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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赫连氏挣扎着想要去扶苏意卿,但身子太弱,连自己都坐不太稳,哪里能扶得动,急得直喘息。
苏意卿仰起脸望着赫连氏,她的神情认真而温柔:“我腆颜唤您一声‘母亲’,三媒六证皆全,我是谢家的人,纵然谢郎已去,我的心意依旧不改分毫,母亲,求你允我嫁入谢家。”
赫连氏大恸,心绪激荡之下,差点喘不过气来。
苏意卿跪行了两步,凑在赫连氏的膝前:“母亲您多保重,且放宽心,今后我会替谢郎好好孝顺您的。”
赫连氏哭着摇头:“那是万万不行的,楚河当初说得对,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就应该一生安乐无忧,你如花的年纪,今后有大好人生,我怎么能害你,楚河在天之灵有知,他也不会应允的。”
苏意卿的目光清澈,似乎有水要流出来,但终究未曾落下,她微微地笑着,声音柔软,而语气坚定如铁石:“母亲你想差了,世人皆不是我,怎知我心中忧喜,做谢郎的妻子,是我的心愿。我都已经想好了,将来,我在谢家的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来抚养,继承谢郎的香火,只要有我在一日,谢家就在,谢郎的魂魄归来就不会无处安身。”
赫连氏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苏意卿和方嬷嬷等大惊。
“夫人、夫人,来人啊,快把许大夫再叫回来。”
赫连氏抬手,止住了方嬷嬷。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种异样的酡红色,仿佛一下子容光焕发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去。
苏意卿接住了赫连氏的手。
赫连氏紧紧地握住了她,那么用力,以至于骨节泛白。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苏意卿最后的话语终于击中了她脆弱的内心,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生出了某种虚幻的奢望。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我心中清清楚楚,没有半分疑虑。”
“你不会后悔吗?”
“日月昭昭、天地为鉴,我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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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黄昏暮色,迎亲之刻。
发嫁的队伍从苏府出发。
苏意卿的兄长苏涵君未及赶回来,堂兄苏涵章背她上了花轿。
温氏几乎走不动了,勉强叫人搀扶着她出来,看着那大红花轿抬起,她泪如雨下。
她从来不知道,向来娇娇怯怯的女儿竟会有如此坚决的意志,如磐石不可移、如金铁不可摧,连一家之主苏明岳到最后都只能默认了这个决定,温氏纵然肝肠寸断,也无可奈何。
苏明岳扶着温氏,叹息道:“夫人莫要如此,这是卿卿自己选的路,她说过,纵有千难万苦,她也甘之若饴。你自己生的女儿,你应当看得出,她所说的皆是真心之语,夫人,卿卿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温氏哭倒在苏明岳的身上:“你这个没良心的父亲,话虽如此,你怎么忍心啊,我的卿卿、我的宝贝,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十二个壮硕的汉子抬着大红的龙凤花轿出了大街。
六十四抬嫁妆跟在后面,樟木的箱笼,刷着崭新的朱红大漆,边角镶着紫铜的如意云纹片,说不出的富丽堂皇。
谢家世代武将,前来迎亲的府中家人也多是沙场老兵,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两边,虽然穿着喜庆的服饰,面上的神色却是沉重肃穆。
分明是新嫁娘出阁,未见爆竹,不闻鼓乐,反而一派庄重。路上的行人很是诧异,但迎亲队伍中护卫的谢府家人带着威武凌厉的气势,众人皆不敢大声,只互相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队伍转过了东市街坊,抬花轿的人忽然慢了下来。
前方正正地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他一袭白袍,长身玉立,风姿无双。夏日的斜阳映在他的脸上,如同冠冕上的美玉一般。
轿夫停了下来。
苏涵章上前,客气地拱了拱手:“秦九公子,今日是舍妹出阁的大日子,请你行个方便,让个路。”
路边的行人兴奋起来了,议论的声音也稍微大了点。
秦子瞻目不斜视,绕过苏涵章,走到花轿前面。
抬轿的谢府家人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目光凶狠。
“卿卿,你清醒一点,别做无聊的傻事,回去吧。”秦子瞻的声音温柔,如同他的神情一般。
一双手从花轿中伸了出来,雪白纤细,映着鲜红的轿帘,显得分外突兀。
跟在后面的白茶上前来,扶住了苏意卿的手。
苏意卿慢慢地从花轿中出来,她披着华美鲜艳的嫁衣,持着一把大红牡丹纨扇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了她的一点点下巴,光洁而圆润。
秦子瞻有几分忡怔,他曾经多少次幻想过苏意卿出嫁的情形,那当是如何地美妙绮丽,如今这一幕就在眼前,而新郎却不是他。
他愤恨而不解,明明谢楚河已死,为何他的卿卿依旧不肯回来。
苏意卿走到秦子瞻的面前。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是月光下白色的栀子花,让人恍惚。
