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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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所有景象在一点点崩塌,世界逐渐缩成一个黑点,可光亮中央的人仍纹丝不动……
沉溺在全息里是会死的!
可咕嘟纠结了片刻,还是在最后一点光亮骤然消失前纵身跃进了那片黑暗。
虽然它是差评最多的系统,但它也是最爱宿主的系统。
不过……现在都完了。
咕嘟绝望成一丝薄雾,忽然总系统传来sos的警告信号——
【警告!游戏数据出现异常,副本正在重新构造——】
啊……?
顾浔以为自己会抱着西辞的尸骨在这片黑暗里待一辈子了。
为这场荒唐的绮梦殉情。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没,短暂的死寂后,黑色的天地开始渐渐出现裂痕,不知何处何来的光挣扎着从缝隙中涌进,最后彻底撕裂了这片黑暗……
一切开始复苏,宛若复生一样,一点点重新建构了起来。
咕嘟艰难得从地上弹跳起来,自从顾浔把他送给了秦临,那小夫子就天天给他说书,说得久了,他都会说人话了:“哥……这是游戏未知环节,世界像是……被重新组合拼凑过。”
褪去血腥儿的中州,一如既往孤寂高耸的太息台……一切像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却又只像是被抽离了那段不愉快故事的躯壳。
是谁重新拼凑了这个世界?
咕嘟一跳一跳来到秦临尸体旁边,捡起了那个化成圆形小小一个的妄念镜,拖到了顾浔面前。
从头到尾都是这东西在捣鬼,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上来。”顾浔揪起咕嘟,将它放进袖口,随后垂眼看着秦临的尸体,秦临永远白皙如玉,就连如今永久沉睡,都是褪去脸上红晕,像睡熟了一般。
他把人抱起来,轻轻吻了吻眉眼,哑声道,“嫁夫随夫。相公带你回家。”
他带了一具尸体,为过去留给纪念品。
从此他们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存放在西辞那里的回忆,会随着最后一张功能卡的启动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而顾浔,就悄悄藏着那些跌宕,躲在他世界里的世界,这个无人可知的角落,守着一座墓,相思尽付。
*
这里的世界,果然与原来无异,不过中州的血战,顾浔成魔的经历,像全被一笔抹去了。
只留下聊聊几句,太息台的北楼仙师成了魔,传着传着,人们便给他封了个号,炀北。反正不是太好的称呼。
顾浔在清陵对面寻了座山,与清陵遥相望着。
他有周身的血污,不能沾染他的净土。
想到这儿,顾浔替西辞擦拭身体的手顿了顿。
他心疼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又怕他醒过来。
他那么想为了他做一个乖小孩,可他还是杀了那么多人。
他若醒来,定会怪他。
他还没想到怎么弥补,所以他只会一遍遍道歉。
“对不起。”顾浔又轻轻落了个吻在西辞的嘴角,然后替他把衣服穿好。
咕嘟就在旁边看着,一言不敢发。
他哥是真的疯了,留在一个世界之外的地方,对着一具尸体那么魔怔。
“十五过了,生辰快乐。”入了夜,顾浔将西辞抱出未央宫看月亮,“其实十六的月亮才是最圆的。”
顾浔替西辞拢了拢袍子,温柔道,“送你场烟花,你要不要?”
送你场迟到的盛大,祝你永远平安喜乐。
*
顾浔将妄念镜在炎岭封印好,这东西竟然能留在轮回里,顾浔是真想看看它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说来也奇怪,妄念镜里阴魂不散的人,自从进了轮回后,好像就再没出现过。
才出了无生塔,黑鸦就铺天盖地朝这边飞来,顾浔莫名感觉周身血肉抽疼——他现在都不能算个活物了,为什么还会疼?
随后,一阵剧烈的撕裂痛感从骨血之中传来……
他感觉有无数蠕动的魂魄想撕裂他,咬碎他,然后爬出来……
这场漫长的淬炼不知经历了多久,直到顾浔麻木。
那些曾经被他身体吞噬的亡魂开始复苏,从地底爬出,黑色的躯壳没有眉目,只是一具具俯首称臣的死尸。
炎岭的黑鸦诡异开始欢歌……
黑色的鬼魅朝顾浔聚拢,最后臣服在他脚下,“我王万寿无疆!”
