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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容把窗帘掀了道缝隙去瞧周家,只见青褐色大门,不显张扬也不厚重,门脸也不算大,只是上面挂了道匾额,书着周府二字。方才莲心叩门有人开了往里通报,极快便有个老管家迎出来,让将大门开了,把马车赶进了周家前院里,才令几个小厮退避,只有个婆子上前伺候。
木容下了马车,隔着围帽看四处都一片模糊,那管家便是低头来报:
“地方窄小了些,表姑娘莫见笑,前院是少爷起居的地方,伺候的也都是些小厮,少夫人在后院里等着表姑娘了。”
木容点了头,就随着这老管家往内里走去,老管家略是有些驼背,行走的极慢,木容便是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家如今的宅子,三进三出的宅子,连个花园子也没有,老管家送到第二进里便停了脚步,只有那婆子继续引路进了垂花门,看来周少夫人是住在最里面的。
木容这舅母当初进周家门的时候,她的外祖外祖母尚且管家,自是周家的老爷和夫人,于是就称了新进门的夫人做少夫人,及至到了后来周家出了大事周夫人连惊带气病没了,这称呼也没改,始终叫做周少夫人,恐怕要改也只等周景炎娶亲后了。
及至进到最里一进,那婆子却没引着木容去正房厅里,反倒去了东偏间的小茶厅,请着木容坐下了,这才道:
“少夫人每日晨起都要念经的,表姑娘略等等,老奴这就去请少夫人来。”
木容点了头,那婆子去了,木容这才取了围帽,四下看了看,屋内摆设虽不说奢华,可却让人瞧着很是舒服。极快有个丫鬟进来奉了茶,很是中规中矩的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也抬眼四处乱瞧,看来虽说周家如今落魄了,可大家的规矩却还一直守着,连下人都很是懂礼。
木容也没等太久,眼下也不过巳时二刻,不到三刻的时候周少夫人便从西偏间出来了,木容起身迎着,只见周少夫人形容端庄神情清冷淡漠,一身石青色衣裳极为素净,满身上也只带了一副翡翠耳坠子,只是从木容身边过时,便飘来了一股香火的气味儿。
木容垂首等着周少夫人落了座方才行了礼,周少夫人摆了手,她身后的丫鬟便立时上前扶起了木容,正是方才奉茶那丫鬟。木容便又坐了回去,这丫鬟又给周少夫人奉了茶来,只是从木容身边过时,木容却瞧见了茶盏里分明是一盏白水。
“我总睡的清浅易醒,一醒又睡不着,成夜成夜的睁着眼,这茶就愈发不敢饮了。”
周少夫人浅啜了一口白水便对木容说了这样一句,也算是解释,木容便点头:
“那舅母入睡前可以吃些小米熬煮的粥,或是吃上颗龙眼,用龙眼煎汤当做茶来饮也是行的。”
周少夫人一怔:
“你怎的懂得这些?”
“从前也有阵子睡的不好,试了许多法子,这些倒是省事好用的。”
木容一笑遮掩,这法子她如今怎么会知晓,自是前世在云家里,多少夜不能寐,这也还是莲子四下寻来的方子。
周少夫人听了木容这样说,此时也就上下打量了木容几眼,瞧着木容这一身的装扮,她神情终是略有松动。
“倒是听了些传闻,说你在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木容忽然顿了顿,她在木家的日子,怎么会传到周少夫人耳朵里?可嘴上却仍旧浅浅一笑道:
“好不好的,也都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只能自己想了法子让自己好过些。”
周少夫人听了这话点点头,面上终是现出了几分笑意:
“你能这么想的开就是好的。”
说话间那丫鬟又走了进来,奉了一碟荷花糕,白瓷的碟子上垫着碧绿的荷叶,上面托了几块莹白的糕点,还没走进就飘来了一股子荷叶荷花的清香。
“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倒是你娘从前在的时候,很爱吃这荷花糕,如今在木家想来也不会有人费劲给你做这些,你就尝一尝,若是喜欢吃,我就让人再给你做些带回去。”
木容的舅舅比周茹大了七八岁的模样,而听闻周茹出嫁的也晚,自然周少夫人入门后也和周茹处的日子不短。
可木容听了这话却是心里又一阵疑惑,周少夫人说她娘喜爱吃的是荷花糕,可孙妈妈却是分明和她说起过,她娘最喜爱吃的,是秋梨酥。
心中存着疑惑,木容便只浅尝辄止,周少夫人似乎瞧出了木容心有旁骛,便是约略带出些疲乏之态来:
“本该多留你在内院,只是今日恰是我礼佛的日子,午饭也要吃素。倒是刚巧,今日你表哥倒是在家,现在该是在外面的书房,你们兄妹十几年没见过,上一回还是你刚出生时他才看过你,今日你就去外面同你表哥一起用饭吧,自家兄妹也不必拘泥。”
