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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个,秦同知苦笑了道:“五官都被毁了,还从衣裳才勉强辨认出死者身份的,死相简直是惨不忍睹,苦主这些日子见天儿来闹,我们指挥使差点没愁死。”
他说完顿了下,看见一边站着的沈乔,比较隐晦地道:“还有死者下.身...也被毁了。”
其实就是被阉了,而且仵作勘验之后发现五官被毁和阉割这等折磨人的刑罚都是在死者生前下的手,锦衣卫全体听完这个勘验结果都觉着一阵风吹裤裆凉...
淡长风继续问道:“真正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秦同知叹了声,面上满是费解:“心疾,心跳骤停之后便死了。”
按说按着这两人凄凉的死相,就是被疼死或者忍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死的都不奇怪,偏偏是死于心疾,这就非常奇怪了。两人都是年轻人,纵然平日里纵情声色,但心脏也没什么毛病啊。
淡长风颔首:“带我去吧。”
秦同知不敢再耽搁,引着师徒三人上了马车。
等到了北镇抚司,上山看着沈乔面露犹豫,同淡长风商量道:“北镇抚司那地方姑娘家实在不好进去,再说咱们这回去又是看尸体的,要不让小师妹先在外面等着?”
淡长风看向沈乔,以目光征询,沈乔摇了摇头:“我无事,师父师兄请吧。“
上山听完之后少不得又在心里感慨一番小师妹人美性格好还智勇双全之类的。
北镇抚司后面是动刑和停尸的地界,前头的衙门种了各色植被,一见便觉得生机盎然,等到了后头一股就只剩下一条参差小道,两边种着高大松柏,让人无端觉得遍体幽凉。
秦同知引着一行三人往后面走,冷不丁传来阵阵哭声骂声,三人俱都愣了愣,等走进去才见孔侍郎和孔夫人也在,对着一具盖上白布的尸首哀哀哭个不住。
孔夫人边哭边骂:“枉你们还自吹自擂是朝里破案手段一等一的衙门,这都几日了,我儿的尸首还得在这里停放着了多久了,你们竟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她对面的一位锦衣卫千户凉凉道:“您这是什么话,咱们何时敢自吹自擂了,孔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您有着责骂我们的功夫,还不如去令公子跟前上两柱香,让令公子保佑咱们早些破案。”
另一个千户啧道:“既然孔夫人嫌我们办事不力,不如把尸首领回去自己查?”
孔夫人给气得险些厥过去,颤着手指道:“你们,你们...”
秦同知看闹的不成样子,上前一步和缓气氛:“夫人也别光顾着哭骂,既然都想抓住害了令公子的元凶,不如您仔细想想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还有令公子生前有没有过反常的举止。”
孔夫人又伤心又气恼,且加上痛哭流涕的时候没看见淡长风一行人进来,用绢子掖着眼泪道:“有什么反常?!我儿生前就做错了一件事儿,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那狐媚子,无端丢了性命,我看就是那狐媚子害的!”
沈乔见她哭的摧心捶肝本来还有点同情,听她死性不改,简直是无语了,重重咳了声。
孔夫人和孔侍郎都吓了一跳,孔侍郎忙想上前致歉,淡长风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瞧也不瞧一眼:“带我去看看赵二的尸首。”
秦同知对两边的龃龉也有些了解,对孔夫人这种蠢货实在是同情不起来,笑着应了个是,直接把一行三人带到另一间停尸房了。
孔夫人大概是真疯了心智,还想喊一句我儿先死的为什么不嫌勘察我儿的尸首,被孔侍郎重重赏了两耳光,怒骂一句:“蠢货,先在这里显什么眼,跟我家去!”然后硬拽了回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儿子死的蹊跷,要是真得罪了淡长风他撂开手不管,自家儿子是别想昭雪了。
上山连连咋舌:“孔家人莫不是疯了?”
沈乔厌烦道:“理他们呢,一家子都有病。”
孔家的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到了赵二停尸的地方,赵家人态度就好打发多了——人家压根没来,只派了一位大管事来了解案情。
秦同知无奈解释道:“赵二是家里出了名的败类,亲娘去得早,亲爹对他失望至极,也早就不管了。”
他做完前情提要就把白布一把掀开,这一下视觉冲击可大发了,沈乔脸色变了变才恢复如常,上山差点没吐出来,不过还要在小师妹的面前强撑着。
赵二的五官照旧被挖去,下身也血肉模糊一片,鲜血浸湿了两条裤管子,上山用尽全力才忍住捂裆的冲动。
淡长风仔细瞧了,转而问道:“尸首是在哪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身边可有什么异常?”
