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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练,我也想跟巧克力腹肌美男发生不正当关系。”
“也没什么。”赵亦想了想,“第一次见面,他给了我联系方式,说要资助我读书。后来,两次送我去医院,两次救了我的命。”
免除她在她爸那儿的无期徒刑,和救命也差不多。
“……这叫没什么!?”对面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听起来是程博士从沙发上完成了一个自由落体。“这都够拍五十集韩剧了!你是在说柏钧研吗?国民男神柏钧研?对你一见钟情?我是谁,我在哪,你是我家小机器人吗,还是什么绝代妖姬?”
“……”
“认真回答我:他,是在泡你吗?”
“我不确定。”
“……太tm拉风了!教练,我也想这么拉风,”程博士捏着翻译腔,“‘程女士,请问最近金城武先生是在泡你吗?’‘哦,我不确定。’excuse me?正常人应该回答:‘这不可能!’”
“……”
“太奇幻了,太神秘了,我终于相信你的外星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程女士,在你脑补中,我已经是他的下堂妇。”
“脑补而已好吗,在我脑补中,我和肖老师都开始筹划生二胎了呢。”
“……你想表达什么。”
“我缓缓,你容我缓缓,我还在消化我的震惊,上一次我这么震惊,还是肖老师突然抽风跑来求婚……所以,赵小毛,你喜欢他吗?”
“……不。”
“你犹豫了!”
“我们认识才两周。”
“你从来不犹豫的!”
“我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你在试图说服你自己!”
“这个人也完全不了解我。”
“完了……赵小毛……你动心了……”
在赵亦听来,程小雅就像一个正在占卜的巫婆,说着一些比末日预言还要可怕的话。她动心了?怎么可能。她还在周师兄的废墟中没有走出来。她外表不动声色,不代表内心完好无缺——周铭诚既没有表白,也没说分开,就这样悄无声息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至今没有过问为什么她会突然从公司辞职。
釜底抽薪,心一下就凉了。
像一把钝刀插|进了心底,痛也是钝的,仿佛陈年老伤,从骨缝慢慢往外渗出来。如果非要定义,更像是失望,如期而来的失望,好比小时候每一次拿回满分的试卷,第一名的奖状,运动会的金牌,结果只能得到一个冷淡的回应——不管多么努力,怀抱多少希望,永远无法获得认可,她其实早已习惯这件事。
她其实早该习惯这件事。
“别逗闷子了。”赵亦闷闷道,“收拾一下你的狗窝,我先回趟家,大概下周回北京。”
……
赵亦去和柏钧研辞行。
她起来得晚,门口没有骑士等待,等待她的是一张纸条,请她吃完早饭自行前往某处,路线后附,画的像一张寻宝图。
赵亦看着那一笔漂亮的字,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柏钧研的情形。在一个下雪的情人节,她穿着沾满泥水的脏大衣,膝盖还流着血,一瘸一拐独自走在黑夜。欢笑声忽然传来,她循声抬头,看见远处灯火辉煌的巨幅海报,英俊的男人笑意微微,隔着纷纷飒飒的雪片扑进她眼里。
有那么多人追逐在他身后,爱他仿佛爱着神祇。
令人惊讶,他居然真的实至名归。
她在一个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找到了柏钧研。
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两层楼高的提花木机,赵亦小时候见过,在南京云锦研究所。后来这家研究所被商业收购,一些老手艺人选择离开,没想到能在隐泉再次见到。
“在鼎盛时期,江南织造同时开动三万台织机。现在,全国上下还会这门古老技艺的人,不超过50个。”
他站在她身后,轻声给她解释,织造工是如何在提花工的口诀引导下,给云锦妆绒镶羽,夹金织银。
“有一些老手艺人,迫于生计不得不改行,使得很多技艺濒临失传,觉得很可惜。隐泉免费提供食宿,如果他们愿意住在这里。”
难怪此人既不开公司也不投基金,身为超一线居然资产没有上富豪榜,原来是这般花钱如流水的纨绔任性。
“喜欢么?”柏钧研问赵亦。
赵亦抬着头,不错眼珠看着织造工往丝线上镶孔雀羽。阳光透过树荫和织机的经纬线洒在她脸上,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影,她的回答却丝毫不梦幻。
“80厘米成品,就要用到两个匠人,半个月工时,15000根丝线,金、银、铜、长丝、绢丝、孔雀羽……不惜成本,不惜人工,无法实现机织,如果我是投资人,绝对不会考虑这个项目,血亏。”
“我没有把它当做生意。”他笑,又问了一句,“喜欢么?”
