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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更是不相信的样子,一连问了好几遍:“宁宁,你说的是真的,郑先生收了你做弟子,”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杜氏又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也怨不得她不信,郑先生名气很大,誉满京城,那是真正的大家。
一旁的谢昌政看不过去了,他一把揽住杜氏:“娘子,你没听错,咱们家宁宁得了郑先生的青眼,做了她的弟子,”语气也是满满的自豪。
谢婉宁瞧见谢昌政的胡子又飞起来了。
杜氏一时没了声音,然后笑了起来,都笑出了眼泪:“宁宁,你这次是给你娘长了脸了,都赶上你大姐姐了,”然后拿出了帕子擦眼泪。
谢婉宁失笑:“怎么就比得上大姐姐了。”
杜氏瞪了谢婉宁一眼:“怎么就比不上,你现下可不一样了,你是郑先生的弟子,有哪个女学生比得上你,”杜氏此刻完全忘了谢婉宁以前的成绩。
杜氏拉住了谢婉宁的手:“宁宁,你争取再努力一下,在别的课业上面,尤其是经义好好学学,争取考个女学第一回来,”神色很是认真。
谢婉宁头疼,那经义她可真的是弄不明白,她看着杜氏正在憧憬未来的样子,不忍心提醒杜氏她前不久才考了倒数第五。
谢昌政也很高兴:“宁宁想吃什么,爹这就去告诉小厨房。”
杜氏也跟着张罗:“你要吃什么尽可以说,等会儿子我去你祖母那儿一趟,也叫她们知道知道咱们宁宁的厉害,”兴高采烈的样子。
郑先生收了谢婉宁为徒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女学,谢婉宁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女学生们经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着她说些什么,眼中露出羡慕的意味。
程昭很高兴:“这下子她们可知道咱们婉宁的厉害了,可不是谁都能做郑先生的弟子的,就是那陆雅怡也比不过你。”
先前谢婉宁是靠着谢亭章的关系进的女学,算是走后门,女学毕竟难考,进了女学的小娘子们于说亲上也有很大的裨益,因此很多女学生们对此不满,也认定了谢婉宁是个草包,如今却有些改观了。
经义课上,陈夫子正在讲策论:“制艺分了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等部分,”然后放下了书:“这是男子科举应试所学,确是难了些,你们了解即可,只需学好我教给你们的,不过那也有些难度,可别掉以轻心。”
谢婉宁点点头,确实有难度,她总是学不大明白。
陈夫子咳嗽了声,眉眼间有些沧桑的感觉:“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
下了学之后谢婉宁打算去女学的藏书阁看看,她的经义成绩一向不好,正可以去借阅几本书看看,她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若是经义成绩太糟糕,可有些说不过去。
谢婉宁原打算拉着程昭一同去的,可程昭犯了懒,想要休息,谢婉宁也只得一个人去。
去藏书阁的路上满是名花嘉树,地上铺了青石板,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正是中午的时辰,藏书阁里没什么人,很是安静,书架用了耐用的花梨木,纹理细密,上面堆满了书籍,左右分列,书面有娟红色、娟绿色,左子右集,用了板片隔开。
谢婉宁很喜欢这里安静的氛围,拿了几本经义方面的书。
藏书阁一共有三层,谢婉宁不自觉就走到了第三层,这里更是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谢婉宁又逛了很久,最后才满足的离开。
一共选了五本书,有些重,谢婉宁好不容易才拿下来,待走到一楼后竟微微流了些汗,谢婉宁失笑,这身子实在娇弱了些。
谢婉宁把书放在一层的案几上,拿了帕子擦了汗,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待把帕子收起来后,谢婉宁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可不是怪怪的,这藏书阁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谢婉宁四处看,果然只剩书籍,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正门,槅扇门上雕了精致的图样,透雕的格心糊了高丽纸,看不到外面,谢婉宁伸出手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她又加大了力气,还是没有推开。
这是把门栓栓上了……谢婉宁一头雾水,怎么会关了门呢。
谢婉宁忽然就想起来,女学的藏书阁每周第三天下午闭馆,怪不得这里没有人,定是她在三楼忘神了。
谢婉宁无奈,只得找了个矮凳坐下,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只能等到晚上打扫的人来才能出去了。
