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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叶莫名其妙:“我不渴啊。”
“喝。”只有淡淡一个字。
楚珣连个眼角都没给她,清朗的脸上仿佛浮着一层凝结的雾气,又冷又飘,明明五官立体又深邃,此刻却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以前有时尚杂志发起调查,问“哪些明星是你觉得要美貌就够了,偏偏家世还好,家世好就够了,偏偏人品没话说,气场两米高”。
第一名是霸占荧幕的新晋影后沈言曦,第二名便是以几十票败北的圈边人霍星叶。
圈内外知名好友纷纷反水公开支持沈言曦不支持霍星叶的原因,很简单——
“霍哥儿牌技没得说,真的是打五块都能平地起房子的大佬级别。”
“霍哥儿赢了今晚肯定又要约,我一丢丢片酬还要留着娶媳妇。”
“霍哥儿是那种,打麻将猜得出你要什么牌,你不出就瞄你一眼,那眼神……吓得你手滑都要丢出去……怕输。”
在别人面前,霍星叶从来都是居于上位看透人心的角色。
在楚珣面前,霍星叶自然也是拿了十足十的气场……温顺地把竹兜放在地上,就着他端的姿势,“咕噜”一下,她整张脸像是吃了才出锅的红烧排骨倏一下被烫得皱起——
咸!太特么咸!
一勺盐放嘴里直接兑水喝的口感,可她又不是美人鱼!
霍星叶喝完第一口正想爆粗,抬眼撞上楚珣淡淡的眸光,又默默把脏话混着浓盐水咽进肚子里,重新把脸凑到和脸差不多大的碗前,开始第二口——“唔!”
水包在嘴里打个转,胃里的浓度又泛上来,霍星叶还是没忍住,一把推开楚珣朝厕所跑去……
前前后后折腾好一阵,她提着仅剩的半条命推开厕所门,看到门口那只手和那碗水……
霍星叶脸色一白:“我不喝了!你特么神经病啊!想弄死我请正面上,干嘛用这种鬼东西——”
“破坏细胞膜,阻止蛋白质合成,比荨麻名声更大,吸入或摄食后在数小时至一日内出现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肠绞痛、腹泻、便血、无尿、瞳孔散大、惊厥、呼吸困难和心力衰竭,尸检可见胃和肠内大面积溃疡及出血。”楚珣倚在墙边,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眸中情绪。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霍星叶一个字一个字消化他说的内容,以为自己最后听到那个带点颤音的“尸检”是幻听。
“那不是红豆,是和红豆相似度很高的鸡母珠,相思豆。”楚珣淡淡瞥她一眼,用念教科书般古井无波的语气吐出四个字。
“剧毒,致命。”
霍星叶一怔,楚珣扬了扬手。霍星叶懵懵懂懂地看他一眼,双手接过碗,喝了吐,吐了喝,反反复复……
等两人在厕所折腾完出去,杨姨已经炖好了小米粥,汩汩沸腾,属于谷物的香气随着热气氤氲在空气里。
“早知道你们俩出去会这么遭罪,还采什么蘑菇。”杨姨叹了一口气,一边盛粥一边自责,“星叶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折腾……我怎么对得住哦!还有阿珣!”
“没事杨姨。”霍星叶扯了扯唇角。
楚珣反常地没接话,只是淡着神色把杨姨盛的第一碗粥端到霍星叶面前,用勺子慢条斯理搅拌好几下,又拿过罐子,顿腕抖了一点白砂糖……
霍星叶脸色苍白,转而凝视着楚珣这一连串动作,一双眸子漆黑澄澈,宛如星辰。
杨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神态,适时接话:“阿珣刚刚估计也被吓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的样子,给他开门看他那表情还以为天要塌了,又是找盐又是兑水的……”
白米粥凉了一些,微烫的口感敲到好处,小口啜进嘴里,那股香甜的暖意好像顺着口腔蔓延到了心里。
霍星叶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杨姨背对两人,在储食柜上给他们装麻花做小点,带点笑意道:“怎么会不是,阿珣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
“杨木就是误食鸡母珠走的。”楚珣忽然出声。
一秒,两秒,三秒。
四下的沉寂中,“啪嗒”一声,瓷盘掉地,摔成两半,盘中的麻花骨碌骨碌朝周围滚去……
一分钟,两分钟。
杨姨颤巍巍地合上柜子门,“呵呵”干笑:“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瞧我这笨手笨脚……”
霍星叶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人,视线落在楚珣身上,细声问:“我记得杨叔说杨木大哥也是学植物的,怎么会,”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误食?”
