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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句话还真的只是周琛的一句玩笑,小翠见周琛洗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进去看时,才发现周琛穿好里衣后,躺在一旁的小榻上睡着了。
小翠把卧室中的毯子拿出来给周琛披上,看了周琛一会儿。
她现在手里刚收到李夫人给她的分红,想着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周琛送她各式各样的东西,她却从未有过的回赠。
所以等周琛一觉睡过了以后,小翠把蟹壳青的竹纹直缀递给他,随便提了提哪天一起去逛街的事情。
周琛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了许多,想着再过一个月粮食就该熟了,到时候收粮交税,县衙里的事情肯定更多,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在今天。
周琛换好衣服后,就带着小翠出了门。
今天恰逢十五,街上没有宵禁。东街白日里有集会,到了晚上时,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挂满了街角两旁。远远看着仿佛像是星光坠入了人间。
周琛牵着小翠的手,小翠看着两旁的憨态可掬的花灯,他看着花灯下被灯火映照着明丽动人的佳人。
小翠的目光忽然落在一块青色石头做成的砚台,这块石头被溪水冲刷的很光滑,握着手中莹润光滑,不过最吸引小翠的却是砚台上一片像斑驳竹影的深色印记。
“你觉得好看吗?”小翠指着砚台问道。
周琛看了一眼说道:“这块砚台质地不太好,砚面粗糙容易伤笔,你若是想要砚台,我书房里还有一个闲置的澄泥砚。”
摊主本以为眼前这位公子是来砸场子的,正想说放眼整个安平县怕也是找不出一方澄泥砚,更不要说他这个小摊子。
只是听到后面,摊主默默的把话咽下,期间看了一眼身边那位夫人失望的脸,又顿时有些幸灾乐祸。有澄泥砚又如何,连自家夫人要送自己礼物都看不出来,他就不与这种榆木疙瘩计较。
小翠听后有些失落,她完全不知道周琛喜欢什么。摊主之前不忿的眼色她也看在眼里,周琛说的澄泥砚,她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像安平县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没有的吧。
身侧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周琛长身玉立的站在,身上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冷冰冰的提醒着周遭的事物,他不属于安平县这样的小地方。
“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走吧。”小翠把周琛的手握着紧紧,仿佛能从他身上吸取到安全感一般。
周琛反手把小翠的手抱在掌心,对小翠心里隐秘的心事一无所觉。
安平县的花灯虽然谈不上精美,但是意趣十足,不论是花卉还是动物都带着自然的活泼意趣。
两人正一路逛着,忽然听到身旁的人有些惊喜的喊道:“周大人!原来你也出来看花灯!”
小翠听着声音转过头,只见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人中年男子对着周琛拱了拱手。男子身边还站在一位紫衣妇人和一位鹅黄色裙装的少女。
周琛与男子寒暄几句,小翠听着才知道,这位是周琛比较重用的一位胥吏姓刘,身边的是他的夫人和女儿。
这位刘书吏是位实诚人,正巧碰上周琛后,拉着周琛就开始讨论有关河堤的事情。
周琛给了小翠一个歉意无奈的表情,小翠笑笑,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朝夕与周琛相处,自然知道周琛的心思。
虽说在安平县几乎没有什么光明的前程可言,可周琛是真心在做好一个知县应该做的事情。来安平县之前,周琛看完一整套的农经,就是为了熟悉农事水利。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她的夫君,也是值得她敬仰的。
“我家老爷就是这个脾气,一旦跟公事扯上关系就什么都忘了,周夫人你莫怪。”刘夫人指对着被晾在一旁的小翠说道。
小翠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然后有一搭没一搭与刘夫人聊了起来。
刘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小翠。她看小翠进退有度的模样,心里暗自称奇,若不是她知道小翠的身份,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婢女出身。
一旁的刘小姐跟在刘夫人身边,斜了小翠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明知道眼前的就是一个婢女,还这么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
刘小姐偷偷看了一眼与她爹爹说话的周琛,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原来周知县这么年轻英俊。再想想这样出众的人,竟然和给她家中畏畏缩缩的小春一样地位的人成了亲。刘小姐的心里忽然不忿起来。
她见两人终于聊完了,松开刘夫人的手,上前一步走到周琛与刘书吏中间,天真的问道:“爹爹,他就是那位你说过才华横溢周大人吗?”