秦同知道:“是在赵家一所别院发现的,别院里的几个家人全死了,不过都是死于心疾,没有赵二这么惨。”
他想了想又把赵二的手掌翻转过来:“对了,发现他尸首的时候他手上好些这种油墨污渍。”
沈乔又闻了闻,蹙眉问道:“师父,您有没有问道一股松烟香味?”
淡长风微闭上眼,点头道:“是有这股味道。”
秦同知笑了笑:“我手下几个兄弟也闻见了,还有他手上的污渍,我们推断应当是作画时留下的。”
沈乔怔忪道:“他死之前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秦同知无奈把手一摊:“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他又指了指赵二脸上的伤口,低声道:“不瞒国师说,咱们锦衣卫就是干这一行的,动刑时下手利落整齐的弟兄也不再少数,可就是请了好些老手来瞧,也不见得有这般平整的伤口,简直简直...”
沈乔帮他接口:“不像人干的。”
秦同知苦笑一声:“对,就是不像人做的。”
一行人看完赵二的尸首,又走到前面去看孔三的尸首,如今虽然是秋天,但也有些夏天的余热,孔三的尸首搁了这几天已经不大好了,那股子淡淡的松香味也没了,只余下腐臭味,实在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众人只好先出了停尸房。
秦同知迫不及待地问道:“国师瞧出什么了没有?”
淡长风道:“我测过尸首了,没有邪秽的气息。”
秦同知啊了声:“难道是人为的?”
淡长风道:“这也不尽然,有的异端虽不是人,但身上也不带邪秽怨气,一时之间也难判断。”
秦同知道这毫无头绪的案子确实不好破,也没再追问,起身道:“今日有劳国师了,若还有什么线索,我会尽快通知国师的。”
沈乔一直若有所思,听他提到线索二字倒是想起一事来,沉吟道:“这应当是我见过这种死法的第三人了。”
秦同知一愣,淡长风那日光顾着沈乔,不曾细看,被她一提也想起来了,点头道:“不错。”
秦同知忙道:“愿闻其详。”
沈乔便把那日驱走李娘子的鬼丈夫之事说了一遍,秦同知先是咋舌:“世上竟然真有这等事儿。还能见着鬼?”
然后才道:“我去衙门问问。”
锦衣卫和刑部都是专管官宦的,李娘子的鬼夫只是平民,死了也不归他们经办,但既然两桩案子有了牵扯,他就得去问一句了。
沈乔应了声:“劳烦同知了。”
秦同知亲自送三人出门,方才在停尸房里的时候还不觉着,现在一出来,三人身上俱都有一股子淡淡的腐臭味,沈乔和上山还能忍,淡长风在马车上全程都阴着脸。
上山生怕触霉头,十分有眼色地坐上另一辆马车,淡长风把广袖抖了又抖,攒着眉道:“早知道便不该来的。”
沈乔给他抖的眼晕,看他这模样笑道:“不来不是什么都查不着?”
他甩袖不停:“怎么查不着?让锦衣卫里的人画一张来也就是了。”
沈乔囧:“回去洗洗澡这味儿也就去了。”淡长风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没事儿爱瞎矫情。
她被他抖得头晕,忙一把按住他胳膊:“师父能不晃了吗?”
他竟然真的停下了,略带希冀地看着她的两瓣红唇:“你亲我一下。”
沈乔:“...”
......
张氏上回被沈婉劝说几句之后才把心勉强放回肚子里,今天又听几位娘子在小店里吃酒闲话,提到那位李元儿姑娘,竟说她曾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名伎。
娼妓其实是两种行业,娼是卖艺又卖身,伎是卖艺不卖身,后者要高端一些,但两者其实差别不大,都是下九流的买卖,她听着心里就不是滋味。
张氏这下可坐不住了,叮嘱店里的伙计几句,直奔了院里,在路上左思右想,回到屋里跟沈婉商议:“要不咱们把房钱给那位李先生退了,让她另寻别处吧?”
沈婉无奈道:“您怎么又想到这事儿了?”
张氏便把今日道听途说来的话跟她说了,沈婉半点不以为意:“您得了吧,街坊邻居还有的传我是石女所以到现在还没嫁人呢,她们闲来无事就乱嚼舌根,这帮子人说得话你也信,我看元儿姐姐人挺好的...”
张氏想了想,觉着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坐下郁闷道:”娘这不是担心你吗?”
她说完又想到一事,跟沈婉道:“这些日子你也见了,她租住的院子进进出出有不少打扮考究容貌精致的姑娘,要不是伎人,怎么会...”
