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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人!都过来!”
她们跑过去,就见纪老师气得在原地团团转。
纪老师不是因为乔乔许秋玉蒋小君跑走说话而生气,因为同样和她们一样散开来的还有几个人。可是散开的原因却不是偷懒,而是承担着最多和最重要表演内容的领舞不在场,她们也只能练有限的东西。
纪老师看见乔乔,边生气边纳闷道:“乔乔?你怎么在这个组?”
乔乔不好意思道:“纪老师,我想来学习学习,进步进步。”
当老师的哪有阻碍学生进步的道理呢?况且纪老师也不是来找乔乔的麻烦。
她环视四周,就差气爆炸了:“你们该是九个人,除了乔乔,怎么只有八个?黎雅呢?!”
纪老师的问题刚出口,她自己就明白了答案。黎雅缺席还能用什么理由呢?当然是身体不舒服,身体承受不了练舞强度,感觉要撑不住啦。
乔乔她们就默默看着纪老师在原地打转,踱步半天才道:
“不等她了!这次端午汇演比往年更加盛大,不少领导都会来,能抓紧练就抓紧练,哪有白白等她的时间?”
“跟你们说说也正好,军委副主席知道吧?四个里要来两个!”
“啊?!”
九个姑娘立刻跳起来六个,就剩乔乔她们三个心平气和。
“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你们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舞,上了舞台在军委副主席面前给我们总政文工团丢了面子,到时候就不是骂几句的问题了!”
“那我们肯定好好跳!”
纪老师还是头疼:“好好跳是必须的!可是你们好好跳这够吗?黎雅不来就不来吧,你们谁能顶替黎雅的位置,谁就来跳!”
这话一出来,几个姑娘首先是愣住,然后是交头接耳,神情里慌张和兴奋各占一半。
“别的组也忙的很,就这么点准备时间了哪还有中途调人的道理?你们既然是一个组的,听着同一首歌,那就由你们自己争取好啦。”
她们多数都以为会临时找个人来当领舞,没想到机会落在自己面前。
“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了,也别在我面前说悄悄话了。你们既然不自己争取机会,那我来定吧,秋玉!”
许秋玉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纪老师,仿佛不是让她去当领舞的而是去午门砍头。
纪老师见到许秋玉的这个样子,却比她还不满:“你这样看我干嘛?你连个领舞都跳不好了怎么着?自己心里有点数!好好跳听见没?”
有人及时提出疑问:“可是,我们之中补一个当领舞,不还是缺一个群舞吗?”
“乔乔,你听着,如果黎雅不来了,你就跳群舞的位置。知道吗?”
乔乔立刻点头:“明白!”
纪老师说完话就走了,她的事情随着年末的逼近也越来越多,只是走之前还是对许秋玉吩咐了一句:“晚上就去练功房,我把地方给你留出来,你自己认真点!”
工农兵的姑娘们看着纪老师急匆匆离开,看了看许秋玉,也没表现出很不乐意的样子,还争相送起了祝福。许秋玉的情况有点微妙,她在文工团的舞台地位不高,但是在那群家里比较有能量的女孩之间的话语权比较大,因此其他人也不怎么会招惹她。
乔乔和蒋小君却知道许秋玉的性子,于是一边站一个安抚唉声叹气的她。
文工团的练功房是不锁门的,不管是女兵还是男兵的。这自然也是督促大家勤奋练习。
许秋玉和乔乔去了练功房,就开始学习《万千河水清又清》这一组表演中领舞的舞步。前两年里,黎雅就担任着这部分,今年意外不在,许秋玉就务必要在学习新舞步,熟练新舞步的前提之下,还要达成毫不违和的舞台氛围效果。舞步要求的不仅仅是学会,还要精确。表现力不仅要贴近原作品,还要有她自己个人的特质。她要得到黎雅不同但同样出色的呈现。
乔乔在一旁陪着许秋玉练习,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她们想返回宿舍的时候,乔乔则说丢了东西在练功房,要回去一趟,让秋玉先回去。
回到练功房,乔乔小心地站在中央的位置,心里有些惋惜也有些怀念。
白天里,她没有表现出来,其实自己的心里是想要跳独舞的。过去在空政文工团的时候,乔乔就是在作为一个领舞演员的时候起了离开的心思,因此也没有再进一步。来到总政文工团,她从最基本的群舞演员开始,并没有觉得不服气或者委屈,只是却更加想念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这些话,乔乔不会对许秋玉说。不是因为忌惮更不是因为算计,她虽然想跳独舞,但是同样希望好朋友也能跳独舞。她的话都是真心的,乔乔希望和许秋玉一起跳到人民大会堂,跳往战役前线,为战士们振奋士气,奉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乔乔看得出来,许秋玉虽然平时不表现出来,但她的确也是爱跳舞的。
刚才的练习里,她一直注视着许秋玉,也切实地感觉到许秋玉的确如同她们第一次见面所说的那样,她喜欢跳舞,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对舞台上的位置怀有野心。但只要要求她站上那个位置,许秋玉也会想要呈现出一个漂亮的舞台。
