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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乾大步朝前行,夏如茵迷茫看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支撑她在树丛中等待两个时辰的力量已经消散了,夏如茵忽然觉得饿,忽然觉得累,忽然觉得身体都发软。所幸,肖乾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他去了另一处仆役住的后院,在一间小屋前拍门。
屋门打开,刘嬷嬷穿着中衣,诧异看着他俩。夏如茵不明白肖乾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她跟着肖乾进屋,便闻到了浓郁香味。夏如茵看去,便见三面墙上的大柜子里,装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有念头在脑中闪过,夏如茵怔住,不敢肖想。肖乾沉声道:“刘嬷嬷,你这里有没有干干净净的脂粉,用了不会伤身体的?”
刘嬷嬷明了,笑道:“九爷,这你便找对人了。老奴在宫中时便为皇后娘娘制脂粉,便是离了宫,这手艺也没丢下。老奴这多得是无害的上等脂粉,用了绝对不会伤害身体。”
肖乾看向僵立的夏如茵:“给她装一箱。”
刘嬷嬷应是,进里屋去拿箱子装脂粉。夏如茵呆呆而立,忽然有些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哭。爹爹夫人不想她死,因此他们管束她,并不在意她心中藏着什么样的小小渴望。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不敢不开心,却还是会失落。暗九也不想让她死,可他会为她心中的渴求思考转圜之策,即便只是举手之劳,也让她感觉不一样的温暖。
夏如茵心头涌上剧烈欢喜:“九爷……”
那句“谢谢你”还来不及出口,肖乾便打断:“闭嘴。”
夏如茵只得将感激与道谢咽了回去。肖乾冷笑:“值得吗?记挂整整六年,出了夏府还念念不忘。宁愿背着我躲树丛里两个时辰,饭都不吃,也要画妆——值得吗?”
他还是很凶,可夏如茵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她抿着唇笑:“值得啊。”
肖乾抬手一拍她脑门,骂道:“不值得!等你费尽千辛万苦得到所求,便会发现原来你心心念念,也不过如此罢了!那时,你就会后悔曾经努力挣扎——”
夏如茵可怜捂住脑袋,不敢争辩,以免再挨打。恰刘嬷嬷装了满满一箱的胭脂水粉出来,对她道:“夏姑娘,这边的脂粉颜色老气了。夏姑娘且先用着,老奴改日出府,去给你拿新的。”
夏如茵连忙推拒,又要给钱。刘嬷嬷笑道:“我这些脂粉的材料,走得都是太子府的账目,你看你是给钱给太子殿下,还是给九爷吧。”
夏如茵转向肖乾,肖乾没有表情转身,直接出门离开。
夏如茵追着肖乾,一路回了屋。抱着更大一盒胭脂,夏如茵感觉心都飘起来了,房门一关上,她便愉快在厅堂转了个圈。她坐去书桌后,将胭脂一瓶一瓶摆在桌上。有香气自瓶罐中溢出来,夏如茵一一摸过去,双眼亮闪闪,嘴角一直上扬。
芳雪很快送了清粥过来,夏如茵兴奋喝了大半碗。吃完收拾妥当,芳雪离开,夏如茵又坐去书桌后,心中蠢蠢欲动。
虽已近子时,往日她早该睡了,但放着这么一堆宝贝,夏如茵觉得自己也没法睡着。正在纠结,她听见屋外有低低说话声。然后暗九的声音冷冷响起:“夏如茵,你还不睡试试,我现下便进来把你东西都砸了!”
夏如茵头皮一紧,连忙起身,朝着屋外喊:“九爷,我这就睡!”
