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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池处变不惊的本事早已经是练得如火纯青了,任凭辜七如何拿神情隐晦的表达什么,他依然唇角带笑的看她。辜七被他这样的笑意看得心虚极了,这才反口辩解道:“我、我只是让殿下摸摸我的手。”为了表示她此话所言不假,随即将手从披风里钻了出来,去覆在韶王殿下的手背上。“殿下你看,真的不冷的。”
辜七觉得,韶王真是变了许多,前头她说那些话说了也就说了,可眼下几回非要跟自己较劲。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开口之前非得要斟酌几番才好。
正当裴池要说话,辜七身上的披风滑落,漏出了她的半面香肩。韶王府早早烧了地龙,所以辜七身上衣物一直单薄。她又觉得锦绣制衣坊的小衣、亵裤款式别致十分好看,所以也即便稍嫌冷也未改穿戴。
圆润白皙的肩膀,修长的手臂,还有……肩胛处的精致柔美。似乎一寸肌肤都是极致的诱惑,处处都散着幽香,辜七的这副身躯也实在是世间妙物。
眼下这情况突如其来,两人亦都没动……
辜七看了看裴池,又瞧了瞧自己露出的肩膀,复又看向了裴池。她本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方才在碧霄堂的屋子里惊见裴池回来,她也就是穿着这小衣坐起来的。这实在不是头一回了,但是……现在韶王殿下的神情也太奇怪了。
以至于辜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殿下……?”
裴池回神,眯了眯眼后又转过了目光不再继续看辜七,身子也不动痕迹的同她离远了两分。
不在那目光这下,辜七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披风重新整理好。仿佛是心有余悸似的,她的手斗篷里头轻轻揪了一把,以免再发生那样叫人尴尬的事。等她这便妥了,裴池却还侧着身不看她,辜七道:“殿下,好了……”
然而裴池却没反应。
辜七惊奇,再怎么样都不至于她同裴池说了话、他却这样不回应自己的。“殿下,您怎么了?”如此问着,辜七便近了一步,挨在了裴池身旁坐着。
“没事。”裴池本不想出声,无奈是辜七不知他此时“水深火热”,却还要一味的贴上来,实在是考验他的自持。
辜七听着他的声音,略有些奇怪,暗道殿下的语气和声音怎么都变了?
“殿下当真没事吗?”
“嗯。”裴池用鼻声应了她一句,待到他稍稍能克制那股欲望,才继续道:“让本王静静。”
辜七不知韶王殿下这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了,心里既是猜疑又是奇怪,偏裴池还没半点同她说的意思,真是让她抓心挠肺极了。然而自此之后,韶王殿下还真不再同她说半句话了,待到见他闭着眼,辜七也熬不困意睡着了。
翌日,辜七被颠簸的马车摇醒。这马车倒是行的十分稳当,不过是因为她前阵子的舒坦日子,过得又养回了娇气而已。辜七睁开眼,见裴池正在看着自己,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
“殿下,咱们这是到了哪儿了?”辜七听见车外有小贩的叫喊声,什么蒸米糕、油酥饼,还有浓浓的香味儿传进来。先前倒没觉得饿,辜七昨晚上吃的极好,按照道理,她也是一贯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的。可不知为何,现在很想咬上那么一口。她撑着坐起了身子,这才意外的发现裹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早已经披在了她身上。此刻,她是躺在车厢中睡的,显然是……裴池夜里头为她重新盖的。
辜七目光脉脉的望着裴池,“殿下……”
“你换身衣裳,咱们也停下来吃个早饭。不过也仅是今日一回,接下去几日都不会再去大城镇了。”裴池道。
辜七点头如捣蒜,她之前想跟着裴池一块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多谢殿下。”
等到马车停下,辜七为如何进去的出马车犯了愁。虽然她此时身上裹着披风,可难保不会走光。要知道,她这底下可只穿了小衣亵裤呢,想想真是……羞耻极了。
“殿下抱我进去。”辜七拉着将要弯身下车的裴池的衣袖不放,语气娇气又理所当然。
其实,这也不必辜七说,裴池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可他瞧见辜七此时的神态,不由改了口,饶是好笑的道:“本王还从未给人如此使唤过,七七要驱使本王,将来总也得还本王一个礼才好。”
辜七怔了半会,心想昨个夜里头她想的可真没错,韶王殿下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现在居然还跟自己谈起了条件。不过眼下情势并不乐观,辜七想了想,决定应下裴池这话。“好。殿下要我还什么礼?”
