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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个孩子早已被下人制住,接待宾客的承恩公府的几位夫人忙上前致歉,连说着让她去换身衣裳,又说孩子还小,听了些不该听的话有些误会,叫她不要生气云云。
姜丛凤憋着气一句话未说,低着头任凭青虹偃月给她打理,英亲王道:“既然太子管不好两个孩子,让他们在嫡母葬礼上喧哗吵闹,既对嫡母不尊,又对长辈不敬,那本王这个做叔爷的,只好尽尽做长辈的责任。”说着吩咐沈长戈:“去打两桶水来。”
几位夫人脸色一变,没想到堂堂英亲王当真会和两个小孩子计较,然见他面色冷沉,眸光幽冷,却也不敢当面理论,顿时就僵在那里。
姜丛凤此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不由朝那两个孩子看去,大的顶多十岁,小的不过五六岁,两人既愤恨地瞪着她,却又因英亲王的气势吓的不轻。
说到底不过是孩子,小小年纪又母亲早逝,这太子府里女人众多,往后继母进府,想必这他们艰难的日子才开始。如此想来,心中倒也没了多少怒气,拉住英亲王衣袖,低声道:“王爷,算了吧,既祭奠过太子妃,我们就走吧。”
英亲王见她脸上还贴着被打湿的发丝,脸上表情并未好看多少,不过死者为大,今日毕竟是太子妃的葬礼,他也不好太过计较,只目光淡淡看了那两兄弟一眼,叫两个小的吓白了脸,这才揽着她转身离开。
第49章 中毒
英亲王带着人走了,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若是英亲王当真在太子妃的葬礼上闹起来, 他们这些人是不敢劝的,到时只会左右为难。
见两个孩子吓得不轻,周家夫人忙安抚几句,叫下人送他们去后堂歇息。两人刚进后堂, 小曹公公就从一旁走出来跟了进去, 挥退了小丫鬟,轻声问道:“皇孙殿下,如何了?”
大皇孙道:“被叔爷爷挡了好些, 不过她脸上脖子上沾上了。”
“这样啊?”小曹公公思索片刻, 点点头道:“那应该也够了,您做的很好, 记得,这是为太子妃报仇, 所以这件事您和小皇孙任何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大皇孙揽住弟弟,脸上尚带着惊惶之色, 却坚定点头:“小曹公公你放心, 我们谁也不会说的,她害死我母亲,我也不会放过她!”
小曹公公夸道:“殿下真厉害。”
回府的马车上,英亲王看着姜丛凤湿了一片的衣领,脸色依然难看, 姜丛凤劝道:“王爷何必与两个雉子置气,不过湿了衣裳罢了。”而且从太子府出来后就感觉有些热,沁凉的茶水打湿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反而让她缓解了些。
“太子妃的死与你有什么关系?两个孩子又懂什么,分明是背后有人教他们!太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把孩子也教得胆大妄为,简直不知所谓!”语气十分冷淡。
见他如此不管不顾的抨击太子,姜丛凤不免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看窗外,见没什么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劝道:“王爷快别说了,若叫有心人听去,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英亲王却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不怕。”
见他并不在意,姜丛凤难免有些忧心,正要再劝两句,却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沈长戈在外禀道:“主子,刚经过聚仙楼,廉王殿下请您上楼一聚。”
姜丛凤闻言掀开车帘抬头看去,果然廉王正站在二楼挥手,见她露面,忙抱拳行礼,很是恭敬的模样,姜丛凤颔首致意,回头对英亲王道:“您要去吗?”
英亲王垂眸思索片刻,对她道:“你先回府吧,本王去看看。”
“好,”姜丛凤答应着,目送他进了聚仙楼才离开。
进了二楼包厢,廉王见了礼,请英亲王上座,又亲自斟茶倒水,关切道:“皇婶没事吧?”
英亲王看他一眼接过茶:“无事。”
“那就好。”廉王回了一句,看他坐在那里安如磐石,神色从容,不怒自威,自己下意识挺直了腰肩,想要说些客气的话,却不知为何有些口干舌燥,竟不知如何开口。
英亲王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你特意叫本王来,就是为了问候你皇婶?”