楚珣没说话,起身取了墙角的扫把,把地面上的碎片和麻花全都扫起来,倒在垃圾桶,然后,看似没什么情绪地转身上楼。
霍星叶给杨姨递了一张纸:“您之前不知道杨木大哥走的原因吗?”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说了是手滑,”杨姨攥着围裙擦了把手,对霍星叶玩笑说,“你给我纸做什么?麻花都被阿珣倒垃圾桶了,你难道还要叫我捡起来吃啊。”
霍星叶也没回答,只是弯着温柔的眉眼,直接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杨姨本想说“没事”,出声却是哽咽,一句“河里淹死会游泳的人”说得断断续续……
临睡前,霍星叶终于想起了方才困扰自己的问题:“我记得河里淹死会游泳的人不是柳宗元的哀溺文吗,会游泳的人舍不得腰上的金子,最后沉到了水底……这好像用的不太对吧,杨姨想说的应该是《淮南子》‘善游者溺’?”
霍星叶早已习惯了楚珣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状态,一片黑暗中,下面小木板床男人嗓音低沉的回话反倒让她吓了一跳:“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
“信啊,怎么不信,”霍星叶用手肘托脸撑起身体,望着下面那一团,温声道,“就像我一直觉得自己以前在哪儿见过你一样……你呢,你感觉见过我吗?”
楚珣抿唇,翻了个身。
窗外夜色沉沉,一轮下弦月看上去寂寞又伶仃。
————
第三天天气很好,霍星叶却没有同楚珣出去。
她把及腰的大波浪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套了身浅色家居服陪杨姨伺弄庭院的花花草草。
午睡迷糊之中做了个梦,霍星叶醒来盯着床顶发了会呆,拨个电话出去:“老缺,你帮我查一个人。”
在霍家要说起混世魔王,霍星叶都只能排老二。老大自然是从小带她玩的堂哥霍阙。
抽烟、喝酒、纹身、打架、泡吧……只有别人不想的,没有霍阙不做的。偏偏他生得唇红齿白样貌如女儿家精致,每每霍二叔想动手打儿子,霍二婶就拦着不舍得,霍二叔没办法,在霍阙高三毕业后一脚把他踹到警校里,几年摸爬滚打立功升职的,霍老爷子时常夸他“倒生了几分浩然正气”。
接到堂妹电话时,他因为调戏送水大叔被局长罚到档案室、正和卷宗们聊得热火朝天,听到内容,吹了个拐弯抹角的口哨:“杨木?寻星计划挂掉的那个青年科学家?”
霍星叶蹙眉:“寻星计划?”
第8章 深海蓝
“就dw研究所一零年一个保密科考项目,”霍阙说,“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霍星叶选择性省略某人,介绍了自己在月亮山星河湾这边取景,误食了鸡母珠等等,再问:“你真的不觉得植物学家误食有毒植物身亡很奇怪吗?而且我听说他们当时去的那一带不适合鸡母珠生长啊……”
“最近局里受人之托也在翻查,多的我不方便说,”霍阙一边拒绝,一边又舍不得自己这么好看的堂妹失望,想了个折中的方法,“我待会儿把一个人联系方式给你,你想知道细节就去问他,他是杨木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最了解实情的。”
其实霍星叶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是真的要弄个真相大白。不过霍阙把一大串详细的联系方式发过来,她也乐得回复一句:这谁啊?感觉和你很熟的样子?微信企鹅这些全都有?
老缺:就杨木那朋友啊,贼几把高冷,老子和他待一个审讯室大夏天都不用开空调,本就见他好看单纯想要个微信啥,以后约着浪也长脸……好小子,坑得老子差点底儿掉!
霍星叶失笑,连发好多“6666”:你这种全身没毛孔只有心眼的人竟然能被坑?!那我要赶紧抱大腿!!他住廊桥水榭那边?楚家的?搞房地产?
