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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有些震惊,震惊之余纷纷跪在那里,说这是老天有眼,知道大长老今日要下葬,特意来送行的。
埋葬的土坑并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个,只是正好将那个蚕茧状的囊埋下去而已。
阿烟遥遥看过去,只见零散飘落的雪花中,彪悍的汉子握着冰冷的铁铲,将混有枯草的泥土撒下去,渐渐盖住了那白色的裹布,掩盖了那蚕茧状的囊,最后眼前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泥土和零星的白色。
人死万事空,活着的时候便是拥有再多,到头来不过是这一方天地。
若干年后,茫茫草原上,又有谁知道这里的地方曾经埋葬过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一点雪花落在阿烟指尖,引起她一阵沁凉,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萧正峰手中,回首低声道:
“等我们老了后,你一定要比我晚死,不能死在我前头。”
萧正峰低首,脸上竟是苍茫的温柔:“嗯?”
阿烟柔婉一笑,轻声道:“我不想参加你的葬礼,不想看着你被黄土掩埋。”
萧正峰默了片刻,眸中微有湿意,点头道:“好。”
他缓缓补充道:“要死,也让你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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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萧正峰领着阿烟以及知军大人前去纳达尔那里说话,纳达尔的妻子老实而勤恳,将家中最好的奶酪肉干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个时候林姑也来了,帮着纳达尔妻子一起干活。
说话间,阿烟知道这就是林姑,不免有些诧异,当然面上并没现出什么来。
在阿烟的想象中,林姑应该是娇俏的姑娘家呢,如今却是现在的模样了。
一时她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自己,自己死的那会儿比林姑现在还小吧?却是狼狈不堪,惨不忍睹的。
知军大人其实也是和纳达尔熟了的,彼此之间有通商,而且如今这通商都是经了朝廷批准的,哪里能没点交道呢。
当下彼此说着通往阿拉商路,以及以后如何合作的问题。
正说着的时候,外面过来一个背了弓箭的锦衣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个侍卫,上前道:
“大越王有请大昭的萧将军以及夫人。”
阿烟听了,看向萧正峰,萧正峰起身,点头应了。他又特意回首问知军大人:
“既然大越王在此,且已经派人来请,我们不去拜见一下,倒是有些说不过去,知军大人以为如何?”
这位知军大人哪里能以为如何呢,便点头道:“萧将军说的是,理该去拜见!”
于是萧正峰牵了阿烟的手,跟着纳达尔等出去,来到了大越王临时所居住的帐篷。
这个帐篷显然是比部落中其他帐篷要宽敞和华丽许多。
远远地刚走到呢,那边大越王亲自出来迎接。
萧正峰看过去时,却见这位大越王眉浓鼻阔,高大魁健,头戴幅巾,擐甲戎装,腰间是貂鼠的扞腰,此时阔步走来,实在是器宇轩昂,尽现塞北王者风范。
阿烟看到,却是不免惊讶。
她竟觉得这个大越王和萧正峰有点像。
其实萧正峰和萧家人非常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可是他同时也和这个大越王有点相似的味道。
这就比如,一个小孩子,别人看到她的父亲会说这个孩子像极了父亲,可是如果看到的是母亲,又会觉得果然是母女,确实很相似。
尽管也许她的父亲和母亲长得完全不同,可是这个孩子却可能糅合了父母的一些特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心里明白,此时见了,是越发肯定萧正峰和大越王之间存在血脉关联了,他们至少应该是表兄弟的。
此时萧正峰和大越王已经见礼了,因为萧正峰在大昭乃是一品辅国将军,又是封的平西侯,地位尊崇,而大越王不过是边塞的王罢了,此时为了表示对萧正峰的敬重,也是为了感谢刚才萧正峰徒手找回大长老的裹布,在萧正峰向他请了拱手礼后,他也回了礼。
宾主分别坐下后,先是彼此寒暄了一番,大越王又谢过了萧正峰夺回裹布之恩,最后却是提道:
“我久闻大昭都城燕京城乃是繁华之地,一直未曾见识,又久闻大昭皇帝治国有方,萧大将军雄韬伟略有千军莫敌只能,正想寻机一见,不曾想今日凑巧,竟能够得见。”
萧正峰并不知道这位大越王是否曾听了长老提起自己的事情,当下不动声色,抱拳笑道:
“我大昭皇帝也曾提起过,说大越王励精图治,子民安乐,恰这些年大昭边境多有经商之人取道大越国土,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殿下一叙。”
双方叙说一番后,宾主言及边境通商一事,都颇有些感慨和想法,彼此一说,竟是有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大越王留下客人,命人摆了酒席,招待萧家夫妇并知军大人等,并提及要修书一封,派使者前往燕京城拜见大昭皇帝,以促成两国之间更好的合作。
萧正峰听到这个,自然是深表赞同。
酒席行至一半,阿烟忽感到有点头晕。
萧正峰低首间看她,却见她两颊酡红,眸中有迷离之色,不免柔声道:“你往日饮酒,但凡这酒不曾饮过,便容易醉酒。今日应也是如此。”
阿烟疑惑不解:“我只是喝了一盏奶茶,并没有饮酒。”
大越王在主座上望过来,却见萧正峰身旁女子柔美温婉,当下朗声笑道:
“嫂夫人有所不知,这奶茶中本有我大越特产的奶酒,怕是嫂夫人不胜酒力,是以如此。”
萧正峰当下起身向大越王请罪:
“殿下恕罪,拙荆不胜酒力,怕是有些醉了,如今不敢扰了殿下雅兴,请允许在下带着拙荆先行告辞了。”
大越王此时正和萧正峰喝得尽兴,不免摆手道:
“醉了又何妨,我后面帐篷中亦有女眷,不如将嫂夫人送去那里,你放心就是,自会有人照应的。”
出门在外,萧正峰自然不愿意让阿烟离开自己的视线,总是不放心的,当下正要推辞,谁知道大越王却道:
“母后此次随我而来,正在后面帐篷,你将嫂夫人交给她,她必帮你照料周全,放心就是。”
这话一出,萧正峰心中不免微动,一抬首间,却恰见大越王眸中真诚,眼底深处,竟有蓝光乍现。
阿烟此时也看到了,心中不免震撼。
其实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一回事。
如今亲眼见到了和萧正峰眼底一般无二的蓝光,她不免有些激动,当下忙握着萧正峰手,柔声道:“既是太后在此,我们何必一起拜见了?”