在刚才周围都寂静的环境里,许秋玉面对镜子独自跳舞,神态愈发专注,肢体愈发舒展,灵气和水准都不缺。甚至有些瞬间,乔乔都觉得许秋玉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因为这样的原因,乔乔返回文工团,站在练功房的中央位置,但不会和许秋玉说起自己但凡一点对这支舞蹈的憧憬。不说许秋玉对舞蹈确实喜爱了,她甚至还有着天赋!既然能有机会推她前进一步,自己也当然要全力支持。
乔乔没有开灯,只在黑暗里独自跳起了《万千河水清又清》,又跳了《草原轻骑兵》,还跳了“红白”两剧,也就是《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里其他的片段。夜晚的练功房显得更加广阔,没有音乐助兴,她只靠自己的感觉走,然而往往都是身体先行一步,提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她跳的入神,待到终于停下的时候,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是谁?!”
乔乔吓了一跳,自己跳的投入,完全没发现有人在周围。
从门外走进来的却是意外的对象——熊芳。
“你跳得不错。”
“熊芳师姐?”
熊芳有着夺目生辉的眉眼,却在听见乔乔的问好时,眼中仿佛闪过有一丝恍惚。
乔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说错话了,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熊芳却再次率先调整好情绪,对她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是看入迷了才鼓掌的。”
这自然是在夸她,而且是夸赞舞蹈,对方还是熊芳。
顿时,乔乔的脸都像是被烧着了,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太黑,熊芳应该是看不见自己脸红了。
“谢谢!”
她下意识给对方鞠躬,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觉得分外羞耻,熊芳倒是继续笑道:
“你跳得这么好,很快就会成为独舞的。”
乔乔想重回领舞的位置,目前看来都有一段距离。总政文工团的独舞又是个什么位置?她目前根本不敢肖想。至少在这两年里,她能跳领舞,就已经很满足了。
“很快成为独舞”这样的话,还是出自熊芳的口中,乔乔恨不得再给对方深鞠一躬。不管对方是出于礼貌还是安慰还是真正的夸赞,至少她都很受用。
“谢谢!”
说来说去,她还是在说谢谢。
她们两个都没有开灯,一个是借着月光练舞,一个是借着月光看舞,现在说起话来也是勉勉强强能窥见一些对方的面容,也隐隐约约地因对方怀着一份欣赏。
熊芳却是还想起一些别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你初来文工团,很多事情还不了解。有没有想要知道的?可以说出来。”
乔乔倒是真的有很多好奇的事情,就比如蒋小君和许秋玉说的岑琳有城府,但她看了看熊芳,最后还是没问。
“你不方便问,那我自己说啦。”
白天里见到的熊芳总是气场十足甚至有一些盛气凌人的,此刻说起话来,乔乔却感觉到对方的亲切和体贴。
熊芳自己倚靠在墙边,看向外面的月亮,语气轻柔:
“你或许会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练功房。实际上,我不是来练舞的。我只是……快要离开了,所以有些舍不得这里。”
乔乔非常能理解,就听见她继续道:“你可能知道我要上调了。通常情况下,我会对文工团有些感情没错,但却远远不止如此。”
“实际上,我是个孤儿。”
熊芳看向乔乔,成功地得到一张震惊和试图匆忙掩饰自己的震惊的脸,也不禁笑起来:
“放松点,惊讶也很正常。”
乔乔走过去,走到熊芳更近一些的位置,听她缓缓说:“特别久远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进文工团以前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的经历,早就模糊的没有了什么印象。只记得来到文工团的那一天,因为我太小了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才能,收留我纯属是出于照顾,于是将我先安置到了声乐队。”
“日子过得很快,在我十岁的那年,周指导员找到我,她给我布置了一个作业,舞蹈作业。我完成了,在她的面前独自跳完了舞,然后就被带到了舞蹈队。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舞蹈队。如今已经有十四年了。”
乔乔察觉到熊芳在情绪上的低落,轻声说道:“文工团就是你的家,你还可以回来的。”
熊芳的性格摆在那里,一时间的消沉也并不会持续太久,听到乔乔的话,也眨眨眼:
“不要觉得我多么多么可怜啊,非要说的话,我们三个都挺可怜的。”
“什么?”