谢婉宁叹气,只能在这里呆着了,还好不算无聊,可以读读书。
日光西斜,变的柔和,从槅扇透进来,正洒在谢婉宁的身上,愈发显得她肤色白皙。
谢婉宁就侧过头看着槅扇,她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只能瞧得见从高丽纸透进来的日光,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打开门多好啊,谢婉宁感叹。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槅扇就被推开了。
槅扇缓缓被推开,谢婉宁看到一只手推在门上,手指白皙修长,指骨微突,很是好看,却有些凌厉的感觉。
日光一下子就洒满了屋子,谢婉宁就看见一张俊秀的脸,鼻梁挺直,不是陆起淮是谁。
谢婉宁站起来,有些讶异:“陆大人怎么在这里。”
陆起淮的步子停了下来,显然也有些吃惊,藏书阁的负责人明明说了今日下午没有人,外面也闩上了门,怎么里面还会有人。
陆起淮下意识就看向谢婉宁,她今日穿了海棠色的云纹上裳,樱红色的撒花软烟罗裙,发上只簪了羊脂色茉莉小簪,从骨子里露出的美艳,她果然还是适合这样的颜色。
陆起淮闭了闭眼:“这藏书阁里有我想要的书,只不过,谢姑娘怎么在这里,”话到末尾带了些疑问。
谢婉宁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一时忘了藏书阁的规矩,不小心被关在里面了。”
陆起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这是等了一个多时辰,若是他方才没来……
谢婉宁抱起书:“陆大人,小女就先走了,不妨了您看书,”行了礼后就走了。
陆起淮点点头,他看见了谢婉宁抱着的书,上面大多是经义相关的,她这是在学经义,陆起淮的唇角弯了起来。
程昭很好奇:“婉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婉宁向程昭解释了一番,程昭好一顿嘲笑:“婉宁,怎么这种事你都能忘记。”
程昭笑完之后舒了口气:“刚刚你没在,陈夫子说他要回老家一趟,他的夫人生了病,要好好养着,暂时不能授课了,你说新来的夫子会是谁呢。”
谢婉宁却不大好奇,她想起刚刚藏书阁遇见的陆起淮,他怎么会来这里呢,按说太学的书籍更多啊。
不过谢婉宁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日的经义课上,正是新夫子到来的时候,陆起淮却走了进来,他穿了件石青色的葛布直缀,压下了几分冷峻,显得儒雅。
陆起淮接着拿出了书:“自今日起,暂时由我负责教授你们经义。”
谢婉宁瞪大了眼睛:“……”
第22章
陆起淮把书放在案几上,抬起头,声音低沉:“陈夫子家中有事,暂时由我教授你们经义,待陈夫子家中事情处理完毕就会回来的。”
底下的女学生神态各异,她们一早就知道了会有新夫子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么年轻俊秀的夫子,一时间有些呆愣。
陆起淮在台上看见底下一众女学生惊讶的样子,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谢婉宁。
饶是在这一众女学生当中,谢婉宁也十分出众,陆起淮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婉宁,那时候她正在侧着头和前面的小姑娘说话,好像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了酒窝。
谢婉宁却很吃惊,哪里能不吃惊呢,陆起淮未来可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啊,就连新皇也要让他三分,纵然如今他名声不显,还在陆修文手下忍辱负重,可也不会来女学来教书啊,更何况前些日子她还在田庄里看到陆起淮在追鞑靼……
陆起淮翻开书页,他想起刚刚谢婉宁惊讶的样子。
陆起淮的课讲得很好,声音也温和,完全不似往日的杀伐果断,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谢婉宁却没有在意到这些,这堂课她一直在发呆,自然就没有感受到陆起淮的变化。
浑厚悠扬的钟声响了三下,这是下学了,陆起淮合上了书本,他微微抬眼就看见谢婉宁还是那副呆愣的样子,是他讲的太无趣了吗,陆起淮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书页。
陆起淮敛眉,他想起之前陈夫子交代的,然后开口,声音低沉:“经义课程繁复,我打算选一个课业负责人。”
陆起淮话音一落,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女学生们互相看,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她们本就是贵女,身份高贵,来女学也不是真的为了学本领,不过是想把身份抬高一截儿,将来议亲说出去也显得光彩。
因此没有人愿意做这个负责人,受苦受累不说,还容易遭埋怨,虽则这新来的夫子生的好,但估计家世好不到哪里去,不能冲着脸就应承了这事。
陆起淮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案几:“那就上次经义所得络子最少的来做负责人吧。”