刘书吏平日里对这个女儿多有娇宠,没想到女儿把他平日里的话说出来,他怕周琛多想连忙解释:“小女无状了,望大人你海涵。”
周琛说道:“现在又不是在衙门办公,不用过于紧张。”
刘书吏还没有说话,刘小姐又开了口:“爹爹你不是一直和我说周大人最平易近人,既然周大人都开口了,爹爹你就不要太过拘谨。对了,周大人我听说你是安阳府人,安阳府那边好玩吗?”
刘小姐见周琛一脸柔和的模样,眨着大大的杏眼问道。
刘夫人在后面把这些场景看在眼里,脸都气白了,特别是当周知县脸上明显闪过不耐时,她的女儿依然无知无觉向他身边凑时,恨不得昏过去!
安平县就是民风再开放,也没见得哪一个女子会当着别人夫人的面去勾引人的!她这是把她们刘府的脸都丢尽了!
刘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夫人了,只能僵着脸对着小翠道歉:“小女年纪小,不懂事。周夫人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这话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
周琛看着不断往他身边凑的刘玉芝,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他给刘书吏一个面子,此时早就挥袖走人了!
刘书吏人情上虽然有些木讷,却不是给傻子,见刘玉芝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他伸手把刘玉芝拉过来,失望的低吼道:“够了,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从小到大刘小姐是第一次听到爹爹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她的目光在周琛无情冷漠的面容上略过,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明明就是你配上他,我没错!”刘小姐瞪着小翠说道,说完抹着泪就向人群中跑去。
刘书吏夫妻尴尬的看着周琛夫妇,道了歉后,两人忙去找哭着跑出去的刘玉芝。
☆、命案
没曾想出来看个花灯也能遇见这样的事情,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明明谁都听见了刘玉芝的话,可是谁也没有提这件事,如同掩耳盗铃般装作两人都没有听见。
周琛看着站在树下的小翠,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抬头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负责的情绪全都褪去,他弯着唇,对着身后的小翠摊开掌心:“走吧,我看你一路上一直在找东西,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小翠盯着周琛的手看了许久,半晌才递出手,几乎上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她的手就被周琛的手紧紧抓住,仿佛在担心她会从他的手心溜走一般。
“你若是不高兴——”
小翠打断周琛的话:“走吧,陪我再去找一找,说不定这次就找到了。”
说完她握着周琛的手,向着西街的方向走去。
周琛陪着小翠看了几家店铺,小翠都不没有找到满意的礼物。不是太俗,就是过于廉价,她知道只要是她送给周琛的,周琛一定会很高兴接受。
就如她现在手中摩挲着的玉佩,掌柜说这已经是店里上好的一块玉佩了。可这样的玉佩戴在周琛的腰间只会显得不和谐。这样廉价的玉佩配不上周琛。
都说礼轻情意重,若是有一天这份情谊反而成了负担该怎么办呢?
小翠忽然没有想要再挑选礼物的心思了。
“喜欢吗?”周琛见小翠一直盯着手中的那块质地平平的玉佩,以为小翠喜欢,正想叫掌柜把玉佩包起来。
小翠见状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就只是看一看。”她转头对着周琛笑着说,“逛了一圈都没什么喜欢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琛点头,两人携着手,回县衙的路上,两条深黑影子渐渐拉长,等灯火喧嚣都远了,两条身影慢慢交汇,又逐渐分开。
小翠踩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抬头问道:“周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不漂亮,脾气也不算好,家世什么的更加谈不上,为什么周琛会喜欢上她呢?
周琛的步子明显一顿,为什么会喜欢?