裴池淡淡然道:“眼下没想到,将来再说。”说着便先下了马车,随后当即将辜七裹在那披风里头抱着入了客栈。
此时才刚天亮,客栈里并没有什么生意,掌柜伙计都在睡醒惺忪的打着哈欠,根本没人注意到裴池怀里抱着的那个黑漆漆的缎布下抱着是个人。
而辜七躲在里头,可真是紧张死了,一颗心时时悬着,就怕一个不当心哪儿走了光。殊不知,此时的韶王殿下哪里会让她有半分走光的可能。
等入了客房,辜七裹着被子躲在床上,“殿下快些送衣服进来。”
天下恐怕也只有辜七一人能将堂堂三皇子驱使得如此理所当然,裴池也没半分不快,转身出去吩咐人当即去办。他决定带辜七在身边一道赶路,便已是做足了准备要“伺候”这个“娇气包”。
可在随行几护卫的眼中,韶王殿下是甘之如饴。谁说不是呢。
“殿下,刚接到的消息,那边果然出了事了。”正这时候,随行护卫中的一人迎面前来回禀。
裴池长眉微皱。
第47章
京城都督府。
书房寂静无声,只有向南的窗子开了半扇, 透入了些许外头的光亮。临窗外是颗翠绿的芭蕉树, 挡住了外头一半的风光。窗边上站了个人, 手中握着只精巧的瓷盅,另只手的指尖从其中捻着了些许鱼饵扔在身前不远处瓷盆中。那是一只汝州官窑所制天水清两尺余宽的薄胎盆, 这样东西本就是少见, 可如今却只被拿来当了养鱼的鱼盆。
鱼饵投喂的并不多, 那里头却足有七八条手掌大的鱼在争食, 纷纷张着嘴露出水面。
沈括不紧不慢,仍然一小撮一小撮的投喂, 就算是被鱼儿争食激起了的水花溅到了衣袖也没丝毫不悦。在他身后, 有个青年人恭身站着,低垂着头静心等待, 丝毫不敢出了半点声响来。
隔了不知多久,沈括才将手中的瓷盅放下,而后在一侧早准备好的盆中净手。“事情没办成?”
青年将头压得更低了,“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会虚晃一招, 经过齐恒岭的那一行人中, 并没有三皇子本人。”
沈括先是没做声, 可他气势逼人,那咄咄逼人的威压中已经是再暗中透出了不悦。“他……早有准备。”
“主上放心, 这次属下是联系了齐恒岭外二十里的土山贼所为, 三皇子那一行人……应当是不会发现异常。”说话的这人名唤郑康安, 乃是沈括手下办差之人。饶是跟了这位沈都督十余年, 也不敢稍微放松。
沈括闻言侧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掀起一抹嘲意,“裴池既然早有防备,又怎会看不穿这点把戏。”
郑康安心下骇然,当即双腿一曲重重跪在了地上,“属下该死。”
沈括收回目光,沉吟不语。隔了好一阵才出声:“不从齐恒岭走……那是从哪条路去的雍州?”
“据眼线来报,在新芳城附近曾发现三皇子的踪迹,属下已经派人去探查了。”郑康安垂首道,这气氛太多压抑,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呵——”沈括忽然冷笑了一声,“他出京都就没有踪迹,又岂会再露线索?”
郑康安浑然一震,仿佛这才想通了其中的关健,“主上的意思是……这是故意露出的线索?”虽沈括那头没有再说话,可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伏低了身子道:“属下、属下办事不利。”
“韶王府那边呢?”
“一切如常。”郑康安答完这话,心内又迟疑了,仿佛并不确定了起来。
沈括果然声音又沉了下来,“去查!”