“这,这只是一方面,”廉王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是,您回来这么久了,侄儿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宴请您一回,也好与您打听几句北疆风光、战场风采。”
“北疆风光?北疆无春秋,只有冬夏,冬日冰雪连天,人在外面呆久一点就能冻成冰坨子;夏日燥热,灰土满天,在外面走一走就能洗下一层泥来。至于你说的战场风采……那就更没有了,战时只有拼杀,只有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战场上留下的只有无数儿郎的性命,又何来风采?”
英亲王的话十分平静,廉王脸上尴尬的笑渐渐变得僵硬,到后来消失无踪,一时有些无措,忙道:“皇叔,对不起……”
英亲王挑眉,有些意外,道:“你整日从书里看天下,看见的也只是你想看见的,什么才子美人、花红柳绿,没见过的人间疾苦多了,自然不懂北疆除了粗狂的豪情,更多的是百姓艰辛的生活、战乱的疾苦。不过你能感到歉疚,说明并不是个无心之人,倒也罢了。”
“说罢,你此番叫本王来,到底为了何事?”
廉王再不敢吊儿郎当,不好意思道:“果然侄儿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您去。”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侄儿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顾四在太初苑的案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案子都结了,你父皇的判决也已经下来了,你当时就在朝上,难道没听?”
廉王苦笑:“皇叔,您就别拿这些话打发侄儿了,或许顾四的确有不对,但他就是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傻子,若没有好处,没人指使,他怎会把几十个孩子送去给人祸害?可父皇的判决里,顾四为何那样做一字未提,您说,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去做莫名其妙的事呢?”
“既然你都知道这案子结的稀里糊涂,你父皇会不知道其中问题,可他还是结了,金口玉言,没法反悔,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非要执著的追根究底,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果然如此!”廉王捏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当真偏心。”话里难掩失望和委屈。
英亲王笑了笑:“五根手指尚有长短,何况是人心?不过你也并非一无错处,你与顾四是连襟,他经营醉春风长达三年之久,你为何没劝一句?你以为这也是风流?钱财倒是赚了,但脸也丢尽了,可对我们这样的人家,钱财算什么?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所以你父王申饬你,并无不对。”
“侄儿也不是没劝过,但他一心想做点事,他在他们府上处境也艰难,虽是世家子弟,凶险时连保命都难,后来有了醉春风,虽说出去的确不好听,但他往府里搂了不少银子,他们家对他的态度也的确改变了些,侄儿这才没多管。”
英亲王冷笑:“大丈夫安身立命的本事多了去了,做不了文官再不济进护卫队、五城兵马司、甚至从军,以他的出身只要能吃苦,有三年时间又怎么一无是处?你当真以为有银子人家就对他好了?人家看重的只是银子而不是他,你也不过是随行浪荡不愿管罢了,却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到最后他付出性命,宣平侯付出爵位,你被申饬,说起来,你们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廉王被一通教训说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只好认真听训。
他来之前当真觉得冤枉又气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不清白,但父皇就是视而不见,他的岳家被贬成了伯,他自己也被当着满朝文武申饬,简直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实在意难平,这才想要找到皇叔问一问。
却没想到皇叔并不觉得他冤枉,反而一步步指出他的问题,虽然话直白刺耳,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心里那股不平之气,便渐渐冷却下来。
英亲王看着他面色变幻,有难堪、有尴尬、有恍然、还有沉思,却没有不耐和不满,显见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满意,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不过又想到他主动来问顾四,那么重伤顾四将他仍在大理寺门口的就应该不是他了,既然不是廉王,那又会是谁呢?转而又想到醉春风牵扯到的那些身尊位高的贵人,难道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做的?
他尚在沉思,那边渐渐释怀的廉王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试探道:“可是皇叔,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您是最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想必那位也知道,就算您愿意放手不再管,但那位会不会呢?您看今儿皇婶好心去吊祭,却被两个孩子泼了茶水,但孩子又懂什么呢,若没人教他们,他们又怎会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当着满堂宾客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这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英亲王清冷地看了他一眼:“茶也能喝醉?”
“啊?”
“没醉怎么胡言乱语?”