或许是因为做完文章后,随意一抬头,她明媚的笑颜就猝不及防的跌进他的眼里。原本他想赏的是花,看到的是比花还明丽的人。
或许是因为支头温书时,她口中清脆动人的小调,透过支起的窗扉,悠悠的传到他耳中。原本他温的是四书五经,脑海中想到却是思无邪的诗三百。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吃了她一盘祈求的姻缘的花糕,所以注定用一世的情缘来还。
“理不清是为何喜欢,也记不得是何时喜欢,只是当我察觉时,就已经喜欢上你。”周琛把小翠的鬓发挽在耳后,语气如同山间风林间溪。
带着莫可奈何的叹息与暗隐的深情。
第二日,周琛还未来得及与小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安平县就出了一桩命案。
安平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像这样的命案,县里的人都十分关注,没多久连街尾卖油糕李老伯都知道了这件事。
死的人是徐府的少爷徐麟,十五日夜里在小妾房里七窍流血而亡。
徐麟是徐府的独子,他一出事,七十岁高龄的徐老爷,亲自到县衙里来报官,老泪纵横让周琛给他做主。
鸣冤鼓一敲,三班衙役拿着三寸五尺官杖威武的站在公堂两侧,徐老爷子上来立马跪在开口:“周大人,你一定要为老朽做主,不能让他白白去了。”
徐老爷子做生意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不好,可是一提到死相凄惨的儿子,苍老浑浊的眼里不断有泪流出。
周琛穿着知县的官服,端正的坐在公案之后,开口道:“若真有冤情,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
徐老爷子带着破釜沉舟的语气开口:“老朽要状告贾主簿谋害我儿,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
小翠正在周琛用篱笆圈出小花圃中侍弄花草,前几日周琛忙,没顾得上这些花木,花枝新长出来的的叶子有些泛黄。
李夫人来找她商议事情时,把院子里都转了一圈,差点没找到她。
小翠把李夫人带到厢房,听着李夫人想要在临县再开一家铺子的打算。等李夫人说完之后,小翠觉得可行,就又掏了些银子,算是把新糕点铺子的事情定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新铺子的事情,李夫人喝了一口茶,忽然靠近小翠小声说道:“你听说了吗?徐府的少爷死了,听说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了?”小翠只见过徐麟一面,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不过她对徐麟夫人,温柔明艳的青枫夫人却印象深刻。
“可不是吗?”李夫人不知想到什么,附在小翠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徐老爷把贾主簿给告了,我看八成就是就是贾主簿做的的。”
贾主簿?这件事情还牵扯进了贾主簿。
小翠微怔,周琛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不过转念她又想到了容色艳丽的青枫夫人,上次也只是听说她出身不好,或许是因为她是小翠身边唯一与她境遇相同的人,小翠对她多了一些同情。
“哎,青枫夫人恐怕很伤心吧,她以后的日子应该很难过了。”
李夫人听后,不屑的嗤笑:“她应该知足了,原本就不是良籍,不过是男人身下的玩物,遇见徐府少爷脱了贱籍已经是上辈子修得的福分。现在她好歹还有徐府夫人的名分,有什么难过的?”
小翠微微愣了一下,听李夫人的话,青枫好像是从烟花之地出来的。小翠慢慢的消化这个事情,思绪飘忽一下,当初的徐麟一定很喜爱青枫吧。
小翠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个时代女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身为下贱呢?
李夫人听着小翠的话,先是不明白周夫人为什么会帮青枫这样的人说话。
她仔细回想刚刚自己的说的话,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慌忙解释道:“周夫人,我这话说的不是你。我的意思是,青枫是青枫,你是你,她那是自甘堕落,周夫人你和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李夫人发现说了还不如不说,越描越黑,所以干脆住了嘴,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告辞。
小翠一个人坐在原地,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水,喝了一口,她自嘲的笑笑。
原来在她身边的人的眼里,婢女的身份也是代表着不堪和低贱。
小翠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她快要适应这个世界时,给她迎头一击,无情的嘲笑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晚上周琛回来时,小翠把干净的常服递给他问道:“我听说这次的案件把贾主簿也牵扯进去,对你会有影响吗?”
周琛捏了捏的鼻梁,见小翠担忧的看着他,他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是贾主簿杀了徐麟,那也是他咎由自取,郑县丞还越不过大禹朝的律法。”
小翠听着周琛说了,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酉时徐麟约着贾主簿在酒楼厢房中喝酒,后来不知怎么了,两人似乎是起了冲突,贾主簿受了些伤,临走前恶狠狠的说要给徐麟颜色瞧瞧。徐麟回家之后,直接去了小妾白露的房中,没多久就嚷着腹疼,等到大夫来时,人都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