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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舟推门走了进去,入眼便是一道红色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头佩金冠,一身暗红色礼服的凌殳。

他站在单明修身侧,怀中紧紧抱着什么,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不知是惊还是喜。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该在

话还没说完,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紧紧抱着的乌木盒子里的东西。

是一方暗红色的,表面泛着淡淡金光的印。

第30章 变故

这是家主印?殷离舟试探着问道。

是。凌殳说着,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是略带凝重地点了点头。

殷离舟走过来,低头看着他怀中的印,有些难以置信,你从哪儿找到的?

凌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抱紧,语气中带了几分凉意,我说我没找,你信吗?

殷离舟被他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没找,那它是凭空出现的?

凌殳点了点头,回道:是。

殷离舟:

凌殳有些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今早一睁眼,就见这印突然出现在了我床头,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单明修问道:昨晚都有谁进出过你房间?

凌殳回道:我问过了,没什么可疑的人。就一个守夜的丫鬟怕我口渴,半夜进来给我换了壶茶水。

殷离舟:没别人了?

凌殳咬牙,真的没有。

殷离舟:那还真是挺诡异的。

听到这儿,饶是殷离舟,也觉得身上泛了起了一层凉意。

一旁的单明修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事,神色微凝,可检查过有无异常?

凌殳点了点头,刚回来我就检查了一遍,确实是家主印,也没被人动过手脚。

说着,又抱着印看了起来。

这就怪了。殷离舟不解道:我本以为那人偷家主印是为了毁你的受封大典,但若真是这样,怎么可能又偏偏赶在今日把印给你送回来?而且也没做手脚,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谁知道。凌殳看着外面的天色,神情逐渐焦躁,此时八大门派的掌门应该已经到了,虽已让不渝先替我接待,但迟迟不露面总归不好。

单明修闻言,道:先过去吧。

凌殳低头看着怀中的家主印,那这印?

先带过去,受封大典不是还要用。

说着,他看向凌殳,若有什么,我们都在。

凌殳轻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印抱紧,也只能这样了。

待他们到达大典现场时,不渝已将一切安排得当,只待凌殳。

见凌殳终于来了,他忙迎了过来,低声道:少爷,各派掌门已到。

凌殳点了点头,收拾好表情,将家主印递给不渝让他交给明汝长老。

自己则与单明修一起向各派掌门落座的地方走去。

众掌门见了他们,倒也客气,纷纷起身相迎,单掌门,凌阁主。

单明修与凌殳回礼。

因凌殳失礼在先,便笑道:抱歉,让各位掌门久等了。

话音刚落,众掌门还未应声,却听不远处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道什么歉,堂哥马上就是阁主了,有点架子也是难免。

凌殳转头,寻着声音来源处望去,然后便看见了一道明紫色的身影,正是与他从小就不对付的凌钰。

凌殳眉头微皱,还没发火,便听一旁摸着胡子的药王谷谷主说道:今日是凌阁主的大日子,事多繁忙,自然可以理解。

其余众掌门也纷纷帮腔,客套了几句。

凌钰插不上话,很快便偃旗息鼓。

凌殳看着他吃瘪的模样,阴郁了一个早上的心情这才稍稍平息。

又闲聊了几句,眼见良时已到,凌殳也不好再待下去。

和他们道了句失陪,便向受封台上走去。

众人见状,也渐渐安静,抬头向上看去,等待着受封大典的开始。

戌时三刻,正是吉时。

身着赤金色礼服的神官位列两侧,腰身半俯,手持礼笏,神色恭敬而肃穆。

一声浑厚的钟声传来,如同开始的信号。身着红衣的乐女手持木槌在编钟上敲下或清脆或低沉的声音。接着,萧声,琴声,箜篌,琵琶一一加入,共同奏出天命曲。

这曲声雄浑清越,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引得天边玄鸟飞绕盘旋,久久不去。

一道道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赤着玉足的少女手持红绸,随着乐声亦步亦趋。

行至中间,两两分开,向两侧退去,然后露出了凌殳的身影。

只见他头戴云纹赤金铛饰冠,身着暗红色长摆礼服,墨色的锦靴踏在朱红色的地毯上,手持三束长香,一步步走上祭台。

满头白发的礼官面容严肃,声音威严,念着祭词:君生上古,继天立极,后世绵延,更迭至今。今日受封,昭告先祖,时有古今,民俗亦异。仰惟圣神,万世不古。

拜!

随着他苍劲的声音,凌殳恭恭敬敬地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然后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了香炉。

香火袅袅,是为延续。

正准备退开,谁知一阵风突然吹来,刚刚还燃着的香突然灭了下去。

凌殳微怔,抬头看向一旁的礼官。

礼官面容沉静,还不待台下的议论声起,继续开口道:请家主印。

他的话音一落,须发皆白的明汝长老便已捧着一方白玉案走了上来,上面放着的正是毕安阁的家主印。

凌殳看向明汝长老,眼中带着微微的感激。

家主印一直由毕安阁最德高望重的人来交付,本就应由明汝长老交给他。

但前几日他刚得知爱徒身死在外的消息,神伤不已,闭关修养。

凌殳本以为他不会来了。

但他依旧强忍悲痛,对着他露出欣慰而慈祥的笑容,缓缓道:阁主,接印。

是,多谢长老。凌殳一字一句道。

说完,才拿起一旁的银匕首,割开自己的食指,然后将血滴在了印上。

一滴、两滴、三滴

然而家主印却始终没有变化。

凌殳见状,面色微变。

家主印与新任家主的联系要以血为媒。

只要融一滴血进去,家主印便会自动认主。接着,藏于印内的灵力就会倾泻而出,与新任家主融为一体。

直到家主寂灭,才会从其体内流出,重新回到家主印。

明明他已经滴血了,家主印为何不认他?