萧正峰凝视着大越王的眼睛,缓缓点头道:“也好,总该拜见下太后。”
大越王却对于萧正峰和阿烟的异状仿若未闻,豪迈一笑,当下起身,亲自引领了萧正峰前往后面的帐篷,却见这个帐篷和大越王的帐篷并列而立,装饰一般无二,只不过帐篷外守候着两个英姿勃发的侍女。
当下大越王求见了太后,说明了来意,一时只听得里面一个妇人的声音道:
“既是贵客来了,还不请进。”
阿烟因醉酒,整个人是被萧正峰半抱在怀里的。
当她听到这位太后的声音的时候,只觉得那声音温和慈爱,可是这个时候,她却猛然发现不对。
仰脸看过去时,却见萧正峰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此时她紧贴着的胸膛,仿佛石头一般僵硬,僵硬得仿佛在颤抖。
☆、305|303.302.囘朰
阿烟忽然感到了什么,心里升起奇妙的预感来。她咬了咬唇,想起知军大人还在附近帐篷,便轻轻捏了下萧正峰的手提醒他。
萧正峰何等人也,原本是万分机警沉稳之人,此时不过是听到那个声音隐感熟悉,心中大震,这才险些情绪失控罢了。
如今阿烟这么一提醒,当下他顿时反应过来,深吸口气平稳了心绪,跟随着大越王走进了这位王太后的帐篷。
进去后,却见两旁数名侍女林立,中间一个约莫不到六旬的妇人着坐在正中,头戴珠冠,身披鹿皮袍,腰间配有明珠宝剑,腿上随意搭着一个虎皮毯。
这是一个高贵而慈祥的老妇人,此时这位老妇人眼睛一直望着毡帐入口之处,见到了萧正峰进来,便紧紧地盯着萧正峰看。
萧正峰刚才听到那个声响后,已经是心中犹如擂鼓一般,此时狠心一步迈入,待抬头看过去时,当下真是呆在那里,恍惚间如坠云中般,两脚悬浮。
半响后,他坚毅的唇动了动,这才勉强向前行礼:“萧正峰拜见太后。”
阿烟从旁紧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拜了。
那位老妇人默了半响后,两唇哆嗦,只盯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儿看。
看了好半响后,一旁大越王笑着上前提醒道:“母后,萧将军还跪着呢。”
王太后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快起,快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知军大人也过来了。
萧正峰僵硬地转首,看了眼一旁的阿烟,阿烟温柔地望着他。
他心中原本茫茫然不知南北,此时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免想着,自己已经是三十有八,人到壮年,功成名就,有儿有女,说出话去,天下人有几个敢不遵从。
这样的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步,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当下萧正峰深吸口气,冷静地看向那个王太后。
这王太后实在不年轻了,虽戴着珠冠,耳边发梢那里也露出了隐隐白发,额头的皱纹也是清晰可见了。
自从萧正峰进来后,王太后一直是盯着萧正峰不住眼地看的,如今见他这般,不免慈爱一笑:“萧将军,我听闻夫人用了些奶茶,倒是有些不适?”
阿烟确实有些醉酒,不过刚才从那个毡帐走到这个,又经历了刚才一惊,此时已经神智清醒毫无醉意,当下忙笑道:
“原本没什么,如今经风一吹,已经好了。”
王太后此时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萧正峰身上转移到了阿烟那里,见她秀美柔和,不免点头笑了:
“萧夫人好颜色,听闻夫人年轻之时在燕京城是才貌第一,无人能及,如今一看,果然是长得好。”
阿烟当下点头笑着口称哪里。
此时知军大人也上前拜见了这位太后,太后不免提起两国通商的事来,说得头头是道,萧正峰坐在一旁,听着这话,却是默而不语,只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
双方说了一番后,还是大越王上前道:“母后若是累了,那孩儿等先行告辞了?”
他这话一出,萧正峰等人自然不好再留,忙起身,跟着大越王告辞。
回到了大越王的帐篷后,萧正峰明显意兴阑珊,只闲聊了几句,便带着阿烟等匆忙告辞了。
一路回去府中的路上,萧正峰一直沉默寡言,阿烟侧首看过去,却见他的侧影坚硬凌厉,双唇抿得很紧。
目光下移,便见那双握着缰绳的手死死捏着僵硬,手骨那里发白。
阿烟今日见了那位王太后,又感觉到萧正峰的异样,其实已经多少猜到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