沈大都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声明显带了愠怒,郑康安颤了几颤,强稳了心神回了个“是”才退了出去。
书房里头只剩沈括一人,此时眉眼间皆是化不开的怒意,他忽而冷笑了一声,在心里默念了裴池这名字——以前,倒是他小看了这位偏安一隅的三皇子。沈括转身回了书桌后头坐下,提笔欲要写字……却忽然停住了手,不过是这一小会儿的迟疑,沾满了墨汁的笔尖就滴了一滴在底下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浓稠的墨黑。
他思定裴池如若有防范,自然是会带着他那位王妃一起离开的,他之前既然已经有了这么虚晃一招,未必不会给他的韶王妃也如比安排。毕竟……那日在应觉寺,他是曾经看到过的。其实眼下都不用去查,那位韶王妃必然已经不在王府了。
沈括脸上不由又露出了几分狞笑。他原先以为,因着那日的事情,裴池无论如何都再对他那位王妃有什么。之前醉月楼,他也只当韶王殿下不过是碍于颜面故意在他面前应承她罢了。可此时看来,三皇子倒是付了几分真心。不然,也不会带着此人一道赶路徒增麻烦了。
——辜七。
沈括索性搁下了手中的笔,将这两个字念出了声。当日此人追他去了丰城,一路上殷勤体贴,沈括又怎会想到她回京后会这样翻脸无情。对于辜七的背叛,他起先惊怒,因而在应觉寺庙恨不得将此人捏死作罢。直到看见裴池,他才陡然转了心思。
死何其容易,沈括要的是她痛不欲生。
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背叛他。
而沈括也不介意,徐徐图之。
正当此时,外头有人低声启禀:“主上,圆勿大师今日离开应觉寺要云游去了,临走之前他有字条给主上。”待听见沈括应了一声后,那人才从外头躬身进来,递了东西去沈括面前。
沈括展开来看,只见上头不过是寥寥数字,写着:因果循环。他皱了皱眉头,将那字条在手中揉皱,“下去吧。”静默了片刻,沈括从桌案一侧的画坛中取出了一张装裱精致的画轴出来。画轴被慢慢铺展在桌案上,上头是个女子的轮廓身形,只是衣裳完整面目处却是空白一片。
沈括将手轻轻抚在画卷之上,动作轻缓。
每一次触碰此画卷,仿佛都能引起他内心伸出的震颤。好似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早已经是被刻入到了他的骨血中,可他却……忘记了。任凭沈括如何去回想,都丝毫想不起来这画上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每夜入他的梦?
正是因为这难以明言的异事,沈括才求助了圆勿大师。
然而,因果循环四字,实在叫人不解何意。
——
再说辜七这边。
自那日在小镇稍作歇息了之后,一行人便继续上路,连着几日辜七吃喝接在马车。等进了平阳城时,她那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可这回本就是她自己要跟着来的,因而就算是吃了苦头也不敢抱怨。只偶尔央着韶王殿下给她捏捏腿罢了,有过几次之后,辜七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殿下,也叫我给你捶捶肩吧?”
裴池摇头,开了车窗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道:“马上就要道沂州俞宏义的府上了。”
辜七闻言眼中惊喜,几番欲言又止过后才出声道:“那殿下有什么要嘱托我的吗?”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那身衣裳,这不过是那日在小镇上随意买的,实在有些不起眼。“是不是要换身衣裳才好?”
裴池道:“这倒不必。”他此时真是一本正经上上下下打量了辜七,斟酌着点头:“这般即可。”
辜七心说分明是不可,可旋即明白了什么,疑声问道:“殿下难懂是想我……?”
“只好委屈七七当两日本王的侍女。”裴池目光落在辜七的脸上,郑重说出了此言,话中不乏有包含了歉意。
辜七心里头是极其不愿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然表露在了脸上,噘了嘴。她没说话,却只是一味看着裴池,委实叫人觉得可怜。
本来么,裴池开口这桩事就已是觉得自己在强辜七之难,想她一个好好韶王妃竟要在人前假装侍女。可这也是裴池思量再三后才做的决定,倘若辜七不愿意,他也就只能另行别招了。
裴池见她如此,也就不强迫,“罢了,那我安排你在城外先住两日,待到要走时我再去接你。”
“……”只是这样的安排,也并不能让辜七满意,抿了抿,她终于是开了口:“殿下可能说说缘故?”这语气孱弱软绵,只仿佛裴池此时不给她一个好的解释,她便能当即哭出来似的。辜七以为韶王殿下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才不愿意将她示于人前。试想谁愿意被隐藏了真实身份呢?
