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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荣当了多年靖北侯府大管家,对府里一切都很熟悉,三年前,他便觉得小主子们处境不易,蛰伏之余,更留心各种大小细节。
其中,就有府中门户。
纪荣在战场打滚过好些年,眼光非同一般,他注意的不仅仅是府里大大小小的门,甚至还包括了诸如狗洞之类,能进出的隐蔽地方。
纪婉青在妹妹出门子前一天,便命人暗地里问过纪荣,府里是否有其他能进出人的地方,用以传信。
纪荣心领神会,立即回了话,有。
他心思明透,先前纪婉青暗地吩咐下去的准备,事半功倍,等再从朝霞院得了话,纪荣便立即选了个身材精干的心腹,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这心腹再机灵不过,他偷偷从侯府偏僻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便直奔郊外庄子。
这个京郊庄子,其实是纪宗庆当年一个秘密据点,伪装性强不说,里面还有很多他的心腹,如今俱归到纪婉青手里。
这些心腹,都是当年纪宗庆手下的军士,或重或轻受了伤,只得无奈结束军士生涯,他们的补偿款不多,退役后,从前的本领也使不上,生计必然艰难。
纪宗庆本来是要好好安置这些人的,但安置好了以后,他觉得这些人能力很强的,待在庄子当个农夫之流实在浪费,于是,队伍便渐渐拉起来了。
这些人忠心不二自不必多说。
庄子上的大管事兼首领名蒋金,庄子上藏匿的银钱珍宝及账册,都是他负责看管的。
蒋金仔细辨认过小主子及纪荣的手书,确认无误,方起出账册,点齐人马,与猴子匆匆赶回京城去。
*
庄家别院。
刚用罢午膳,庄士严便接到禀报,说靖北侯府大姑娘遣人过来,拜见老爷。
庄士严眉心一蹙,这时间点很不同寻常,要知道他昨日才去过侯府赴宴,“快快让进来。”
蒋金恭敬奉上书信与一箱子账册,庄士严扫了这个气势不同寻常的汉子一眼,立即打开书信。
他一目十行扫过,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一个靖北侯府,有一个何老太纪宗贤,真是欺人太甚!”
“你马上回去禀报你的主子,就这两日,我便解决这问题,让她暂且支持,勿要担忧。”
蒋金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小的替主子谢过舅爷。”
庄士严颔首,“你是个好的,先回去罢。”
屏退书房诸人,庄士严来回踱步,蹙眉思索,良久,他回到大书案后坐下,从木屉中取出一张请帖。
他垂目,看向请帖署名,上面赫然写着“临江候府”,日期刚好是明天。
有宴,再好不过,那就明日吧。
*
庄士严出身宛州名门,书香官宦世家,及冠之龄便中了进士,在外为官十数载,也算平步青云。
不过,早些年父亲去世后,他便辞官归乡,承继祖业“琼山书院”,出任山长一职。
究竟是什么书院这般厉害,庄士严竟舍弃青云官途,毅然辞归呢?
这里不得不先介绍一下这琼山书院了,这书院是北地第一书院,历史比本朝还悠久多了,出了无数举人进士,每到选拔新学子之事,宛州水泄不通,琼山处处有人野宿。
对于文人来说,师生关系不亚于父子,这琼山书院根须之深,连皇帝也不能忽视,幸好琼山书院自有处世之法,一贯专注教书育人,从不结党营私,也就安然渡过朝代更替,并淡然至今。
换而言之,庄士严虽辞官,但影响力较之以往,是还要大上太多。
也是因此,他刚到京城落脚,临江候府便立即补了一张请柬送过去,邀请他明日赴宴。
庄士严本不以为然,但接了纪婉青书信之后,他却觉得正好不过,只因这回纪宗贤明显有了预防措施,他没打算再往靖北侯府去,而是绕了一环,找上临江候府。
第一任靖北侯虽然早没了,但他的嫡兄还在,这位嫡兄便是纪皇后之父了。
老国丈辈分高,还是纪氏族长,若他出面干涉这件事,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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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婉青这边,她得了传回来的消息后,便放下心来了,舅舅战斗力强悍,当年在她父母灵堂上大发神威,把想要推搪的叔父杀个片甲不留,最后只能面如土色应了。
她把明日便能解决的消息递给纪荣,便悠闲用过晚膳,洗洗睡了。
再说庄士严,次日到了时辰,他便直奔临江候府。
