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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外出捕猎的猛禽陆续归来。
有的将猎物带给家人和同伴,自己停在高处整理羽毛。有的顾不得休息,互相交流得来的消息,意识到情况严峻,匆匆飞过狭长的走廊,找到族群首领,道出心中的担忧。
“这场雨不同寻常,”一只年长的金雕展开双翼,抖掉身上的雨水,担忧道,“很可能会有洪水。”
“洪水?”
“很大的洪水,必须尽早离开。”金雕经历过太多雨季,遭遇的洪水不下十次。这场突来的大雨让她警觉,生出十分不祥的预感。
雨季爆发洪水不是什么稀奇事。
换做是往年,洪水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
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减少外出的次数。
为照顾体弱和年幼的同族,可以由年长者轮流进行捕猎。凭借进化的优势,只要保证最低限度的食物供应,就能撑到大水退去。
今年则不同寻常。
除了洪水,还有异族的威胁!
猎场选在十一区,如果不能尽速离开,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最终沦为异族的战利品。
洪水的消息迅速传开,各个族群的首领聚到一起,迅速做出决定,改变原计划,马上离开十一区。
仰赖这场突降的暴雨,绝大多数的猛禽已经归来。即使不在家中,也在赶回来的路上。没用多长时间,猛禽们便以家族为单位,集合在各个楼层的出入口。
“不等雨停吗?”有年轻的仓鸮发出疑问。看向漆黑的雨幕,声音中带着不确定。
“这场雨不会停,很快会有洪水。如果被困在这里,会成为异族的猎物。”亚斯负责照顾年轻的弟妹,告知族群的集合地点。
“跟牢母亲,再累也要坚持,绝不能掉队。如果被落在后边,不会有族人掉头来找你们。”
仓鸮们紧张的点着头,气氛是从没有过的凝重。
“别害怕。”亚兰走上前,用鸟喙蹭了蹭最年幼的弟妹,“只要跟上族群,一定能平安无事。等到了目的地,我带你们去抓仓鼠,味道比松鼠更好。”
亚斯扫了一眼兄弟,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妥当,夜行的族群最先出发,最强壮的飞在前方,排成有序的队列,为后续的族群引路。
无论平时关系如何,是不是发生过争斗,彼此看不顺眼,此时此刻都要抛弃成见,合力冲出这场大雨,逃离近在眼前的危机。
亚斯和亚兰飞在第一梯队。
兄弟俩展开灰褐色的双翼,交替飞在最前方,不时高声鸣叫,确保大部队不会在风雨中迷失方向。
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鸣,闪电从高处劈落,瞬间照亮漆黑的云层。
狂风平地而起,打着卷,在夜-色-中呼啸肆虐,怪兽怒吼一般。
骄傲的猛禽展开双翼,在暴雨中逆风而行。
飞到中途,亚斯体力不济,和亚兰交换位置。看到飞在身后的年轻仓鸮,不期然想起藏在飞船里的齐乐和齐宁。
他们能平安逃出来吗?
亚斯不确定。
这场暴雨来得太快,那两只原生种未必来得及逃离。如果不能尽速离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困在猎场。
到了那时,他们生存的机会会变得更小。
然而,蓝星的进化本就是这样,物竞天择,强者生存。外力的帮助仅是暂时,是不是能逃离这场灾难,最终还要看他们自己。
亚斯叹息一声,见亚兰的速度慢下来,当即甩开复杂的思绪,飞上前同兄弟交换位置。
和齐乐不过萍水相逢,他能帮的有限。目前最紧要的,是带领族群离开这片即将被-封-锁的死亡之地。
猛禽们冒雨离开,赶在洪水来临之前,穿过十一区和十二区的交界,经过短暂的休整,继续向第十区进发。
其他族群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眨眼之间,河流水位暴-涨。汹涌的水流冲破河堤,迅速蔓延开来。
大量原生种和异兽来不及迁徙,彻底被洪水困住。有的为了活命,不得不离开领地前往高处,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进即将关闭的猎场。
它们逃过洪水,却未必能真正逃脱死亡。
十一区边界,希雅尔和桑德斯成功拦截蚁群,和执行同样命令的加斯帕斯等人汇合,返回停靠在猎场中心的飞船。
鉴于有异兽和原生种被洪水-逼近,希雅尔接到命令,暂缓开启屏障,以便更多的猎物涌入,为即将到来的军校学员提供更多“选择”。
桑德斯难得没有提出异议,而是举双手赞成。在休息的间隙和同侪闲聊,提起这次捕猎季和参与捕猎的人员,话里话外带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如果原生蚁趁这个时候进入十一区,可不关我们的事。”
事实上,飞船上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和桑德斯的观感差不多。
既然是到蓝星试炼,就该面对真正的危险,受伤乃至陨落都该自己承担。
异族捕猎蓝星种群,反过来,蓝星种群同样可以捕杀异族。用力量证明自己,带着战利品离开猎场,才是战士该有的荣耀。
提前驱逐原生蚁群,清除猎场中最大的威胁,简直是在开玩笑。
“要是这场大雨不停,军校的飞船会不会延期?”桑德斯靠在舱门前,懒洋洋的说道。
真是那样,乐子只会更大。
“会吗?”加斯帕斯有一头灿烂的金发,赛过正午炽烈的阳光。蓝色的双眼盛满温柔,脸上时常带着笑,很难让人相信他和希雅尔出自同一氏族,彼此的血缘十分亲近。
“要不要打赌?”桑德斯顿时来了精神。
“不赌。”加斯帕斯笑着摇头,和桑德斯一样靠在舱门前,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屏幕,嘴里说道,“能猜到的结果,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没意思。”桑德斯抻了个懒腰,打算回舱室休息。
目送他离开,加斯帕斯转过头,轻松的神情变得严肃,看向靠在指挥椅中假寐的希雅尔,询问道:“你怎么看?”