尤其是前头还有过颜扶玉那件事,真真是让辜七记忆深刻。
裴池叹了口气,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解释了其中的原委:“当年你爹同俞宏义有些过节,这回我是去请他派兵镇守封门关的。你若直接露面,怕是不妥。”
辜七眨了眨眼,那一点憋屈也就消失了,心里头有些懊悔自己刚才不该同裴池胡搅蛮缠。韶王殿下怎么会跟沈括一样呢,真是她无端迁怒人了。“那……殿下去可会不会受此影响?”辜七倒是知道俞宏义这人的,可并不知道她同自己爹有什么过节。听裴池这样的安排,显然过节也不会浅,因而又担心起他能否成事了。“殿下为何要请他派兵镇守封门关,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裴池点了下头,“此番提前回雍州,也是因为截获了勒戎的密函。鞑戎可汗已经集结了各部精锐人马,一战迫在眉睫。”
可封门关根本不不是边塞关卡,辜七想了想,忽然道:“殿下的意思是……鞑戎定然会一举越过丰城?”封门关和丰城接壤,只有丰城破了,才会有派兵驻守封门关一说。辜七垂着眉头思索,再抬头时语气坚定的对裴池道:“殿下如何安排我都可以,正事要紧。”她在裴池面前一贯娇娇嗲嗲,何时这样语气绝然干脆过。
裴池一想,这显然也是和沈括有关,看来……她也是看清了沈括的狼子野心。这天下,人人都可看出沈括的野心,却偏偏他的父皇视而不见,甚至是有心偏袒。难道,他真是要将江山换种方式给沈括不成?裴池凝眸不语,过了片刻才收回了思绪,“还是跟我一块入府,倘若有什么变故,我也好护你周全。”
第48章
马车停在沂州俞府前的时, 大门口已经站了有十数人了。俞宏义刚接到消息时将信将疑,按道理这位三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走到自己这儿来。何况,他从未从这人有过丝毫交情, 也不知他此行目的,因而十分谨慎。非但如此, 更是将手底下几个幕僚也一并带了出来以作参谋。
只见, 那并不惹眼的青皮马车里先下来了个侍女打扮的少女,身量高挑、腰肢纤细。她并未露面, 一下了马车就背过身接了脚蹬放在地上。然而这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并不让人觉得刚才她做的是个粗使活。过了不多,里头才又出来了个锦衣玉玄袍的俊逸男子。
俞宏义先前瞧那丫鬟便有几分信了, 此时不过是只看了那人一眼, 便已然觉察出他周身气势不同凡响, 俞轰义随即问身边的幕僚这人可是三皇子,而其中正巧有一位原先在雍州游历的时候游有幸远远见过裴池一眼,因而当即肯定的应了是。
俞宏义得了这话也不再迟疑, 当即迎了上去,带着一应人见了礼,紧接着将三皇子迎了进去。要说这人说是武夫出身, 可围观舒数十年人情世故也十分老道,当着韶王殿下的面吩咐了自己手底下办差的仆役安排裴池同行护卫侍女落脚歇息。
辜七如今装成了韶王殿下的仆役,故而她自然也就包含在了其中, 只好与裴池就此分开。这么一来, 还真真是让辜七松了好大一口气, 免得总想着过会子会露出马脚来。而她身边又有裴池的护卫一应跟着同去,此刻虽然身处异地,倒不觉得此地陌生可怕。
“这位姐姐,这就是水仙居,是王爷下榻的地儿。咱们老爷正安排了人在重新收拾,一时仓促,还没能完全理好,请姐姐担待。”那说话的是个眉眼极为清灵的女子,说话也是十分和气。她又朝着辜七身后的那群侍卫看了眼,也是如此一番致歉的话。
辜七不知道这人底细,只嗯了几声应了过去,也不跟她多说话。
那女子笑盈盈的仿佛没察觉出来,又语气柔软的说道:“这地方清净,老爷也特地吩咐过,这几日……断然都不会有人来打搅王爷歇息。奴婢叫素昕,姐姐有何吩咐都能找奴婢。”说着话,那正屋和两侧厢房就鱼贯退出了好些丫鬟,纷纷过来回禀那女子。自称是素昕回过头来,对着辜七笑了笑说;“收拾妥了,奴婢带几位过去。”
辜七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裴池房间的一侧,想来如此安排是为了让她这么个侍女方便伺候裴池洗漱起居的。房间并不算小,甚至十分宽敞,就是连着摆件和饰物也十分清雅。辜七等那女子离开后就严严实实的关了门,仔细检查了一通没有差错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在马车上昼夜不停的赶路,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辜七此时大大的展开身子躺在床上,这才觉得酸痛感稍微得到了缓解。她此时也不去想其他,只想着裴池千万要办成那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