难道是假的?

不可能!

拿到家主印后他再三查验,这绝不可能是假印。

那这是为何?

他抬起头,见明汝也变了脸色。

凌殳垂眸,嘴唇紧抿,低头拿起匕首又割破了自己的中指,小指,乃至手腕。

血顺着他的左手蜿蜒而下,几乎将家主印淹没。

然而它却始终没有反应。

乐声渐散,玄鸟退去,议论声起。

怎么回事儿?

凌殳的血无法与家主印联系!家主印不认他!哈哈哈哈哈哈。

杂种,他是杂种!

凌殳呆呆地握着匕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淋漓的左手,目不转睛。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却什么都听不清。

满脑子只剩下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愣神间,手中的匕首突然被人拿下。

凌殳抬头,却见不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将一方白帕递给他。

凌殳僵硬地抬手接过,用它包住了血流不止的左手。

凌殳动作粗鲁,伤口被撕扯得重新裂开,他却不觉得疼。

只是看着家主印,一遍遍问道:我的血为什么不行?

一旁的礼官走了过来,面容冷凝,难道是印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便被明汝否认,不,家主印不可能出错。

明汝说着,看向凌殳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凌殳仿佛被他这句话刺醒,猛地抬头质问道。

明汝见他几欲疯魔的样子,暂且息了声。

然而一旁一直沉默的不渝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冷硬,掷地有声。

明汝长老的意思是,你非阁主亲子。

凌殳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却见他一脸冷肃,眼含讥讽,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容。

不渝?凌殳愣了片刻,像以前一样喊他。

但不渝没有像以前那样应他。

而是当着他的面拿起刚刚那把还沾着血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鲜红的血从高处坠下,落在了满是血迹的家主印上,和凌殳的血融在了一起。

但不一样的是,原本一直沉寂的家主印因这新融进的血而泛起了一层明亮的光。

接着,世代累极的雄浑灵力从中涌出,进入了不渝的身体。

第31章 不信

夜浓如墨,似乎再也透不过一丝光来。

凌殳缩在破旧的墙后,怀中抱着一壶酒。

华丽的礼服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头顶的金冠早已不知所踪,长发披散,凌乱地落在两肩。

谁能想到,这与往日里矜贵的凌小阁主是一人。

总是骄傲张扬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神采,空洞地张着。手指紧紧握着已经空了的酒壶,似乎在抓住些什么。

左手的伤口因他的动作又一次裂开,在天青色的酒壶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他已累极,却连眼都不敢阖上。

一闭上,脑海中浮现的便全是白日里种种。

他站在高台之上,身影与所有人对立。那些打量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怀好意。

这毕安阁的阁主怎么总喜欢替别人养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渝不是凌殳身边的阙官吗?

欸,看着情况,他可不姓凌。

台下乱成了一片,台上亦没有好到哪里去。

众位长老面面相觑,随即向明汝靠近,低声讨论起来。

最后,他亲眼看着不渝拿着家主印,代替他在册宝铭书上写下名字。

凌殳想走过去,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是否也是凌殳?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明汝长老拦住。

他说:小殳,先下去。

凌殳抬起头,声音颤抖,看着他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下去?我从小便在毕安阁长大,你是知道的,爹娘也只有我一个儿子,你明明也知道。怎么就凭这一方印,我就突然不是凌殳了?我不是凌殳,那我是谁?

凌殳说着,眼眶一片湿润,像下了一场雨。

他向前一步,却又被拦住,只能伸手指着不渝,让他说清楚!他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小殳。明汝长老的面上也添了几分严肃,众掌门都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让大典先继续吧。若真有内情,你难道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之于众?

凌殳闻言,停下了脚步,向台下看去,对上了一道道探寻的目光。

他神情微乱,忙收回目光,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走了下去。

周围都是人,他就像一只落败的公鸡,从他们中间穿过。即使他一直低着头,却还是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有实质,紧紧将他包裹,让他喘不过气。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白靴,拦住了他的去路。

接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堂哥。

凌殳抬起头,正是凌钰。

他站在凌殳对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刚说完,便立刻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不对,我在乱叫什么,台上那个才是,你只是一个家主印都不认的冒牌货。

闭嘴!凌殳咬牙道。

呵。事到如今,竟还这么嚣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杂种,呃

话还没说完,凌殳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抬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凌殳的眼中全是愤怒,手腕青筋暴起,显然是下了死手。

台下瞬间乱了。

凌殳不知后来的大典是如何进行下去的,隐约记得单明修似乎将凌钰从他手中救下,杜休似乎想带他出去。

但他推开了杜休,他想离开,一刻也待不下去。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跑出了毕安阁。

路上人来人往,各自匆匆,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无人上前靠近。

这世间的悲欢太多,人们只顾管好自己。

凌殳漫无目的地走着,用腰间的玉佩换了一壶酒,边走边喝,直到外面下起了雨。

他无处可去,见不远处有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便走了进去。

也顾不得脏净,就靠着墙坐了下去。

怀中的酒瓶已空,却依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靠着冷冰冰的墙,脑子纷乱,一会儿闪过父母,一会儿闪过诗環。

他想起爹从小教他练剑,想起娘每年生辰都会为他亲制一件新衣,想起诗環每次见他总是抓着他的手不放,还会把攒的果脯给自己。

明明这些记忆都是他的。

为何家主印不认自己,却认了不渝?

不渝。

凌殳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当年第一次见他时,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乞丐,为了一块滚在街边的馒头,冲到了他的马车前。

虽当即便被侍卫按在了地下,却还是惊扰到了凌殳的车马。

凌殳让侍女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然后对上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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