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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暮春傍晚,忽地落了一场雨,空气冰凉凉的,蒋明月环着双臂站在地铁出口等了一阵子,她穿一件咖色的针织衫,冷意袭来,不禁皱了皱秀气的眉。天色已经渐暗,她想着家里的事情,再也顾不得外面的雨,拿起包包顶在头上,冲了出去。
模模糊糊间听到后面有人叫到她的名字,雨水落在她脸上,蒋明月不得不加快脚步,待跑进单元楼时,身上已经湿透了,她伸手拨了拨黏在脸上的头发,开始爬楼,借着昏黄的楼道灯光在同样湿透的帆布包里找钥匙,她一眼瞥见白色帆布袋侧边泛黄的痕迹,还未来得及自嘲一句穷酸,耳边便被灌进熟悉的争吵。她朝这层人家门上看了一眼,这才叁楼。
钥匙捏在手上,人已经在五楼的家门口站定,蒋明月听着屋里歇斯底里的争吵,忽然担忧起面前这脆弱的门板。
蒋明月最先看到的是柳萍,她瘦小的身体正爆发出奇怪的能量,梳在脑后的发髻有些松散,鬓边垂着一络发,她的声音非常大,蒋明月觉得自己对于门板的担心实在多余,首要最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耳膜。她听见气势十足的一句“你女儿算个什么东西啊?不要脸!谁知道她肚子里是哪里来的种?”时才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
她身高175,体重112的哥哥正梗着脖子试图发出比他亲妈更高的声音来,蒋明月轻轻问候了一句,“哥”,显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点动静,那个单薄的男人也很快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因为一个更大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你闭嘴!我女儿清清白白一姑娘,现在是你儿子把我女儿肚子搞大的啊!你看看你那副德行?我跟你要车子房子了嘛?啊?”中气十足。
蒋明月环顾了一圈,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个人围在窄小的客厅里,几乎要贴在一起,她看到她隔壁的房间被从里面打开,一道冷漠的影子出现在众人之中,“都他妈吵够了吗?”随之,一个马克杯从里往外被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碎片砸到那群人中间,他们随即闭嘴,退了开来。
突然的沉默很是怪异,大家都对面前这个眼神狠厉的少年投去视线,柳萍瞥了一眼,嘴角蠕动,却并没有说话。
蒋明月终于走到众人中间,“我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得益于蒋合,大家的眼中终于有了蒋明月的存在,这存在感颇为强烈,因为她此时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只落汤鸡。
柳萍不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嗤道,“你倒是出去找个别人家的男的做出这幅模样啊!”
蒋明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全身衣物早已紧紧贴在身上,确实不太得体,她耳朵悄悄红起来,只得对着那几位陌生面孔抱歉,“不好意思。”
匆匆进了房间擦拭换衣服,外面的战火停了片刻又有燃起来的趋势,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谁?什么事?此刻统统不重要,她赶忙走出去,扬了扬声音,“哥,给我介绍一下吧。这是嫂子么?”
蒋宁顿了顿,拉着身侧的女孩儿的手道,“嗯,她叫路慧,慧慧,这是我妹,明月。”
路慧冲明月点了点头,她见蒋明月歉意地对她苦笑,一张脸上布满疲倦,路慧没来由地心疼起这个女孩儿。
“阿姨好。”蒋明月跟路慧母亲打招呼,刚才嚣张的气势因为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而熄灭,她看明月的眼睛里载着一些同情,但这点同情转瞬即逝,她生硬地发出一个单字,“嗯。”
“热脸贴人冷屁股?你有没有点自尊心?”柳萍不屑蒋明月的态度,她一向瞧不起所谓读书人的斯文做派,照她所说,你就是跟你那残废老爹一个样,你对人好,嗯,有礼貌,人给你钱吗?
蒋明月不语,任她继续说,“爱结婚结去,家里是没有一分钱了,你弟弟还要上大学,你们这几个要是有一点出息,我们家何至于今天娶个媳妇都娶不起?”蒋明月对上柳萍的眼睛,才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无端让蒋明月打了个冷颤。
她思考了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那目光应该要如何解读,疲惫就在那一刻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
两个长辈吵了开来,路慧因为柳萍时不时蹦出来的一点侮辱性词语而满脸通红,她挣开蒋宁的手,“不结就不结,我去做了算了,蒋宁,你也不要来找我了。”她跑了出去,那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只是路慧母亲有点着急,撇开柳萍冲蒋宁大喊,“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紧接着追了出去。
柳萍听不得这话,冲着那个背影大喊,“臭不要脸的女人还敢骂我儿子,我儿子要是不是男人,你女儿今天敢说她肚子里有种?呸!”
