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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夺走他所有的东西,让他再度体会到生死掌控于他人手中的滋味,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她设想了那么多次见面,一步步地推测他会有的所有反应,然后列下无数条办法……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
莫长歌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和谢世瑜在一起?
还有左思思、曾柔、沈怡和无妄岛的一干女弟子。
柳婧远远地看着他们,然后在莫长歌发现之前收回了目光,沉入了更深的地底。
再等等……再等等。
现在……还不是他们见面的时候。
柳婧缓缓闭上眼。
她不能在现在同莫长歌相见,但与此同时,她却又不能就这样离开。
柳婧深知,莫长歌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所以他与左思思一行同行必定是有着什么打算。虽然无论是左思思、曾柔、沈怡,还是那些无妄岛的女弟子,柳婧都不在意他们的结局会是如何,但她却必须将谢世瑜同他们分开。
可是她该怎样做?
柳婧回想着方才那惊鸿一瞥,突然心中一个咯噔。
等等……若她方才看的没错,谢世瑜他……已经开始引气入体了?!
柳婧开始感应她留在谢世瑜灵识中的琉璃金光塔,而凭借琉璃金光塔,柳婧果然能够感受到谢世瑜体内流转的灵力。
——他竟真的已经开始修道了,甚至已经渡过了最初引气入体的阶段,只差最后一分就能够成为炼气期的修士,但……他炼气,却没有入道。
是的,他已经是一个准修士了,但他离真正的修士依然有一步之遥,因为他没有入道。
何谓入道?
每一个道门的修士在正式修行时,都会被师门问及两个问题:何以入道?汝道为何?
这便是问心,也就是入道,又或叫做炼心。
只有坚定自己的“道”,才能成为真正的修士,因此就算是魔门,也有各自的“魔道”。而相应的,若是没有自己的“道”,则是举步维艰。
而谢世瑜此刻,便是只通炼气,不曾炼心。
这样的他事实上再危险不过,只要稍稍出个岔子,那么他此生都再与道门无缘了,甚至是最坏的身死道消的结局。
想到这里,柳婧又是一怔——莫非这就是上一世的谢世瑜是剑修而非道修的真正原因吗?
也就是说并不是他不想成为道修,而是他只能以剑证道?
柳婧心绪起伏,一时间竟也忘记了切断与琉璃金光塔的联系,而就是这一刻,她竟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迟疑地说道:“你是谁?”
这个声音是——谢世瑜?!
地底,柳婧猛地睁开眼。
此时此刻,她的唇边慢慢染上笑意,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
是的,她要保证谢世瑜活着,但她却不能一辈子跟着谢世瑜。
所以——
“谢世瑜。”她缓缓地念着他的名字,“你可还记得我?”
地面之上,谢世瑜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就在左思思她们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时,谢世瑜又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
‘你……是那一天跟我说话的黑衣人?’谢世瑜在脑中迟疑地说着。
“你还记得我,这很好。”柳婧唇角微扬,声音却依然冷淡,“那么我现在问你——你可愿入道?”
这是什么意思?!
谢世瑜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或者说,”柳婧的声音蓦然低沉,就像是诱人堕入黑暗的罂粟,一字一顿道:“你可愿——”
“——拜我为师?”
☆、第十六章 :不诚
“你可愿——拜我为师?”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世瑜的心跳几乎有一瞬间的静止,紧接着,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道之一途的门槛究竟有多高,有多远?
看吧,世上绝大多数的凡人苦苦寻觅,终其一生,直到青丝化作白雪之时也无法地拜入道门之下,甚至连真正的修士可能都不曾见过一面……在谢世瑜九岁之前,他的确见过很多修士,那些修士也对他的资质感到惊艳,想要将他引入门下,但在九岁之后,那些人却都不见了。
七年,整整七年,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修士。
若不是还有一个莫名的“系统”支撑着他,给予他以渺茫而微弱的信心,他几乎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撑下来。
——直到现在。
他的人生,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曾经的一切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被尽数剥离,但那些曾经离他而去的,却又在这几天一一回到他的面前,甚至那一道他以为要历经千难万险后才能翻越的门槛也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大得大失,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在这一刻,谢世瑜蓦然回顾他这十六年,狂喜和悲悸在心中翻滚,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到了这时,就连系统都在催促着他,道:‘还不快些应下!你这七年的坚持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是啊,他这七年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但这话由系统之口说出,却像是一盆冷水,对着他当头浇下。
此刻,谢世瑜不由得想到了系统对曾经御领道门的通云门轻蔑至极的评价,不由得心凉了半截。
崇恶鄙善,这便是这系统了。
如果此刻在他面前的是正道中人,想来这系统定然不会这样爽快地催促他快快拜师……那么也就是说……
想到那晚那一段短暂的谈话,谢世瑜心中不由得揪紧。
不由自主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他便开口问道:“你是魔门?!”