木容顿了一顿,可看周少夫人却是一身的霁月磊落,于是应了是便起了身送周少夫人出了门,又进了西偏间去。
这一趟,她本也就是来寻周景炎的。
☆、第十九章
周家这些年都是靠着京郊一个铺子过活,那是抵账出去都嫌不赚钱的铺子,倒是几年前周景炎从管事的手里接过,生意好了许多,随后周景炎就在峦安城里还算热闹的地界儿又开了第二间铺子,正是做布庄生意的,故而这几年里周家的日子才约略好过了些。
当年周家一把大火烧尽了老宅,一应仆从跑的跑抵账出去的抵了账,却还剩了些粗苯年老的,周少夫人便也一并留在了身边伺候,是以如今周家伺候的大多都是年老的,丫鬟小厮并没有几个。周家不过周少夫人和周景炎两个主子,却要养十几个奴才。
仍旧是那婆子将木容送出了垂花门,二进里便是了周景炎起居的书房,倒是比里面宽敞了些,左右正是两个院子,此时左边书房院子的门是开的,方才入门时并没见到的周景炎,此刻正独身一人坐在院子石桌旁,那婆子上前通传,周景炎听着话便回过头来去看木容,随即展颜一笑,便起身迎来。
巳时阳光正好,秋风又是一扫,他袍角那么摇曳的动了一下,冠玉一般的面上沐着春风的浅笑,怕是寻常的女儿家见了这样的公子,难有心不动的,即便是木容见了他,也止不住嘴角带了笑。
“方才就听人说木家表妹来了,我就想着娘今日里礼佛,恐怕你去了后院也得早早出来,这不茶还没预备上,你果然就出来了。”
周景炎很是活络却不俗套,接到了木容跟前却又隔了三步就顿住了脚步,极是守礼,木容便含了笑对着周景炎行了一礼,周景炎受了礼便一指院子里桐树下的石桌凳:
“今日天不错,不如就和表妹坐这里吧。”
他是要避嫌,必是要在亮敞有人的地方,木容便应了声随着坐在了石凳上。
那书房伺候的婆子奉了茶来就觑着眼往木容面上偷瞧,周景炎便笑看那婆子:
“婆婆也觉着表妹极像姑母吧?方才猛然一见倒是惊了我一下。”
那婆子眼眶红了红,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便又退下了,木容悄然扫了莲心一眼,那莲心会意,便扯着危儿两人往院子门口处站着,细碎的低声议论起周家来。
周景炎闲淡一般抿了口茶,便细细的品着味道,长眉舒展又微微蹙了一蹙,过了片刻才又舒展开来,垂了眼放下茶盏也不去看木容就道:
“表妹可是有事相托?直言便罢,我若能相帮的,必是奋力而为。”
木容却是止不住一笑:
“纵然是至亲不过的,可几十年不曾往来,表哥又不知我到底要求些什么,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景炎却是挑眉一笑,却不言语,只是眉宇之间带着几丝笃定,木容便紧了紧袖笼里攥着的那两张纸,再三思量后,便也开门见山,将两张纸一字排开摆在了石桌上。
周景炎只端着茶盏,垂眼就着石桌看了几眼那两张纸,温煦的面上那丝浅笑丝毫未散,甚至神情都没有任何改变,木容只当他并没瞧出什么,却听他淡然道:
“这些铺子倒都是好地方,只是眼下运作却是平平,没能好好经营,只被人当做了拿银子用的地方罢了。”
木容眼底有些复杂,想要说明却又不知要怎样说去,这般欲言又止,周景炎便放了茶盏:
“我知道,这些从前,是姑母的陪嫁。”
这一回倒是木容忽然露了惊色,周茹出嫁时周景炎年岁尚小,这确然是周茹的嫁妆单子,周茹将它放在了妆奁夹层里,木容从前也是出嫁后有回不经意把这妆奁掉到了地上,那夹层才露了出来,眼下桌上这份,是她抄录而来的。可周景炎不过几眼就看出这些来,可见本事非常,不是记忆惊人,便是心思下的足够深。木容忽然有些笃定,十几年后炎朝的皇商周家,只怕正在眼前。
“这些铺子从前都带有周记二字,即便是姑母出嫁后也未曾改过,倒是十多年前,姑母去后不过一年,这些铺子陆续便改了名字,若我猜想不错,只怕契书如今也都不在你手里了,只是不知木家的人每年会给你多少银子?”
周景炎的笑里带了几分戏谑,上下打量了木容几眼,似也觉着自己这话说的好笑,木容见周景炎已然把话说的如此明白,她也用不着再拘谨,只是他竟如此善解人意,知晓她不好开口,便自己开了口,木容垂了头,周景炎便又道:
“倒不知贵府的人是怎样经营的,从前这些铺子在周家时,每年每间铺子寻常都有七八千银子进账,可我如今瞧着,每年只怕也不过三五千的出息。虽说落魄了些,可贵府使着,也绰绰有余了。”
周景炎无意刻薄木家,可言语中却显然对木家不以为然,木容便也直言不讳:
“我想知道这些铺子如今都在谁名下,更是想要这些铺子尽都回到我手中,毕竟这是我娘的陪嫁,即便给木家使了,也该是从我手中心甘情愿的往外放才是。”
周景炎忽然带些好笑:
“哦?这样的事情,表妹怎么就寻到了我头上?也是表妹自己说的,我们毕竟是十多年未曾往来的亲戚,表妹怎么就笃定我会应下,又怎么觉着我是个光明磊落的,不会坑骗了你?”