沈婉不以为然:“人家不是女先生吗?有几个女学生也不足为奇。”
沈婉正欲说话,就见院里的侧门有道高挑窈窕的影子款款走进来,声音低回婉转:“太太说的也没错,我幼年时确实被拐入楚馆,为了生计卖艺,这些年也算攒够了银钱,这才自赎了自身出来,靠着教导琴棋书画度日。”
她边说边徐徐叹了声:“这些姑娘里,有大半跟我当初是同行,都是迫不得已卖身的。”
张氏背后说人被抓包,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不够...人家还要更多...的营养液
☆、第57章
张氏尴尬地说话也不是, 不说话也不是。
李元儿手里还捧着两小罐茶叶, 主动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 见她面色讪然,微微笑道:“我可不是有意要听太太闲话的,只是我有位姐妹给我送了几罐上好的白茶来,我想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些,所以想着分给太太家两罐,哪里想到才走到门口...”
背后说人还被逮了个现行本就尴尬,张氏见她这般客气,越加不好意思,讪笑着说套话:“元儿姑娘太客气了...”
李元儿笑一笑,就着方才的解释:“因我教她们些琴棋书画诗词舞蹈这些,她们客气,这才称我一声先生,我对太太说自己是个女先生,这也并没有说谎。”
她说完向张氏福了福身:“太太担忧什么我能理解,无非是怕两位姑娘跟我离得太近坏了名声,在外要被人说些闲话,若我有闺女, 我也会想的多些。”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当初是瞧中这里清净, 地段也不算太差,没有那些三教九流的厮混,我想找个安心养老的地方, 若太太当真不愿我租住在这里,我二话不说,这就另寻别处去。”
她都这般说了,张氏哪里好意思厚着脸皮把她撵走,忙把她扶住:“你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在外头听了几耳朵闲言碎语就背着你乱嚼舌根子,已经是不好意思了,要是再强把你赶走,我以后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沈婉因着旧事,听她说完跟她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忙道:“元儿姐姐只管在这里住下吧,身不由己的事儿,谁还没一件呢?若是有的选择,谁不想清清白白的做人。”
李元儿笑道:“我只怕太太对我心存嫌隙,如今摊开了说倒也好。”
她说完又寒暄几句,留下白茶走了。
沈婉与张氏道:“娘你把心思放宽些,就算不提李先生如今已经从良,她不管是做什么的,当邻居却是没得挑,凡有什么新鲜玩意也没忘记咱们家一份,待咱们家人也客气,咱们做租房生意的,也不能为着她过去的事儿把她往外赶不是?”
她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说来这李姑娘当伎人也是身不由己,我与她倒是同病相怜。”
张氏知道闺女这是想起旧事来,忙劝慰了几句,也不再提李元儿的事儿,亲自下厨给她烧了几个好菜,看她脸色好看些了才放下心出去看店了。
沈婉不用出门去店里帮忙,但是却主动负责了家里的家务,还有买菜烧饭这些的,原本张氏想买两个小丫鬟服侍姐妹俩,两人想着家里的活计也不重,便齐齐拒了。
沈婉下午把院里收拾干净,又去后院拔了几颗小菜准备晚上炒来吃,突然想到张氏昨晚上说过想吃鱼,她想了想,干脆提着菜篮出了家门,到附近的菜市去买两条活鱼。
她挑选一时终于选好了两条,付了钱正欲回家,背后却忽然一寒,生出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她急急忙忙到一座买靶镜的小摊前,借着照镜子的动作往后照了照,发现不远处有个高壮汉子正盯着她瞧。
这人是菜市附近住着的闲汉,成日游手好闲也不知住在哪里,沈婉上个月出门也被他跟过一回,左拐右拐终于好不容易把人甩开了,回去之后立刻告诉了张氏,张氏带着伙计本来想教训教训这厮,结果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
她今天特意换了个菜市换了条路,没想到又被跟上了。她心里又是焦躁又是恐惧,提着菜篮子的手都不由攥紧了。
那闲汉也算警觉,垂涎地跟在她后面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见她照镜子的时间有点久,忙机警地闪到一边去了。
沈婉极厌恶这种高壮男子,更何况这人明显不怀好意,她勉强定了定神,强压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撂下手里的镜子,往不远处的一家人最多的胭脂铺子走了进去。
可是她没想到,那一直跟着她的闲汉竟和这家胭脂铺子的伙计认识,打了个招呼便直喇喇地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店里的客人就少了不少,转眼就空荡荡的,但掌柜知道这人是这一片的一个泼皮头子,不敢轻易得罪,只好低着头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