蒋明月坐在沙发上,蒋宁并没有去追路慧,他坐在另一侧,颇为艰难地说道,“明月,我不想跟路慧分开,她肚子有我的孩子。”
明月点了点头,她很快从那艰难的脸上接收到信号,“那你争取吧。”
“不是……”还不待蒋宁说完,柳萍便走到蒋明月面前,“你们家都是废物,但是他是我儿子,他要娶媳妇,我会出一份,但是路家要18万聘礼,这个我可出不起,算算,路家跟我们家也不是一个档次,她爸开店的,总有积蓄,她们家肯定会带嫁妆过来,我们不亏。”她颇为得意地说完,仿佛根本不是刚才竭力反对的那个女人。
蒋明月清楚他们的意思,尽量平静道,“爸的钱,别想动。”
她看到蒋宁的脸变得有些僵硬,柳萍冷酷的面目几乎立即炸裂开来,“你爸,就躺在那上面,死也死不了,你还打算拿着那些钱给他治病?他有腿么?嗯?”
她的手指指着一道紧闭的门,几乎像一把刀,狠狠破开了谁的胸膛。
“那是他的钱!”蒋明月再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胸口因为愤怒急促起伏。
柳萍将她推开,明月一时不防,跌坐在沙发上,“是,是他的钱,你要拿钱伺候你那残废老爸?你伺候的还是我伺候的?啊?就算是保姆也得付钱吧?你爸给过我一分钱没有?”
明月几乎没有力气,“可是……你们是夫妻……”
“谁愿意跟半截人做夫妻啊?蒋明月,我问你,以后你男人要是残了瘫了,剩半截儿半死不活的躺着,你跟他做夫妻吗?你是我女儿,我知道你,你还不是跑都来不及?蒋明月?”
那些话像一把锈了的斧子,一点点劈在蒋明月心上,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我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我真的跟你一样吗?
外面的雨还在下,渐大,明月朝那间屋子走过去,她不敢打开,站在门口片刻,听见低低的抽泣声的同时她的眼泪也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次日清晨八点,明月把卡放在桌子上,余下叁人皆安静地等她开口,“卡里是十万,密码是爸的生日,这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我会出去租房子,正好离公司近。”
柳萍闻言却拧起眉,“十万?”
蒋父意外出事,除了手术费用,肇事者家属另外又赔了二十万,不管怎么节约,四年来竟也水撒似的,渐渐开销过半了,蒋明月不说自己还留下了两万,只点头道,“嗯。只剩这些了。”
柳萍看着她平静的脸,冷笑道,“呵,蒋明月,就算你爸的钱就十万,那你的呢?你要出去租房子,你有钱的吧,在学校的时候你拿国家奖学金的呀,你哥说一年最少都有叁五千的呀。你工作也有两叁个月了吧?”
“你没有给过我生活费,我自己也总是要活的。上个月我贴补过家用。”蒋明月拎着那个帆布袋,抬手看了表。
“好呀你现在开始怨我没给你生活费了?学费谁交的啊?蒋明月,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哥,你弟,哪个不要张嘴吃饭?你还伸手要钱?”蒋明月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根本不是柳萍生的,怀疑到她真的偷偷找鉴定公司做了鉴定,为此付了一笔当时尚在学校里拼命兼职的她一笔高昂的费用,但是得到的结果是那么令人灰心丧气。
报错孩子,落难凤凰的戏码,永远不可能在她身上演出。
前一晚她在床上辗转了很久,蒋宁要娶老婆,这屋子里起码要走一个人,他们家不可能出得起首付,路家条件不错但也不是冤大头,只要她走了就行了。
家到公司要做一个小时地铁,还不算走到地铁站的时间,蒋明月不再辩驳,只匆匆道,“我上班了,房子找好我就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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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蚂蚁搬家中......请勿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