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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怎么还没分好?”纪婉青有些疑惑。
现在已是哥哥封爵的第二天了, 先前哥哥就有分家打算, 又从纪荣嘴里知道她嫁妆有祖产清单, 一早就将账册等物拿了回去, 命人早早算了起来。
承爵子嗣历来占大头, 照理不难分, 怎么昨天大半天, 加今日一上午也没能弄好。
何嬷嬷叹了一声,“老奴打听了,听说不单单是现银几乎耗尽, 即便是祖产田庄以及好些字画摆设,俱都与原来账册对不上,现在重新清点, 得多耗费了许多时候。”
纪宗贤真是个能耐人, 走关系、孝敬皇后母子,还有自家挥霍, 数年时间, 竟把纪祖父攒下来的家当耗了过半。
纪明铮面如寒冰, 他顾虑的果然不错, 这么一个荒唐人, 数十年后这个爵位能不能在,真是个大问题。
连夜接着清点, 病重的老侯爷隔日坚持再来,以族长身份监督, 好一次性解决问题, 让纪宗贤以后没有耍赖的可能。
没错,老侯爷病了,他年近八旬,病了不大容易好,又接连收到穆怀善魏王战死的噩耗,心情沉重病上加病,听大夫悄悄说,可能不大好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听了纪明铮有请,还挣扎爬了起来。
他对弟弟一家有愧,松堡之役他当时不知情,但事后大错已铸成,再痛斥儿子也无法挽回,他虽愤怒之下选择撒手不再搭理外事,但却不可能揭露自家通敌,致使夺爵灭族。
这件事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纪明铮立大功生还,他才轻松了些许,难得能帮上些小忙,他让人抬着过来了。
面对杀父害母的仇人一家,纪家兄妹实在无法感激,只能说算是物尽其用。
“要是他能在这两日病死,那就算便宜他了。”揭露通敌之事,已在倒计时中。
纪婉青冷哼一声,曾经对方帮她夺回父亲私产,她是感激的,但在知悉父亲战死真相后,一切消弭殆尽。
她就不相信,皇后兄妹做出这么大一件事,老侯爷会毫不知情。
“也不知,这祖产何时才能清点好?”
祖产被挥霍固然让人气愤,但利索将二房扫地出门也是好的,在通敌揭露之前,老侯爷还是族长,将这事及时处理妥当,再好不过。
这问题,何嬷嬷答不上,“要不,老奴再使人打听打听。”
“不必了。”
软缎门帘撩起,进门的是高煦,他先去了次间抱上儿子,安哥儿在父亲怀里揉了揉眼睛,咯咯笑着。
父子二人挨着纪婉青坐下,她戳了一儿子白嫩嫩的腮帮子,“娘的安儿睡醒了。”
话罢,她瞅着夫君,奇道:“难道是殿下知道?”这问的是清点祖产的事。
高煦颔首,并将咿呀叫唤的儿子放到纪婉青怀里,也不用这小子伸手去够,“你哥哥刚才使人传信过来,说是今日宵禁之前,就能彻底解决这事。”
纪明铮知道揭露通敌就在这两日,所以才紧赶慢赶,看着差不多了,立即往东宫通了气。
正好,高煦预计的时间,正是明日早朝。
“殿下,今夜就开始了么?”
娘家的事,纪婉青并不担心的,她哥哥自会利索处理,二房一家马上就会被扫地出门。
她惦记的也不是通敌之事。
毕竟信笺保存完好,即便皇帝本人想庇护也无法。倒是高煦先前说过,揭露之前便会开始动手,更让她挂心。
动手什么?
当然是大位之事。
外事繁杂,高煦不可能桩桩件件知会妻子,但他却从未有隐瞒打算。
他的想法,纪婉青是知道的。
这回籍着揭露通敌之事,高煦暗暗剑指帝位。
当然,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篡逆的污名肯定不乐意沾上的。
好在经过这几个月时间,皇宫特别前朝,已基本落入东宫掌控之中,适当布置安排,等火候到了,就能名正言顺。
“嗯,青儿莫要担忧,孤已安排妥当,退一万步这谋算不成,孤还有后着。”
非到万不得已,高煦不希望动用武力,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武力。
兵权,在帝位更替时,历来能起到决定性作用,昌平帝给了一个机会,他已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立足于必胜之地。
“这几日,孤可能无暇分神,你与安儿放宽心留在屋里即可。”
“好。”
高煦又忙碌起来了,匆匆与妻子用过午膳后,就往前面去了。
“殿下,陈王求见陛下,二人密谈许久,出门时,陈王神色略松。”
有了孙进忠的倒戈,他们对乾清宫动静更了如指掌。
“哦?”
高煦挑眉,他这弟弟是父皇意见达成一致,要联手应对东宫了?
这是确实是真的,皇后伤心劲头稍过,立即意识到情况严重,赶紧召了陈王进宫,母子抱头痛哭后“消除芥蒂”,她随即让小儿子接掌坤宁宫一党势力。
母子舅甥一边整合手上势力,一边商议对策,最后达成一致,与皇帝合作。
陈王耐心等了等,等昌平帝彻底明白自身处境后,他今早立即求见。
父子闭门密议很久,午膳前才散了,据孙进忠所言,事后二人神色看起来都松了些许。
看来,合作是谈妥了。
高煦淡淡一笑,也不奇怪,毕竟立场随利益改变再正常不过。
“不必理会,另外,你传话丁文山,可以准备撤回了。”陈王现在想蹦跶晚了。
林阳一一记下,又询问道:“殿下,那物事什么时候递到孙进忠手里?”