柳婧一怔,没想到谢世瑜竟然一口道破了她真正的身份。
可她此时仍未入魔,为何谢世瑜会知道?
但柳婧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谢世瑜只是在疑惑她是否是魔门罢了,对于这一点,柳婧虽没有隐瞒之心,但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道:“我是魔门如何,不是有如何?”
“若你不是魔门,那么我自然愿意拜你为师,自此以后努力修行,定然不会堕了你的名头……”
“若我是魔门呢?”
“那……那……”
虽然谢世瑜此刻还没有拜入任何一个道门之下,但曾经也被众多修士看好的他也知道,那个装作他哥哥的模样,然后杀了他父母的人,便是魔门中人——那眼角的血色纹路,便是魔门的标志!
想到死在魔门手中的父母,想到父亲耳提面命的君子之道,想到在危难关头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金光,还只不过是个少年的谢世瑜两厢为难,既不想要这个救过他这么多次的人是魔门中人,又怕这人万一真是魔门又当如何,心中越发委屈为难,脱口而出道,“那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听到这般小孩子气的话,柳婧一怔,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但想到谢世瑜的经历,最后却只有一叹。
“你很好。”
这并非是气话,而是柳婧当真觉得谢世瑜很好。
当她知道她的养父母身死道门之手时,面对道门之人可没有像是谢世瑜这般只想着“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那时候的她心中发誓,定要将杀她父母之人屠戮殆尽。
或许这便是正道之人与魔道之人最大的区别了吧。
就像是谢世瑜和她柳婧。
想来也对,除了谢世瑜,谁还能在入魔之后再入道呢?
难得她柳婧想要收徒,但却瞧上了天生的的道门之子……也罢,入我魔门,死生自负。她对正道虽然没有好感,但对魔门却也是如此。
既然谢世瑜合该是道门中人,她若将他强拉入魔门,或许反而对他不好。
柳婧又叹一声,道:“吾乃魔门中人。”
谢世瑜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猜测成真,谢世瑜心中既委屈又难过,十分想不通这个保护了他这么多次的人为何会是魔门。
到了这时,谢世瑜想起方才同这人说的“再也不要理你”的气话,心里又有几分后悔和愧疚,想着这人明明保护了他这么多次,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是,可他却因为这人只不过是魔门中人而同他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这人心中当是怎样的失望。
此刻,谢世瑜可谓是举目无亲,父母已死,而他的哥哥也多年未见,此时在他心中最为亲近的人,除了那个目的不明的系统外,竟就是这个救了他几次的黑衣人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黑衣人会对他感到失望,谢世瑜心中越发难受起来。
但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他也不能……
他不能拜入魔门之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系统那焦急的催促都不再响起时,这才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既是为了他拒绝了这次黑衣人的收徒,也是为了方才那句话。
柳婧只是想想,便明白了谢世瑜心情为何这般低落,可柳婧从来不是体贴入微的性子,虽然心中并未生气,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来安慰谢世瑜,只是淡淡道:“我明白了。”
虽然谢世瑜不愿拜师,但对于柳婧来说只是增添了些许麻烦而已,这些对于谢世瑜曾对她的救命之恩来说都不足一提,柳婧觉得,只要这段时间对谢世瑜多加注意也就罢了——虽然这样会比较麻烦,但是又怎么抵得过她想要对付莫长歌的麻烦?
柳婧这般想着,强忍着没有再向莫长歌投去一眼,道上一句“好自为之”便打算离开。
这句“好自为之”对于柳婧来说,不过是告别时随口一句话罢了,但对于谢世瑜来说却不啻于惊雷。
谢世瑜急了,道:“你这便走了?!”
柳婧一怔,心中微奇,道:“还有何事?”
被这样一问,谢世瑜反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
柳婧到底对这与她境地相似的谢世瑜心怀怜悯,再想想他现在的年纪,印象中的“道门第一人”的影子散去了些,心下一软,叹道:“也罢,做事自当有始有终。”
谢世瑜微怔,只听柳婧又道:“你且同他们分开,五天后,你来聿怀湖畔找我,我在那等你,有些东西,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放心,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强逼你拜师。”
话一说完,柳婧也不等谢世瑜挽留,遁到远远的地方,向着莫长歌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剑光拔地而起,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