秦子瞻无视周遭众人各色异样的目光,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意卿,“卿卿,我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恼了我,但我对你的心意一如往昔、且一生不移,你别嫁给谢楚河,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
苏意卿忽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秦子瞻一记耳光。
声音清脆。
秦子瞻呆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牡丹纨扇微微地移了一点,露出苏意卿的眼睛,美丽如同星辰,那其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诉的神思,仿佛十分遥远。
秦子瞻看着苏意卿眼中的神色,不知为何,竟觉得一阵心痛,那一时之间,连当众被打的羞辱感也淡了几分。
“这是你欠我的。”苏意卿用清晰而缓慢的声音对他道,“至于所为何由,天地神明知晓。子瞻,你我相识一场,过往种种是非且都过往了,我不恼你,你走吧,我也走,往后彼此不过是陌路之人罢了。”
秦子瞻被那样的眼睛看着,心中竟升起一股不安。不,不可能,他行事缜密,卿卿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的。他踌躇了起来。
苏意卿最后再望了秦子瞻一眼,想起前世,已经远不可及。此生,她是谢楚河的妻子,无论生死。
她以扇掩面,坐回轿中,吩咐道:“起轿,走。”
谢府的家人中出来两个武士,不客气地把秦子瞻推到路边去了。
迎亲的队伍重新出发,那一片火红逐渐远去。
秦子瞻站在路边,他闭上了眼睛,故而,没有人能看见他眼底一片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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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卿从轿中下来,在白茶的搀扶下,迈进了谢府的大门,她的身姿袅娜,步子缓慢而坚定。
赫连氏端坐在喜堂中,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扶住她。她今天显得格外精神,眼睛明亮,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方嬷嬷暗自心惊,却还是做出了欢喜的神情。
“来了吗?我的好儿媳妇来了吗?”赫连氏焦急地问。
片刻后,苏意卿款款步入。
今天谢苏两家并未延请任何宾客。谢府各处布置得华丽喜庆,却沉浸在一片死水般的安静中。
苏意卿却了扇,赫连氏巍巍颤颤地抱着一个灵牌交到苏意卿的手中。
那是谢楚河的灵牌。
傧相高声念道:
“一拜天地。”
苏意卿虔诚地跪了下来。天地为证,她在神佛之前早已许下了诺言,前世不及报答,此生定然不负。
“二拜高堂。”
苏意卿对着赫连氏恭谨地叩首。他的母亲,今后亦是她的母亲,此处即是她的家。
“夫妻对拜。”
苏意卿抱着灵牌,眼泪落了下来,她的手指划过谢楚河的名字,那木牌是没有温度的。她想起了他曾经短暂的拥抱、那似有若无的温柔,她忽然伏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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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新妇给长者敬茶。
赫连氏已经起不来了。苏意卿所带来的期盼让她多坚持了十几天,而昨天的那场婚礼已令她释然。一旦心中了无牵挂,她的生机便慢慢地枯竭了。
苏意卿跪在赫连氏的床边,双手高举,奉上了一盏茶。
方嬷嬷一边流泪,一边替赫连氏接过,在她的嘴唇边略沾了沾。
赫连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用微不可及的声音唤了一声:“意卿,孩子……”
苏意卿乖巧地坐到赫连氏的身边,俯下身去:“母亲,我在。”
赫连氏将目光转向方嬷嬷。方嬷嬷是从赫连家跟着她陪嫁过来的老人,一辈子对她忠心耿耿。
方嬷嬷会意,取来了一个精巧的赤金匣子,交给苏意卿。
“二少夫人,这是夫人当年带过来的嫁妆和这府上所有财物的库房钥匙及房契、地契等事物,夫人说,今后就都交给您了。”
苏意卿接了过来,神色从容且平静:“是,母亲放心,我会好好操持这个家,断不会有负谢郎的名声和家风。”
赫连氏挣扎着把头转向外侧。
大官家谢全并府中的几个管事都在,他们一起跪下叩头,触地有声:“夫人放心,我等今后定然忠心伺奉二少夫人,敬重她如同敬重二公子。”
赫连氏的手指颤抖着,吃力地想要抬起来。
苏意卿握住了她的手。
赫连氏望着苏意卿,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对她道:“我要走了,去找他们父子了,你是好孩子,我们在泉下会保佑你一辈子平安康健、无灾无难,你……一定会好好的。”
赫连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说完,她阖上了眼睛,神色平静安宁,仿佛睡去。
方嬷嬷并屋中的侍女伏地大哭。
苏意卿慢慢地放开了赫连氏的手,她站了起来,环顾屋中众人,她仰起了脸,竭力不让眼泪落下。
“谢郎,母亲,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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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楚河终于把卿卿娶回家了,虽然是用这种方式,作者快被谢楚河打死了。
谢同学,下一章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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