高煦沉吟片刻,“今夜前即可,你让他早朝前用上。”
什么物事?
答案是一小瓷瓶药粉,毒是没毒的,毕竟高没有弑父的打算。这是刘太医专门研究的一个配方,服用过后,若人情绪突然激动,就会出现晕眩甚至昏阙症状。
人中药后把脉把不出来,就是药效持续效果颇短,也就两个时辰左右,过后再激动就不影响了,所以只能早朝前使用。
至于下药人选,孙进忠是最合适的。
*
乾清宫。
昌平帝神色稍霁,恢复胃口,晚膳也用了不少。他第一次发现,陈王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对方的求见太及时了。
王瑞珩苦劝皇帝,说太子孝顺,让他不要担忧,其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虽拒绝配合铲除东宫,但他还是不会容许篡位弑君之事出现的。
保皇党势力不小,昌平帝境况其实远不到最糟,但对一个皇帝而言,这已经无法接受了。
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陈王来了,皇帝第一次正视这个儿子,他发现对方比其胞兄魏王要好太多。
魏王战死的消息,昌平帝早就收到的,他本身父爱缺乏,自己的事儿也大,听过就算,没空伤感。
甚至见过陈王以后,他还有点庆幸魏王死得及时,因为以二儿子的一贯作风,合作肯定不会这么及时畅快。
“孙进忠,朕要早些歇息。”
天色刚刚擦黑,往日就是召幸妃嫔的时候,但昌平帝此刻全无此意。恢复早朝的圣旨今早的颁下去了,他要早些歇息养精储锐。
陈王说得对,他到底是帝皇之尊,在早朝这种场合能起到极大作用。
明面上,皇太子总不能违逆的。
他说话管用,陈王在朝堂有势力,双方携手,才能共赢对付东宫。
有了目标,昌平帝面上阴沉少了许多,孙进忠忙应了一声,吩咐捧着洗漱用品的宫人太监赶紧进来,他也一同上前伺候着。
皇帝歇下了,内殿烛火熄灭许多,安排好值夜的宫人,孙进忠才退了出来。
他虽是御前大总管,但也挺累的,皇帝早起前等着伺候,一直等皇帝睡下才能歇息。
不过他待遇却十分好,有非常的不错的一间独立屋子,还有几个小太监贴身伺候。
刚回到自己屋里坐下,小太监忙忙碌碌打水拧帕,刚整理好,孙进忠耳朵一动,便听见隔扇窗被敲响。
声音很轻,一长二短一长,似乎是风吹到什么东西打在窗棂子上。
小太监没什么反应,孙进忠却倏地抬眼,他不动声色道:“行了,咱家要歇下了,你们下去罢。”
小太监唯唯诺诺,凑趣几句便蹑手蹑脚退下了,并掩上了房门。
他等了片刻,隔扇门再次被人无声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蓝袍小太监,孙进忠认识这人很久,对方负责廊道洒扫,一贯勤快不多话,也不怎么会经营,一直没能往上升,到了前几日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是东宫的暗线。
孙进忠投靠了东宫。
他本来以为自己对皇帝足够忠诚,享受够了也能豁得出去命,只可惜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还是畏惧死亡的。
孙敬忠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眼界是有的,现在局势怎么样,他看得比自己的主子明白太多。
他不想死,他去年才寻到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兄弟重逢很高兴,弟弟还把一儿一女过继到他膝下。
他找到家人还有了后,最有滋有味的生活才刚开始,他必须活下去,不能让家人一起陪葬。
“殿下有何吩咐?”
这里不是清静地方,孙进忠不敢耽搁,见了人就立即压低声音询问。
小太监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瓶里的药粉无色无味,一次只需半个指甲盖分量,明日早朝前,你设法让陛下服下。”
孙进忠心中一震,小瓷瓶险些脱手而出,“这是!?”
“无色无味无毒,就是有点小效果。” 小太监一笑,“你放心,我家主子没有弑君打算。”
这话孙进忠倒没怀疑,毕竟皇太子本身名正言顺,又大权在握,实在没必要染上篡位污名。
他也就是乍一听药粉惊了惊。
“你不必惊慌,我家主子既然答应事成放你一马,让你出宫自过日子去,就必会如此。”
“你替我叩谢殿下。”
东宫处事为人,孙进忠多年看在眼里,这也是他没考虑了太久,就点头答应投靠的重要原因。
二人很谨慎,匆匆说了几句,小太监就悄悄离去了。
孙进忠心里存着事,这一夜没怎么睡,寅时他就起了,匆匆往乾清宫内殿赶去。
“陛下,陛下该起了。”
现在的昌平帝很看重早朝,孙进忠隔着帐幔唤了两声,他就起了。
洗漱更衣,接着就先抓紧时间垫些早点,以免稍后早朝腹中饥饿。
皇帝用了好些才罢,孙进忠如往常一般,立即捧了一盏热茶过来。
昌平帝接过,撇了撇茶叶沫子,用点心肯定有些干,他连续喝了好几口才放下。
缠枝纹的青花茶盏就被随意搁在高几上,孙进忠垂眸瞥了眼。
成了。
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出手,必定成功,但这等事肯定得落实才能安心。
这个小插曲须臾则过,除孙进忠无人察觉,他随即躬身道:“陛下,早朝时辰差不多了。”
“那走吧。”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上了御驾,被仪杖队伍禁卫军簇拥着往文明殿而去。
文明殿殿门早早开启,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整整齐齐,吴正庸刚与外孙交换一个眼神,便听到太监尖利的传唱声骤起。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