她惋惜叹了口气,挑了个最香的小瓶子抱着,熄灭烛火爬上了床。
到底是累了,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夏如茵很快睡着了。次日黎明,天还未透亮,鸟鸣声便将夏如茵从梦境中唤醒。她揉着眼睛洗漱,急切去隔壁找芳雪教她画妆。
芳雪竟然不在屋中。夏如茵等了等,有些着急了。她决定自己先试试,遂回到屋中,翻出了一面小铜镜。她看过妹妹画妆,大概操作还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大错。
首先是白白的粉。夏如茵一个个打开瓶子,挑了个最香的,在手上抹了抹。比手背颜色要黑,不过抹开来便不明显了。夏如茵将它抹匀在脸上,对着铜镜看了看,觉得似乎没什么变化。
那应是没涂胭脂口脂的原因。夏如茵又打开胭脂口脂,挑了最红的。两边脸蛋抹一抹,嘴巴抹一抹,再对着镜子一照,变化立时明显了。夏如茵心里可太美了,感觉自己真是个画妆小天才,又拿起眉石,在眉毛上描过。
眉毛描到尾,屋门被推开了。这般不敲门便闯进来的人,除了暗九不做他想。夏如茵迅速站起,有些不好意思:“九爷……”她想将脂粉藏起来,可根本没法藏,更别提她妆都画上了:“……今天这么早啊。”
肖乾立在卧房门口,表情莫测盯着夏如茵,忽然闷笑出声。夏如茵立时忐忑:“你、你笑什么啊?不好看吗?”
她还问好不好看?肖乾才进门,就被那三坨红闪瞎了眼。三坨红上,是两根黑棍子。然后入目的才是夏如茵黑了两个度的脸。这么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胚子,生生糟蹋成这样,就还剩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勉强能看。
肖乾猜到了夏如茵起床便会化妆,这是特意来打击她泼她冷水的。他昨夜成全了夏如茵那化妆遗愿,才不是因为一时心软,他这是给她机会,让她体会什么叫“不值得”。吃了教训,不准往后夏如茵便会乖乖活着,不再折腾了。他自恃有千百种方法让夏如茵后悔她的努力执着,怎料还未交战,对方便自伤一千。
傻成这样,肖乾反倒没了打击她的兴致。他行到书桌旁,装模作样打量夏如茵:“还行吧,就是还差点。”
夏如茵只当这“还行”是不大糟糕,松一口气:“我第一次用,不大熟练。哪里还差点?”
肖乾随手捡起块眉石:“眉毛还淡了点,我给你补补。”
夏如茵丝毫不觉他为自己描眉不妥,只是狐疑问:“你会吗?”
肖乾说谎不眨眼:“当然会,我天天自己画。”
夏如茵立刻去看他的眉毛,男人眉飞入鬓,真是特别英气特别好看。夏如茵由衷敬佩道:“九爷,你画得真好。”顺从仰了头。
肖乾便躬身,在她眉毛上又加粗了几笔。然后他指尖在胭脂里一抹,又给夏如茵加深了脸上两坨红,这才道:“手帕。”
夏如茵从怀中摸出手帕递给他,肖乾将指尖擦干净:“我让人给你搬个大铜镜来。”
大镜子很快来了。这镜子可不像夏如茵的小铜镜有些糊,正是将人照得清清楚楚。夏如茵一看之下,惊得一声低呼!
天啊!镜子里这个人……她要被这个人丑死了!夏如茵被震得半响才回过神,扭头去找罪魁祸首:“九爷!你!”
罪魁祸首已经笑过一轮了,此时嘴角的弧度怎么也遮不住。肖乾问:“好看吗?”
饶是夏如茵没脾气,都被气着了:“你把我画这么丑!”
肖乾不认:“怎么怪我,你自己画不丑?”
夏如茵:“我画得没你丑!”
肖乾又闷笑一声:“所以你承认你自己画得丑了。”
夏如茵说不过他,又羞又气。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抬手就用力推他:“你走!你走!这是我屋子,不许你呆在这!”
她那力气,哪里推得动肖乾!肖乾巍然而立,还要再笑她几句,不料夏如茵见手推不动,整个人都拱了进来。她的小臂压着他胸,头顶着他肩头:“出去!出去!”
肖乾心中忽然便酥了下,也不知是因为女子身体太柔软,还是这行径太傻乎乎。在脑子想清楚前,他便退后了一步。夏如茵再接再厉,肖乾竟就这么被她顶到了门口。
肖乾站定:“傻子,你属牛的吗……”
话未说完,门里那人便拧起了两条黑乎乎的眉毛,“砰”地关上了门!
肖乾两世以来,头一遭被人砸了门,心中竟然没有愤怒。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不成给人惹急了?小姑娘这般记挂画妆和漂亮衣裳,定是爱美的,他给她弄这般难看……
那不明不白的悸动如今已经消散了,肖乾在门口立了片刻,转头去找掌事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