炎岭彻底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炼狱,草木一点点开始凋零,最后荒山黄沙,四处都是游走的孤魂。
没想到游莱也在,他生前是元十五的兵,死后成了顾浔的将。
只是,他们的王上实在没什么上进心,终日就呆在太息台陪一具尸体晒太阳。
唯一吩咐出来的命令也是叫他弄些衣裳面具给这些亡魂,别吓着路过的人。
炎岭这地方哪儿来的人,人间炼狱,生人勿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日,顾浔在给西辞擦拭掌心时,指尖摩挲过细白的手腕,突然号到他一丝极其轻微的脉搏。
很轻很轻,像一缕缥缈的呼吸……却给了顾浔生的气息。
他忙点了点旁边的咕嘟,“查查西辞数据。”
“哥……”咕嘟揉揉眼睛,“你莫不是入魔入糊涂了?夫子他已经——我查,我马上查。”
说来也奇怪,轮回的时候咕嘟的总系统信号是被屏蔽了的,整的就一会动的毛绒玩具,结果到了这多出来的世界,信号反而好得不得了。
片刻后,咕嘟懒散,报着数据,“npc西辞,生命进度——0??!”
这意味着游戏世界里的西辞已经死了?不可能啊,npc怎么会死??
咕嘟差点吓得魂儿都没了,却见顾浔眼里竟泛出了几分欣喜的笑意。
它忙把数据又刷新了几遍,没错,“哥……真那啥了诶。”
“不一定。”顾浔勾勾嘴角,掩住眼里的狂喜,垂眼看着西辞,紧握着他的手,喃喃道,“你说,若西辞和我一样,也选择了留下来呢?”
西辞不可能会死,生命值为0只能证明他没在游戏里。
或许他也留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
至于理由,顾浔希望是他。
顾浔开始有了生气,他让游莱从所有死了的人中,找了个医术最好的,封他为大祭司。整日替西辞调理身体。
他希望他醒来的时候是安好的。
他让游莱差人建澧林,照着清陵北楼的模样,还要有一汪温泉,一片桃林。
等季节到了,再撒上一片勿忘我的种子,夏天来了,就在那里放上流萤。
他怀着无数期待构造想构造一场于过往无差的绮梦,就是不知道,梦里的人愿不愿意醒过来。
为此,顾浔去无生塔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次回来也越来越疲惫。
他不再带着血污来找他疗伤,他想把那些肮脏的罪孽洗掉,干干净净躺在他身旁。
每每回到未央宫搂住西辞,顾浔就什么不安都没有了,就连噩梦里都带着桃花香气。
就像在人间时,从炼狱里爬出来一样。秦临会坐在窗前等着他回家,替他打水,洗净身上的泥淤。
可现在……他的小娘子生气了,再也不会等他回家了。
顾浔一直在等西辞醒过来,为了这场重逢,他一次次历劫,让自己变得足够强。
只有足够强了,西辞让他为天下赎罪的时候,他才有筹码偿还。
春夏复秋冬,嫩芽成落叶,最后枯枝上覆上冬雪。
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但想着那个人,年岁更迭,也不会如此。
没有人信西辞会回来。
他的传说只存在于世人的口口相传,他在清陵闭关,他是世人的神君,可现在他在顾浔怀里,他就是顾浔的夫君。
澧林建好后,顾浔常带他来泡温泉,把人保养得始终鲜活。
他喜欢这个地方,雾气升腾起来,会把西辞过分白皙的脸上晕染出几分血色,错觉他又活过来了。
顾浔从身后小心将西辞的头发用木簪绾起,嘴里说着年年日日重复的话语,“你呀,分明留着我的簪子,还左右不承认,转个世就都暴露了。”
“我都为你梳了那么久的头了,待你醒来,得还我一次。”
“等入秋了,我让游莱去人间买些新绸缎,如今我绣花绣得好看了,给你做几个漂亮的荷包。”
顾浔绾西辞他的发,将头搁在他瘦削的肩上,微微蹙了蹙眉,“怎么又瘦了?最近不是都能喝稀粥了吗?”
顾浔又用手圈量了一下西辞的腰,轻轻叹了口气,“一定是我太忙,照料得不好。哥哥,我错了,明日以后,我多陪陪你。”
西辞被萦绕的雾气熏得热,他像浸在一片全是暖意的云朵了,有什么东西在包裹他,抚摸他……
他脑海里不断重复交织着顾浔成魔屠杀中州的画面和少年低沉温柔的絮絮叨叨……
杀戮和温柔交织成剪不断理不清的乱麻,他在混沌中搅进一片混乱里……
他挣扎着,如同濒死的鱼。
他的世界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却偶尔在梦里的梦里,会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残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终于拼力动了动指尖……
他感觉身后宽广的胸膛彻底僵直住,指尖微颤滑过他轻轻动了动的眼睫,哑声似泣,“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给你的苍生赎罪。”
西辞眼睫又动了动,周身像散了架,但因为被顾浔保养得太好,静脉很快在温泉下舒展开。
他蹙了几下眉头,最后动了动眼皮,睁开了惺忪的眼。
少年还埋在他的颈弯,像以往无数次的祷告,沉浸在星点希望后带来的漫天失望中。
好可怜。
西辞好像动手摸摸他,可却垂眼,喉头动了两下,经久未发生的嗓音有些沙哑,“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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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副本……嗅到了离别的味道~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