“这次的军校学员中,有第一氏族继承人。”
希雅尔半闭着双眼,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合金制成的扶手,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
“第一氏族站在高处太久,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果他们的继承人在猎场重伤甚至陨落,母星肯定会上演一场好戏。”
加斯帕斯靠在舱壁上,无聊的划着腰带上的纹路,嗤了一声,“那个号称天才的奥伦?”
“不然呢?”希雅尔转动指挥椅,单手撑着下巴,铂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眼底难得染上笑意,“如果不是察觉到危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想让外人看到氏族内部不和,也不想予人可乘之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取消这次捕猎季。等到内部矛盾解决,彻底决出胜利者,自然有展示力量的舞台。
然而,这么做势必要付出相当代价。
事情的结果,无论是奥伦本人还是他身为议长的父亲,在第一氏族内部,处境都会变得十分尴尬。
如今的做法,结果就会好了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政-治。”
希雅尔冷笑一声,把玩着一颗赤-红-色的晶核,再没有出声。
大雨连续下了数日,没有半点减小,反而越来越大。雷声轰鸣不绝,时而有闪电劈落,击毁古老的建筑,打断生长百年的古木。
洪水席卷而至,齐乐父子栖身的飞船,似孤舟陷入一片汪洋。
行军蚁的尸体浮上水面,连成一座黑色的长桥,在浑浊的泥浆中载浮载沉。
齐乐一度想走,无一例外被洪水逼了回来。有两次遇上奔驰的兽群,混乱中父子险些失散。
如果不是齐乐拼着不要命,叼起齐宁跳上异兽的背,借力跃上一棵大树,不被洪水淹死也会被兽群踩死。
兽群过后,洪水奔涌而过,水流湍急,形成一个又一个涡旋。
父子俩趴在树上,亲眼见到几只庞大的异兽卷入急流,挣扎几下就不见了踪影。眺望远处,入目的尽是汪洋,除了几棵孤零零的大树和残破的房顶,完全不见陆地的影子。
去往十二区的路被彻底堵死,齐乐不想在大雨和洪水中丧命,只能带着齐宁退回飞船。
回去的路同样不好走。
齐乐咬咬牙,变成人形,把齐宁顶在头顶,小心的在浑浊的水中前进。他游泳的技术实在一般,不是运气好,找到一截漂浮的断木,父子俩都会被卷进水底。
回到飞船后,情况依旧严峻。
雨水不断从舱顶和船体的裂缝-灌-入,齐乐手脚冰凉,脸色发白,齐宁的情况更糟,浑身的毛-湿-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看着逐渐升高的水位,齐乐当机立断,淌过齐膝深的水,将金属椅移到角落,抱起齐宁放到上边。又捞起一片锋利的蚁壳,卡在椅背边缘,牢牢的固定住。
雨水打在蚁壳上,发出噼啪声响。
“爸爸。”齐宁冻得牙齿打颤,样子十分可怜,“冷。”
齐乐弯腰亲了亲小猫的鼻子,安慰道:“等爸爸找点东西,堵上这个缺口,雨就进不来了。”
齐宁尽量团成一团,四只爪子藏在身下,蜷成一个小团。
齐乐看向舱顶,思量该从哪里下手。
裂口实在太大,船舱里的材料根本不够用。齐乐冒雨离开飞船,踩进浑浊的水里,就近捞回几具空掉的蚁壳,从飞船外部爬上舱顶,一个接一个卡进裂缝。
蚁壳不断堆叠,锋利的边缘-插-进金属板,连成一片独特的“屋顶”。
落进船舱的水流由大变小,齐乐就近取材,抓起泥土糊在船身上。他知道这么做很傻,可为了活命,傻不傻都要试一试。
“阿嚏!”
齐乐一边搜集材料,一边打着喷嚏,手脚被泡得发皱,脸上全无血色。中途遭遇狂风,更是差点顺风飞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前臂却被蚁壳划过,留下一条细长的痕迹。
“幸亏没破。”
齐乐嘶了一声,甩了甩胳膊。
没破照样疼。
就在这时,水中飘来几块木板,还有几只死在洪水中的异兽。
“好东西!”
齐乐眼前一亮,扑通一声跳进水中,借蚁尸拦住木板,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上舱顶。
蚁壳留下的空隙被填满,再用锋利的蚁足充当长钉,最大的缺口终于堵住。
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齐乐跃下飞船,又捞起几具蚁尸,打算取外壳铺在舱底,为齐宁和自己搭一张简易床铺。
不求舒适,至少要能隔绝雨水。
至于亚斯说的猎场,他已经无暇去想。
留下固然有危险,可这么大的雨,走出去照样是死路一条。
他可以坚持,齐宁怎么办?
齐乐不想冒险。
拉开能够活动的蚁壳,齐乐先将行军蚁丢了进去,随后顺着舱壁滑下。
“儿子,我回来了!暖和点了没有?”
落地之后,齐乐站起身,看清舱室内的情形,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
在他离开的时候,舱室里多出二十多只红色松鼠,占据了能够避雨的每个角落。
齐宁站在金属椅上,拱起脊背,竖起沾湿的毛发,怒视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发出一声声威胁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