“我,岑琳,黎雅。”
乔乔听见熊芳突然提起岑琳,甚至是黎雅,难免觉得心跳加快。毕竟她们两个人不在这里,自己听熊芳提起她们的话总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安。
熊芳笑着摇头,倒是不在意:“你还真是紧张的可爱。其实没那么复杂,岑琳是爹妈去世的早,跟着哥哥嫂子混一口饭吃,有了机会就进文工团了。黎雅也是母亲去世了,她的父亲是酒鬼,经常打她。”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不知道,她的父亲还有没有和她要钱了,至少过去是有的。”
“钱?”
“她的酒鬼父亲催钱很频繁,最近是不清楚了,但她当时经常为此感到烦闷。”
乔乔喃喃道:“那她以前在曲艺队……”
熊芳略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嗯。当时她们宿舍有人丢钱,就有人怀疑是黎雅,因为她确实经常寄钱回家,但又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寄?于是就被怀疑拿了别人的钱寄给酒鬼父亲了。”
“是秋玉告诉我的。”
熊芳这回确实愣住了,突然无奈地笑道:“啊,秋玉。你们玩的倒是挺好。”
乔乔却有些好奇:“熊芳师姐,您和黎雅很熟吗?之前我也看见,在黎雅跳舞失误的时候,您好像叹了一口气。”
“不用说‘您’,咱们轻松点就好了。”
熊芳依旧仰头看向窗外,却垂下眼睫,似乎在安抚她,又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
“你可能不相信,过去我其实与岑琳最相熟,黎雅的年纪还要更小,那是后来的妹妹了。”
乔乔没想到无意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却丝毫不知道该怎样反应,甚至还担心自己的话让熊芳再次难过了。
毕竟,那都是说的“过去”。
“指导员对我们很好,我们入队伍都早,她对我们就像是对女儿一般。我最先,是当时文工团最小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不再只是别人的妹妹,而是开始成为后辈眼里的师姐和姐姐了。岑琳,当时她也称呼我为‘熊芳师姐’。”
乔乔想起刚才自己这样称呼熊芳的时候,对方眼里的恍惚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和岑琳有过一段形影不离的时光,少女时期基本都在一处。因为我的年纪稍长,又进文工团更早,于是我成为领舞的时候,她还是群舞,我成为独舞的时候,她成为了领舞。有一次,我和岑琳想合作一个双人舞表演,指导员说我们的舞蹈风格并不合拍,也许效果不会很好,纪老师则说岑琳的水平不如我,双人舞更会凸显出这一点。”
熊芳缓缓道:“可能你会猜测,是否我们是因此而疏远的,其实最开始一切都好,那天以后也很好。我有好消息,她开心,我们一起庆祝。她有好消息,我也开心,我们还是一起庆祝。”
那是因为什么呢?
熊芳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乔当然是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但是也不会在别人情绪不佳到时候追问敏感的话题。这些种种都是在人心上的一颗刺,是一道旧伤疤,没有揭开别人的旧伤疤还要撒一把盐的道理。
她苦苦思索怎样安慰突然安静的熊芳,对方却突然开口了:“你和秋玉,如何成为朋友的?”
乔乔没有多想,猜到可能是熊芳回忆以往的友情,再加上刚才自己提到了和秋玉的相处,对方就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告诉了对方。
提起她和许秋玉,乔乔就不得不说起那次被周华英安排了3000字检讨的惨淡经历,顺便还要提到方言,以及黎雅。等到终于把整个经历解释清楚,熊芳的神情也大大好转了,变回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儿,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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