木容却也没有隐藏:
“因为再无旁人可寻,我同周家,毕竟牵连着血脉亲缘。”
“我能得什么好处?”
“若能回归,只消记在我名下,我毕竟养在深闺,这些铺子所得可尽归表哥所用,每年只消依着你的规矩给我分红即可,毕竟这铺子还都记在我名下,我们都不吃亏。”
周景炎眼底忽然一亮,随即又沉下带了笑去,所有人都知道,周家只是缺钱起复而已,木容给出的条件,果然足够诱人,又足够令人动摇。他笑了笑,如春风拂柳,话音低沉了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我考虑考虑。”
“那我便等表哥的消息了。”
木容忽然有些释然,竟是那般轻松就浅浅一笑,随即抬眼去看院门口,莲心同危儿不知在说什么,危儿掩着口鼻不住的笑,莲心面上虽也挂着丝浅笑,却笑未达眼底,木容便低了声又同周景炎说起:
“还有一事要求表哥,我前些日子买了个丫头,似乎同木家有些渊源,却又查不出根本,还请表哥相帮打探一番,这丫头从前主家姓丁。”
周景炎一听便带了几分疑惑:
“丁?是前些日子在峦安暴亡于客栈的那丁少爷吗?”
木容一怔,这丁家少爷死在峦安的事,竟如此引得人尽皆知?
“若是个寻常人家,死也便死了,只是这丁家,表妹或许不知,丁少爷的父亲从前是大理寺卿,官拜二品,前年却不知因为什么坏了事,被圣上下旨抄家罢官,丁大人一家返回原籍,听说路上丁大人突染恶疾,没等回到西北老家便没了,只是不知怎的,这丁少爷竟是不远千里从西北到了峦安来,竟又客死在此。倒是不知道,表妹收容了他的奴婢。”
木容心下忽然惊涛骇浪,她从没想过,莲心的出身,竟是如此。
“只表妹提起,这丫头和木家有所渊源,我便再打探打探吧。”
周景炎又抬手给木容注了一盏茶,水汽缭袅,木容的心却静不下来,她隐约的觉着,丁少爷的死,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否则莲心的眼底,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恨。
“今日既是舅母礼佛,我也不便在家中多留,还是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舅母请安。”
周景炎也不计较,听她这般说,便唤了方才奉茶的婆子近前来送木容出去,莲心危儿听了院里声音,也便进来服侍木容,木容便同周景炎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待人出了院子转身不见了影子,周景炎这才收了温润目光,低头去看石桌上那两张纸,眼底渐渐冷了起来,终是嘲讽一笑,将那纸张收了起来,再扬头时便又是那般温润模样,只笑着对书房屋里道:
“难得你回来一趟,没想着竟就碰到了她来,前日夜里你往木家去了一趟,莫非也是去看我这表妹的?”
话里戏谑满满,未过片刻,便见从书房里走出一人,一身玄色长袍,颀长而清瘦。只是半张面上却带了张铜面具,只露了薄削嘴唇在外,而那双眼里凛冽寒光,倒显得铜面具竟都温润了起来。他并不接周景炎的话,却只是说着木容来前被打断的,他和周景炎的对话:
“赵出在边关上军功不断,前番北徵来袭,赵出领军出战,竟是首战告捷,接连把北徵打出了二百里,更签了契书再不进犯,圣上龙颜大悦,此番赵出回京,圣上金口御封了静安侯,竟拿赵出和建朝功臣相比。”
“从前朝起北徵便一向进犯,又民风彪悍,自我朝建朝至今,一向是大敌,赵出既能败了北徵又签了契约,圣上大封是必然,只是这人是三皇子向圣上举荐,恐怕这一回三皇子在圣上面前愈发得面子了。”
周景炎听了这话不禁轻笑,那人却并不再接他话,沉吟半晌,却是又忽然提起木容方才相询之事:
“丁家前年坏事前,恰木家入京给左相贺寿,席间倒是和丁家相谈甚欢,随后在上京盘桓的数日里,也多次拜访丁家。”
周景炎扬眉道:
“果然是有些渊源,可若果然只是这样,也并没有什么。”
那人便低了头,不甚在意说得一句:
“丁家少爷和木家那位三姑娘,那时定了亲。”
☆、第二十章
却说木容回到太守府的时候,正是将将便要午饭的时候,可一回到自己院子,却见着正房正厅的门竟是开着,秋月莲子二人俱都垂首侍立,木容只觉疑惑,往正厅里一进,却见着鸾姑正在厅内坐着喝茶,木容心里约略便有了火气。
鸾姑却也有眼色,一见是木容回来了,便带了几分笑起了身,只是终究有几分骄矜,意思似的给木容行了半个主仆礼,木容这才浅笑唤了一声:
“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