廉王反应过来,讪讪赔笑:“您刚刚才教了侄儿,侄儿这不是为您鸣不平嘛!”
“这天下不平事多了,谁的不平你都要管?你如今心里已生了怨,有了隔阂,还是管好自己才是。”
见他面色僵硬,英亲王又道:“太子是你父皇费尽心血培养,又寄予厚望,所以你父皇会对他格外包容,但你们这些儿子只要狂妄一回,你可以自去试试后果。”
廉王忙正了脸色,恭敬一礼:“多谢皇叔,侄儿明白了!”
但英亲王却又道:“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谁也不会例外。”
这是什么意思?廉王愕然,一时想不清楚,却见皇叔站了起来,忙也跟着起来。英亲王临走前又留下一句:“你虽散漫,但散漫也有散漫的好处,继续这样过吧,且不可一时大意失了荆州。家中还有事,本王就先走了,你不用送。”说着就离开了。
留下廉王站在那里一脑门的问号,他感觉自己意会到了什么,可偏偏皇叔好似又什么都没说,但他总有种感觉,皇叔说的这几句话并不是随意为之,总觉得有些指向……
英亲王走到醉仙楼外,沈长戈牵了马来,主仆几人正要上马,却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有人骑着马急奔而来,不过片刻那人就到了眼前,竟是牛莽,他见了英亲王一行,忙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行礼,急声道:“主子,不好了,王妃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万,但后面的写了一上午也不怎么满意,就先一个短小的先看着,剩下的改好了就发~么么大~~~
第50章 解毒
回去的路上, 姜丛凤越来越觉得热,半路还叫青虹去买了碗冰饮吃了, 刚吃下去的那会儿,的确缓解了许多,可没过多久一股热轰地一下就窜上来,那热不是外面的, 好像是从她体内热起来的, 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有些灼痛,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到了王府,她整个人脸色涨红, 眼睛里都烧出水来, 丫鬟们见此大吃一惊,青虹忙上前扶着她:“主子, 您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痛苦道:“我有些不适,赶紧请太医来……”说着手捂上了胸口, 只觉那里好似放了一块火炭,火烧火燎的疼,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人也有些站不住。
“主子, 马上就去请来,您坚持住!”青虹一边急声吩咐侍卫去请太医来,一边叫上偃月几个驾着她快速往梧桐苑赶,可刚到梧桐苑门口,姜丛凤就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血艳红,竟还冒着热气,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主子!”青虹等人大惊,吓出了眼泪,忙背着她送回房间。
英亲王赶回梧桐苑时,管长乐神色凝重的守在外面,见他忙见礼,英亲王却未理会,疾步走了进去。
此时姜丛凤整个人都痉挛成一团,脸色烧红,像离水的鱼一般微张着嘴,呼吸急促,神色痛楚,双手死死揪着自己胸口,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床铺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简直像个血人一般。青虹偃月两个忙着把帕子打湿了替她敷脸。屈鸣鸣跪坐在床边沉默地守着,牙关紧咬,手死死抠住床沿。
瞳孔骤然紧缩,英亲王疾步上前,想摸摸她,可看着满床血迹一时竟不敢伸手,眼睛不由红了,转头怒吼:“太医人呢?人都死了吗!”
青虹擦了把眼泪,快速回道:“回王爷,府里的侍卫已经骑马去请了。”
“再派人去,请太医院的老太医来!快去!”英亲王冷声命令,脸色极为难看。
“是,王爷。”青虹忙跑了出去,等在外面的齐渊见状忙说了声他去,管长乐也跟了上去。
英亲王接过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摸了摸她烧红的脸颊,滚烫如火,又摸了摸她的手臂、背心,竟也是烫的,顿时一惊,忙叫偃月端些冷茶来,想她喂一些,这时屈鸣鸣道:“没用的,娘根本不张嘴。”
英亲王却不死心,将茶杯凑到姜丛凤嘴边,柔声道:“阿凤,乖,喝些水好不好?”然而姜丛凤此时全身的力气都在对抗体内烧灼的痛苦和诡异的酥麻感觉,紧咬的牙关都在用力,丝毫不敢放松,只能颤抖着挣开眼皮,微微摇头。
她的眼睛周围也染上了红,看着他的时候既痛苦又委屈,英亲王一时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凑近她耳边一遍遍的念:“阿凤别怕,本王在呢,夫君在呢,别怕……”
“噗——”她突然又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也是滚烫的,浇在他的胸口,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给烧透了,露出里面紧缩的心脏来。
“娘!”屈鸣鸣惊叫一声,眼泪再也忍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阿凤……”英亲王不由也慌了,抹着姜丛凤嘴角血渍的手怎么也镇定不下来,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记忆里有一个同样血淋淋的身影与她此时的模样重叠,脑中针扎一般的疼,他双眸瞬间充血,脸色狰狞,身体里有什么仿佛要破笼而出,忙咬破舌尖,剧痛叫他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失控。
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阿凤,坚持住阿凤,你一定要坚持住!”