现任临江候纪宗文亲自出迎,他是纪皇后胞兄,老国丈自觉年纪大了,欲颐养天年不想管事,便将爵位卸下,让嫡长子承袭了。
“庄兄光临寒舍,逢荜生辉。”纪宗文哈哈大笑,拱手施了个平辈礼。
庄士严是琼山书院山长,影响力深远,纪皇后一党当然垂涎,不过,纪宗文也知道对方一贯不涉及党争,拉拢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不过,这人即便不能打好关系,也不能让对方觉得怠慢,纪宗文很热情,迎了庄士严往里面行去。
庄士严还了一礼,跟着纪宗文进了大厅,快开宴了,大厅里人极多,他暗暗点头,人多就好。
他扫了大厅一圈,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顺利找到纪宗贤,他冷哼一声,挪开了视线。
纪宗贤刚好对上,他后背一凉,莫名觉得今日特地早早赴宴,没能摊上好事。
他这边惊疑不定,那边庄士严已经开始了。
“纪兄,请恕在下鲁莽。”庄士严面上带上愧意,长揖到地。
纪宗文忙扶起他,“庄兄无需多礼,有何事且一一道来,在下若能相助,定不推辞。”他是巴不得跟对方搭上点关系。
“在下欲求见老侯爷。”
庄士严话音刚落,便有一苍老而浑厚的声音笑道:“庄山长欲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老人从后房门转出。这人年纪虽大,但中气十足,精神颇佳,一身墨蓝色团花缎面长袍,正大踏步而来。
这人便是老临江候,庄士严此行的目的。
他辈分大,还是国丈,落座首位后,众人纷纷见礼,老侯爷乐呵呵唤起。
见礼完毕,焦点便落在庄士严身上了,他也不啰嗦,直接上前一步,再次施礼,“小子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老侯爷主持公道。”
老侯爷捻须,十分疑惑,“不知庄山长是……”不说他家与琼山书院无甚交集,单是对方能量不小,就根本无需他出头。
不过,老侯爷处事圆滑,话锋一转,便已笑道:“庄山长且细细道来,若是老夫尚有余力,必不推迟。”
“此事非老侯爷不可,”庄士严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道:“此事牵涉了纪家宗族内务,正须老族长斟酌一番。”
这时候,庄士严称老侯爷为族长,一族之长,对宗族内务,责无旁贷。
老侯爷立即正了脸色,“此正是老夫分内之事,庄山长且一一道来。”
他人老但一点不糊涂,脑子略略一转,庄士严与纪氏一族的关系理了个清楚明白,他忍不住瞥了眼人群中的纪宗贤,见对方脸色已微微发白,老侯爷花白长眉不禁一蹙。
说实话,老侯爷心胸还算豁达的,当初纪宗庆没有支持纪皇后,他固然扼腕叹息,但政见不同没什么好说。倒是现在,换了纪宗贤当靖北侯,对方忙不迭凑过来,他反而很有几分不喜。
纪宗贤此人,一贯是个愚蠢且贪婪的,他父亲在世时,多次痛斥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恨不得将他回炉再造,老侯爷也是知道的。
老侯爷以为,现在自己不管事了,眼不看为干净,不想,这娄子还是找上门了。
那边,庄士严已经徐徐道来,“想必老侯爷知道,小子有一亲妹,嫁予前任靖北侯纪宗庆为妻,为纪氏诞下一儿二女。”
老侯爷点头,“老夫知道。”他又嗟叹,“天妒英才,竟让我侄儿侄孙英年早逝。”
“正是。”
庄士严声音染上沉痛,“我妹妹妹夫外甥早早去了,如今仅遗下两名孤女在世,我离得远,也不能时时看顾,竟让外甥女们遭人欺凌,实有愧于妹妹当年嘱托。”
此话一落,厅中诸人哗然,这前靖北候的女儿他们都知道,正是皇帝刚下旨赐婚的太子妃,京城正热议中,就是不知道,庄士严话里的外甥女,究竟是哪一个?
若真是太子妃被叔婶欺凌,导致缺衣少食之类的,那就有好戏看了,毕竟这打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一旦掀开,谁了讨不了好处。
当然,这位被欺凌的太子妃,颜面也是扫地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且她还未大婚,便导致皇家失了脸面,估计日后还有苦头吃。
这一点,庄士严很清楚,好在纪宗庆的遗产纠葛,没有这方面的影响,所以他才会选择当众闹开,待会再削弱一下纪婉青于此事中存在感,便彻底无碍了。
事后的诸般影响,昨日庄士严已仔细分析过一遍,并做好了各种准备,因此他胸有成竹,一语说罢,也不停歇,直接猛一转身,目光似利剑一般,准备射到人群中的纪宗贤身上。
他厉喝,“纪宗贤,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