老缺:他妈搞房地产的,他在南大教书,楚珣。
老缺:最后那个字不认识吧?!我就知道!!来来来,叫声哥,哥教你念,哥叫不出来悄悄叫声爸爸也行,三叔应该不会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霍星叶隔着一层屏幕都能闻到老缺得意忘形的骚气。
她没急着回复,仔细点完三次保存,分别把图片送到手机、存储卡和云盘上,最后还加了个收藏,这才回个电话,难得温柔又认真地夸一句。
“霍阙,你好帅。”
霍阙一懵,吓得赶紧捂住荷包:“我告诉你我可没钱啊!卡被你二叔冻着,每个月就可怜巴巴那点工资,月初我吃啥猫吃啥,月末猫吃啥我吃啥,别想骗我请你吃饭……哎呀呀两点半要开会了,信号不好回头再聊啊。”
霍星叶笑得不行:“真特么是兄妹,你这点小把戏……赶紧滚。”
“对了,”霍阙临挂电话前想到什么,敛了神色低声补充一句,“你勾搭人家之前最好打扮清纯点,把那股子妖艳贱货劲收一收装一装。”
可已经妖艳贱货了怎么办?霍星叶心口一紧:“为什么?”
“我调查他的时候,见过他的……呜!嘟嘟!”
霍阙正想说什么,办公室紧急集合的警报声响起,他直接挂断霍星叶的电话。
————
山里的下午长,又没什么乐子。霍星叶没来的时候,杨姨就推着杨叔出去晒晒太阳,偶尔给大黄大喵洗洗澡,或者去厨房捣鼓米面。
杨姨的手白净、纤长,骨节连接处有长期劳作特有的老茧,骨骼却没有变形。霍星叶很享受把平常变美的过程,先用洗甲棉沾酒精清洁指甲,再用甲板修正,上死皮软化剂,抹掉死皮再抛光……
她平常吊儿郎当,画指甲的时候却相当认真,低头带下的一两缕长卷发修饰出精致的脸型,纤长颤动的眼睫美不胜收。
杨姨觉得熟悉,想着想着就撘上了两个词——第一个,楚珣,第二个,夫妻相。
“我柜子里还有一点手工葛根粉,你走的时候拎一包走嘛。”杨姨换了只手给她。
霍星叶惯性推辞:“太重了,我拎不了,再说我一年大部分时间住酒店,回家次数很少,也懒得泡。”
“谁让你拎了?和阿珣回去的路上让阿珣拎啊,美容养颜你多吃点好,外面买的那些哪里有我自己做的正宗哦!”杨姨看着自己手上快得几乎没影的抛光条,朝她眨眨眼睛,“你今天陪我,明天还是和阿珣一起出去画画吧,别太逞强,适当柔弱一点……”
很多美甲师给涂甲油的时候,都是捏住指尖小心翼翼地涂,如果哪里不对称还会擦掉重来。霍星叶的独到之处大概就在于她从来不知谨慎为何物,十个指节平摊着画过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偏偏她手艺极好,横平竖直,两手并开,深浅错落有致,最后小指上浓点的那一团绿墨更是灵动,像月亮山的写意图。
也像被神吻过的夏天。
霍星叶滴上快干剂,抑住内心情绪,半开玩笑道:“怎么你们都这样说?”
“女孩子柔弱一点能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啊。”杨姨一副这你怎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道罢,又皱了皱眉头,“不过阿珣的口味真的难琢磨,他在学校那么多老师学生追的,还不是单了这么多年没成家,他好像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有节制,有分寸,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也就是对你,我瞧着才有几分不一样。”
“他脾气那么差,怎么还有很多老师学生喜欢?”霍星叶脸几不可查红了一瞬,小拇指上的二维码神秘又明晰。
午后阳光从树叶间悄悄探个头出来看,自以为藏得很好,殊不知泻了一地熠熠流光。
杨姨瞄她一眼,忍着笑意故作上楼的姿势,问她:“那我现在终于有空了,去把那房间收拾出来,把木板床拆了放起来,你们各自睡各自的房间?”
“别别,”霍星叶认怂地抱住杨姨的胳膊,有几分讨好的意味道,“杨姨你给我说说,他那些学生同事都怎么追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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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海魂衫,及膝条纹裙。
肤白貌美,纤腰长腿。
人家穿是青春洋溢,霍星叶穿就像……伪装纯良的狐狸精?
霍星叶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楚珣前面,在台阶最高一层拦住楚珣,用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时,楚珣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形容。
杨姨今晚的狮子头烧得很好吃,霍星叶却很克制。
此厢得了好处,她一截若隐若现的小蛮腰刚好和楚珣的视线平行,白皙,细腻,如脂如玉。
楚珣淡淡别开眼帘,薄唇微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