姜丛凤又痛又难受,她好想好想睡过去,或者昏死过去,可身体里有什么像针扎般一直在密密麻麻的刺挠她,瘙·痒难耐;胸口又是烧灼的痛,好像从里面燃了一把火,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干了,好想脱掉衣裳躺进冰凉的水里,可羞耻心却又是最后的底线,所以她只能自己困住自己,像个球般蜷缩着。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管长乐和齐渊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冲了进来,便跑边喊道:“太医来了,都赶紧让开!”
英亲王闭上眼睛忍耐一吸,将姜丛凤放到床上站到一旁,眼皮低垂,身旁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
老太医看到姜丛凤的模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行礼,忙上前检查把脉,过了片刻,老太医脸上露出凝重神色,正要说什么,见满屋子的人,忙挥手道:“除了王爷留下,其他人都赶紧出去!”
屈鸣鸣双眼发红,却满身冰霜,断然拒绝:“不行,我必须要守着我娘!”
老太医看她一眼:“小娃娃就更不能在此,都赶紧出去,别堵在这儿添乱了!”
管长乐一把拉住她:“你听话一点,现在只有太医能救王妃。”说着硬把她拉了出去,其他人也忙退了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三人后,老太医道:“王爷,王妃中的是春·毒,救她还得靠您。”
英亲王以为自己幻听了,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她中了春·药?”
“不是春·药,是春毒!”老太医脸色沉重:“若中的只是□□,一时没有解药多浇几盆冷水也能压下去,可春毒却是实实在在的毒·药!解法和春·药类似,但它发作迅猛,毒性霸道,若不及时解毒人是会死的!”
说着快速收拾医箱,边叮嘱他道:“王爷快给王妃解毒吧,老臣在外面等着,等王妃的毒解了,再来给王妃诊脉开药。”说着就要走,却被英亲王一把拉住,只见他双眸血红:“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老太医讶然:“王爷,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老臣也可以配解药,但那得花时间,王妃中毒已深,可不一定能等到老臣的解药啊!”
手臂颓然垂下,英亲王神色茫然,这时床上的姜丛凤又吐出一口血来,老太医急道:“王爷,您赶紧的吧,王妃再这么吐下去,到时候毒没解,人很可能会先吐血而亡了。”说着忙退了出去。
他颓然跪下,茫然地像个孩子:“阿凤,怎么办?阿凤……”
他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他也从没这么痛恨过那些伤害他的人,若不是他们,他不会失去母亲,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能无力。
他解救了明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他安定了明国边疆十几年的稳定,他是明国的战神,他在别人眼里无所不能,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阿凤……”他抱紧了她,痛苦和无力折磨着他,猩红的眼角有一滴泪啪嗒落下,正好砸到了姜丛凤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角还有一条湿润的痕迹。姜丛凤一时心酸又心软,可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无,沙哑出声:“王爷……别怕……”
英亲王一愣:“阿凤!”忙低头看向她,姜丛凤忍着烧灼的痛苦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妾身,都,听到了,王爷,别怕……”
他抖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自责:“对不起阿凤,对不起……”
姜丛凤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心脏似乎烧出了一个洞,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真的快不行了:“王爷,这不是,您的错……不要自责……”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他说,可说不完了,真是好遗憾啊,她只能努力的笑着,温柔地看着他:“王爷,妾身,爱您……只愿您,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