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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烜和霍泱的爷爷可以说得上是刎颈之交,王烜是他爷爷最大的孙子,霍泱也是霍家这辈的第一个女孩。按照王烜家的族谱,他这一辈的孩子该取单名,火字旁。
王爷爷就请老伙计一起帮他想了“烜”这个字,后来霍泱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她五行缺水,俩老头又凑在一起琢磨半天,最后对“泱”字一拍即合。
明年王烜就要成年了,这在传统的王爷爷看来,跟古人弱冠一个寓意,他兴致勃勃打算给大孙子起个表字,于是大清早就抱着厚厚一册《康熙字典》跑来霍家。
两位老人家在书房的案几上,一人一副老花镜翻字典,霍泱奉老管家杨伯之命,来给二位爷爷奉早茶。
她拿起毛毡上的桃花纸,上面写了个“继”,传承的意味很深。
“继往开来?”霍泱低喃,“来献其琛?”
苦恼一早上的老王头和老霍头停下翻阅字典的手,面面相觑半晌后,异口同声道——
“继琛!”
“继琛!”
霍泱睁大眼,挑眉,“这么……草率的吗?”
“不草率。”王烜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他信步上前,与霍泱并肩,“这个表字起得很好,那就谢谢二位爷爷,谢谢……”
霍泱有些警惕地退了小半步,生怕他当着爷爷们的面儿都要与她玩笑。
他乌黑的瞳仁打了个转,偏头时嘴角带笑,“泱泱了。”
泱泱。
亲友口中的寻常昵称,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染上一股暧昧的滋味。
霍泱羞愤地蹙眉,不悦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们俩就被老头儿轰出去了。
“王烜啊,你不是要去摘菱角?骑上自行车,带着水桶载着泱泱一起去水边玩玩。”
“啊对了,泱泱,你给爷爷的大肚鱼捉点小虾米来喂!”
“好,我会带泱泱去的,你们放心吧。”王烜从善如流地接话,余光扫到霍泱瘪下去嘴角,他自然地覆上她细细的手腕,力度带了几分强势,“我们要是玩得忘了时间,你们不用等我们吃饭。”
霍泱被他半拖半拽地从霍家书房拉出来,她愤愤地甩掉王烜的大掌,跟小猫似的露出獠牙,“王烜!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王烜扬眉,“我怎么就对你动手动脚的了?”
虽说肢体接触确实亲狎了些,但他张弛有度,貌似还判不了“动手动脚”。
“你昨天抱我了!”霍泱皱了下鼻头,“还非要给我穿鞋!”
她不肯穿,他就又要扑上去抱她。
两个人在庭院里追追跑跑,仿佛回到了“郎骑竹马来”的小时候。
“抱你还不是因为你那么小心护着那几颗小葡萄,没我抱,你的葡萄能稳稳当当地都摘下来么?”
“那你干嘛非得给我穿鞋?!”
“霍泱,你是不是傻了,你穿的裙子很长吗?领口很小吗?我不给你穿你自己蹲下来……给别人看去了可别怪我!”
昨天最后霍泱被王烜逼到墙角没办法了,才老老实实任他蹲下去给她把鞋套上,他语气不善地勒令她:“赶紧洗脚去,葡萄等会儿我拿。”
霍泱轻哼一声,踢踏小跑着回了自己住的东厢。
……
现在他这么一解释,霍泱才想起霍家老宅里除了杨伯偶尔还会有些帮佣在——倒是没想到王烜替她考虑得那么周全。
霍泱一时语塞,失神须臾,无意识地被王烜拉着往老宅外走。
王烜那辆熟悉的老牌自行车停在霍宅门口,不用王烜招呼,霍泱就已经熟练地并腿坐了上去。
秋高气爽,微风和煦,少年吹着口哨,少女掖着飞扬的裙角,同在一辆单车上,路过田野乡间的落英缤纷。
霍泱问王烜在哼什么歌,王烜说,“抓紧!”
单车加速,霍泱的双手再也无法顾及摇曳的裙摆,她搂住王烜精壮的腰,责怪,“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突然加速!”
“那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长记性?”
霍泱辩驳,“我那是怀念菱角的鲜味了!才勉强跟你出来的!”
“哦,”王烜蹬着踏板,有力的两腿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说话也不带粗喘,“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被我骑车载呢!”
“小时候是喜欢,因为你骑再快也没摔着我过。”霍泱觉得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确实喜欢这种清风拂面,与大自然亲近,又不会累到自己的出行方式,“但是长大以后就不喜欢了。”
王烜知道,她大了点儿知道男女有别后,就不爱跟他亲近了。
他暗自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所以时常对她态度别扭,变着法的捉弄她,逼她不得不跟他说话、甚至闹脾气。
但是那样的她,才是真正鲜活可爱的霍泱,而不是被早熟的青春期,裹上孤傲矜持、冷若冰霜外衣的霍家大小姐。
王烜缄默地减了些车速,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去,若耶溪到了。
每年十月,是若耶的菱角最好吃的时节。
这片荷塘所在的土地都归王家所有,若耶溪清澈甘甜,已流淌千百年。
霍泱年幼时,跟王烜闲来无事,就会骑车到这儿来撑船玩水,有时睡在荷叶底下打盹,一眯眼就是半个下午。
这附近有不少人家,有一户是在王家做工的,王烜跟人借了工具,拉着霍泱一起坐进一艘乌篷船里,划桨把船靠近湖心那片菱角池,才停了下来。
霍泱趴在船板上,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采菱角,她还要给爷爷的大肚鱼捞小虾米。若是幸运抓到了河虾,她还能跟爷爷好好邀功一番。
“霍泱,别看了,这儿哪来的虾,等会儿我带你去前面的小溪沟里抓。”王烜诱惑她,“我上次还看到黄鳝泥鳅了呢!”
霍泱不为所动。
“还有河蟹,小龙虾。”
霍泱不再盯着湖面,挺直腰板坐了起来,半信半疑,“真的?”
王烜剥了颗新鲜的菱角给她,“我还能骗你!”
生吃的菱角又脆又鲜嫩,是江南特有的风味。唯一的缺点,大抵就是外壳坚硬,难剥。
霍泱乐享其成,三四颗下肚后,才察觉出些许古怪。
“王烜。”
王烜还在专心剪菱角,漫不经心地应了她一声。
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的双手,细致地剥去菱角雪白剔透的果肉外,那层浅粉苦涩的外皮。
“你是不是……”
才起话头,就被王烜速速打断:“不是。”
霍泱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知道。”
“那你说!我要问你什么?”
王烜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望她一眼,“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吃错药了,才这么好心给你剥菱角?”
霍泱:“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王烜勾唇,冲她冷冷一笑,而后把手中刚剥好的菱角,送入了自己口中。
王烜:咔叽咔叽!
霍泱:你吃菱角的声音会不会太响?
王烜:响不过你脑子进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