“色彩饱和度太高,大红大绿,已经不符合当今流行审美。”
“中国人的传统,一向喜欢温暖、明快的颜色。其实它们都有特别的名字。那红色叫美人脸,绿色叫秋香,青色叫皎月,紫色叫青莲。”
“不适合日常穿着。”
“总有适合的场合,给适合的人。”
他笑着看她,仿佛意有所知,赵亦一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柏先生,我来与你告辞。”
第31章 欢欢
笑容突然消失了。
细碎光影洒在他的脸上, 棱角分明的英俊男人,微微皱着眉, 居然显出了一丝孩子气的委屈。
让她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一个故事。
住在宫殿里的小王子, 拥有很多新奇的玩具, 却没有一个可以共同玩耍的伙伴。有一天,宫墙外翻进来一个小乞丐,小王子很高兴,给他看自己所有的玩具,觉得小乞丐兴致勃勃的样子比什么玩具都有趣。他们快乐地玩耍了一整天。天黑了,小王子邀请小乞丐留在他的宫殿,答应给他所有自己的玩具,小乞丐犹豫很久, 最终还是拒绝了,他骑在高高的墙头上,和小王子挥手道别:
“我走啦,亲爱的小王子,这里很好,但我属于另一个世界。”
很遗憾,赵亦想,但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小乞丐。
“在这里住得不开心?”柏钧研皱着眉。
“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要回影视城?”
“回家。”
“你家在哪里?今天有些晚了, 明天再走吧。”
“在南京,很近, 能不能麻烦帮我安排一辆车?家里催得很急。”
他努力挽留, 她去意坚决, 借口找了一堆,最终还是被他多留了半日。
“不是说,好几年没回家了么?”他伸手扯落她肩膀上一根线头,“你就打算这幅样子回去?”
赵亦直接到的隐泉,换洗衣物都遗落在竖街镇,这两天凑合穿陈苹苹的旧衣服。洗褪色的套头卫衣,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袖口磨出一圈白毛边,低头看看,确实很难称得上体面。
她不由迟疑。
“正好,我的造型师今天在,挑件衣服再走。”
柏钧研是红毯之王,从来没有哪一次造型跌出水准,必须归功于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私人造型师。然而赵亦心里嘀咕,你的造型师,于我又有何用?
他像听到她的心声,笑着眨了眨眼:“那可是一位神奇的神仙教母。”
见了面才发现,明明是一位神仙教父。
教父走猫步,飞媚眼,拿茶杯的手高高翘一朵兰花指。见到赵亦,两眼放光像猫见了耗子,蹭蹭蹭飞奔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描了眼线的眼眯成一道满意的缝:
“妙哉。”
“小钧钧,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豌豆公主?”
“妙妙妙,妙哉!”
“快快快,小可爱,告诉大哥哥你的尺寸~”
他迫不及待拿出尺子要给赵亦量尺寸,仿佛猫咪“刷”一下亮出了爪子。赵亦连连后退,被柏钧研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欢欢,站住,别吓唬她。”
“嘤~小钧钧,凶!”
“尺子给我。”
“不!不同意!没有剑客会交出自己的剑!没有魔术师会交出自己的帽子!”
“她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尺子给我。”
“啊,好可爱……”欢欢小声说,绕过柏钧研去看他身后的赵亦,“啊啊啊,脸红了,快看快看!小可爱,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
赵亦面无表情,在欢欢的赞叹声中走进了他的工作室。双层挑高大厅,挂各色布料,飘飘荡荡好像林怀民的舞台。
“猜猜看,小可爱适合什么类型。”
欢欢兴奋地搓手,像小女孩得到了新买的芭比玩具。他转向其中一个衣帽间,按下电钮,帘幕开启,整整两排望不到头的衣裙,从老上海百乐门,到最新季巴黎秀场,琳琅满目风格各异……赵亦狐疑地看了眼柏钧研: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他喜欢搜集漂亮衣服,男装,女装,童装,演出道具服……”柏钧研耸肩,“莫名其妙的个人兴趣。”
“怎么可以这样讲!小钧钧没品位!”欢欢气得拍打他的后背,“每一件衣服来到这个世界,都带着它的神圣使命,不分性别,不分材质,不分贵贱,为了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而我,就是那个伟大的媒介!”
“……行,赵小姐赶时间,丘比特你赶紧。”
“小可爱不让我量尺寸,”欢欢嘟囔,“快不了,只能慢慢试。”
一试就试掉了大半个下午。
赵亦很少在买衣服上浪费时间,她有固定的品牌、尺码、颜色偏好,买衣服像买日常快消品,欢欢全然不能苟同她这种选购牙膏一样的态度:
“每一件衣服都有灵魂,小可爱,你这样漫不经心,会让它们伤心。”
赵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怪咖说服,可能是出于对对方职业的尊重。欢欢看起来有点神叨,却是个移动的时尚百科全书,从法国大革命之后女性服装的演变,到西学东渐如何影响旗袍衣袖的长短,样样他都如数家珍。
每一个真心热爱本职工作的人,都可爱,都值得尊敬。
最后他捧出一件月白色衣裙,郑重其事和赵亦说,就是它了,我感觉到你们之间灵魂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