女学里的成绩好坏靠所得络子的多少来区分,络子少自然成绩就差,陆起淮此举也算是稳妥,一则是找了人应承这差事,二则也能促进那人的成绩。
女学生们就都看向谢婉宁,偏谢婉宁还是愣愣的模样,像是没听到一样。
陆乐怡笑出声:“怎么着,谢婉宁,你自从琴艺考核以后尾巴就翘上了天,如今竟然忘了你的经义成绩了吗,真是不要脸。”
程昭有些着急,回过头来碰了一下谢婉宁的手。
谢婉宁才从思绪里面醒过来,她看到周围人都在看她,这是发生了什么,程昭忙跟谢婉宁解释。
陆乐怡看谢婉宁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就气的噎了口气,刚要说话,谢婉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上次是学生所得络子最少。”
陆起淮点点头:“好,你跟我去一趟,其他人下学吧。”
谢婉宁终于反应过来了,忙收拾了案几上的书本,跟了上去。
谢婉宁她们所在的屋子离夫子们的院落有些远,外面正是将要下学的时候,路上没有什么人,只看得见青石小径旁的花草。
谢婉宁离陆起淮差不多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陆起淮的个子很高,谢婉宁此刻才真的感受到,她现在刚刚到了他的肩膀处,暮色染在他的身子上,竟然显出一股萧瑟的感觉,谢婉宁以前一直以为陆起淮是无所不能的,现下她才发现他的背脊有些瘦弱,竟生出了伶仃的感觉。
陆起淮身上怎么能出现伶仃的感觉,谢婉宁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青石小径上的石板铺的很平稳,她不妨就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皂靴,旁边镶了如意纹,一步一步,踏的很稳。
陆起淮余光里瞧见谢婉宁的裙裾微动,然后放缓了步子,他的步子有些大。
谢婉宁却没有察觉到,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步伐走的正好,竟然生出了想一直走下去的想法,谢婉宁忙晃晃头。
一路无话,谢婉宁却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得鼻头发酸,眼睛里都噙满了泪花,她抬起头就看见陆起淮的背。
陆起淮转过身,正好看见了谢婉宁湿润的眼眶,他有些想笑,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到了,”声音有些无奈。
谢婉宁揉了鼻子,确实,路已经走到尽头了:“是,陆大人,”声音糯糯的,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
这间屋子大约是新拨给陆起淮的,里面空旷的很,只放了案几和椅子。
谢婉宁小心坐在椅子上,前面的圆桌上放了茶杯茶碗。
陆起淮一语不发,只是静静沏茶,渐渐就升起了茶雾,谢婉宁想起来那次寺庙偶遇,他也是这样沏茶,许是他比较喜欢喝茶,谢婉宁暗暗记下了。
陆起淮斟了一碗茶给谢婉宁:“我倒是没想到你的经义成绩竟然……”话到半截没往下说,陆起淮是真的没想到,他看着谢婉宁平时都是很机灵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学不好经义。
陆起淮轻轻喝了口茶,喉咙微微滚动,他想起那次在藏书阁谢婉宁抱了一摞经义相关的书,他原以为她是爱学,没想到她是因着成绩不好才去借书的。
谢婉宁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陆大人,实在是我以前贪玩儿,以后我定会好好读书,”说到后来很是认真的模样。
谢婉宁在心里暗暗叹气,这留下的印象这么不好,以后如何能抱好陆起淮的大腿,想着想着就咬起了嘴唇。
陆起淮就看见谢婉宁原本湿漉漉的眼眶又染了些红色,一副娇软软的模样,他想起刚刚课堂上谢婉宁溜神的样子,忽然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陆起淮掩唇轻咳:“那以后就多劳烦谢姑娘了,做经义课的负责人,难免要比其他学生累些。”
陆起淮话音儿一落,谢婉宁就开口应承:“陆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陆起淮却皱了眉,谢婉宁又开始咬唇了,她这是哪里说得不对吗,“现下还叫什么陆大人。”
谢婉宁反应过来了:“是,陆先生,”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陆大人,您怎么会来女学教书呢,”一双眼怯怯地看着陆起淮。
陆起淮觉得谢婉宁的眼睛就像是小动物,时常是茫然的,然后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说:“自然是陆首辅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婉宁恍然,原来如此,如今自然只有陆修文能指使陆起淮,现下陆起淮必然是奉了陆修文的命令来的,她前世去女学的时候短,也不知道陆起淮有没有来女学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