再见’勾着你期待下次见面……这不就是专门骗纯情小姑娘的路数嘛!这段位,你吃得消啊?”
徐翘不服气地哼哼:“那我又不是纯情小姑娘!这些我也看出来了啊。”
“怎么着,打算用你那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两段小学鸡恋爱经验,跟这种花丛老手斗智斗勇?”
徐翘被她说得心里一虚,嘴上拿腔作势:“不行呀?”
“可以,但没必要,我看你满世界逛吃逛吃就快活似神仙了,还缺男人滋润吗?”
“我是不缺男人,可我爸缺啊!”
出租车司机惊骇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徐翘视若无睹地继续讲:“你别小看我,我这次故意多给了他一张找零,他肯定会来还我的。他要不来,看我怎么把北城翻个底朝天。”
朱黎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同情那位帕加尼先生——以为撩了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easy girl,结果却是尊能给他搅得家宅不宁,满城风雨的大佛。
请佛容易送佛难,这花丛老手招上人间仙葩,还真不一定谁倒霉呢。
“好好,不小看你,但是徐小姐,请你记得,今天有一件比你的帕加尼先生更重要的事。”
“我记着呢,要来给你剪彩嘛。”
这也是徐翘前天答应冯飒飒换班的原因。她这脾气,任人宰割哪能呢,不过各取所需,为了腾出今天的时间而已。
“可你拿得出手的行头都在家里,怎么办啊?”朱黎问。
“我叫我弟给我偷出来了,现在就去跟他接头,你让司机中午到酒店接我就行。”
——
徐翘有个比她小六岁的弟弟,今年刚念高二。
明哲私高后门,徐冽抄兜倚着防盗门,一看徐翘来,不耐烦地薅了把头发,从围墙后扯出一个巨型黑色垃圾袋。
徐翘愣愣指着他身后:“别告诉我,你把我裙子装那里面了?”
“不然呢?家里防你防贼似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徐翘气得噎了噎,“我以前是没在你零用钱花完的时候接济你,还是把你抽烟的事捅给爸妈了?现在叫你帮个忙,你就这态度啊?”
“那我是没在你惹事的时候给你顶包,还是把你夜不归宿的事捅给爸妈了?请人帮忙还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亿的嘴脸,全世界活该围着你这有公主病没公主命的转?”
徐翘难以置信地揉揉耳朵:“你今天吃炸药了啊?”
刺耳的上课铃打断了姐弟俩的争执。
徐冽拎起垃圾袋甩过防盗门,等徐翘一个趔趄险险接住,扭头就走。
“徐冽你给我站住!”
他皱眉回过头去,看见徐翘一秒变脸,抱着垃圾袋苦兮兮地望着他:“我没钱打车回酒店了……”
“你以为我有?就因为你找我拿钱,我的卡也冻结了。”
哦,那难怪他今天这么刺。
徐翘低下头叹了口气,迷茫地杵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一只手出现在眼下。
那手掌心里,赫然是两枚银光闪闪的硬币。
徐翘抬起头,看见徐冽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
她瞅瞅他,再瞅瞅两枚硬币,为难地咬咬唇:“你姐姐我五岁以后就没坐过公交车了呢……”
徐冽把硬币塞进她手里,指指马路对面的站牌:“现在重新学还来得及,到那里等301路,前门上车,第十三站后门下车,提前按拎。车上爱心专座是留给老弱病残孕妇小孩的,别厚着脸皮坐,会挨打。”
“……”
——
直到晕头转向地拖着垃圾袋上了公交车,徐翘才懊恼起刚刚吵架没发挥好。
徐冽说她公主病,她勉强认了,但说她没有公主命,她不服气。
毕竟她徐翘的大名,在“锦鲤”远没有成为流行,网络尚且不发达的年代,就曾被全国各地的彩票站挂在横幅上,当作摇钱树大肆宣传。
而这一切的起因,正是年幼的她拿麻将牌帮爸爸摸了一组数字,让徐家中了两千万大奖。
这笔在当年的中国堪称巨款的财富,一时间让徐翘在彩票圈红透了半边天。
那时有人说,你可能不认得你买的足彩支持的到底是哪位球员,却不会忘记在开奖前与朋友互道:徐翘与你同在。
虽然徐翘的好运再没能被复制,但仅此一次的神话,却已经足够徐爸爸走上发家致富的创业坦途。徐家很快跻身商圈,作为时运造就的豪门,一直繁荣到今天。
可以说,徐冽一出生就能做富二代,都靠徐翘当年打的那手好牌。
那他怎么有脸说她没公主命?
徐翘在公交车上闷了一路,打开垃圾袋封口,发现徐冽连防尘袋都没给她的小裙裙套,气得在心里酝酿了洋洋洒洒三千字小作文,准备下次见面跟这臭小子重新吵一架。
下车时,她毫无疑问地吸引了无数来往行人打量的目光。
也是,这么大个黑色垃圾袋,别提多吸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抛尸呢。
车站附近就是人流复杂的商业街,徐翘以往走在这条路上,哪次不是光鲜亮丽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现在却连土里土气的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怕碰上熟人,她把垃圾袋抱起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加快脚步朝酒店方向走去。
然而事实证明,睡眠严重不足真的会影响智力。
当她在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迎面邂逅一位手握两杯咖啡的白领男时,才深切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愚蠢。
白领男大概是要去给领导送咖啡,一路埋头苦走,撞上她的时候因为出神反应格外激烈。
徐翘生生看着他一个面目狰狞的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把手中挤开了盖的咖啡,准确无误地洒进了她的垃圾袋。
是的,她在公交车上检查完衣物后嫌麻烦没有封口。
缘,妙不可言。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你的垃圾没事吧?”白领男忙不迭鞠躬道歉。
徐翘扒开袋口往里张望,沉痛地深吸一口气,花了整整三十秒,接受她那还没抛头露面过的礼服裙,已经被咖啡渍染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实。
可这事怨得了谁呢?谁能想到,这么个破垃圾袋里,装着一条价值六位数的礼服裙?
徐翘在白领男诚恳的注视下,抽着嘴角说了句“没事”,手一勾,把垃圾袋狠狠砸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白领男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小姑娘在丢弃一包垃圾时,会流露出咬牙切齿又欲哭无泪的表情,摸着后脑勺重新去买咖啡了。
徐翘在垃圾桶边流连了好几分钟,才行尸走肉似的往酒店走。
可当她缓过劲来时,却发现自己没到酒店,而是无意识站在了兰臣百货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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