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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盛卿卿摇头道,“也不急这一时的。”
王夫人边给盛卿卿盛饺子边道,“急是不急,就是我最近好似总听见那九皇孙的名字和你连在一起,心里总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盛卿卿怔了怔,失笑,“没什么,红袖姐听听便是,不必放在心上。”
王敦哼了一声,“魏家怎么舍得放弃这门亲事?”
——话是这么说,盛卿卿心中也开始觉得自己需要择时间同九皇孙谈上一谈这传言风闻的问题了。
毕竟想要将风吹得汴京城到处都是,也不是只凭人稀奇地交头接耳几句就能做到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去一趟闻夫人处。
闻夫人的邀请来得仓促,盛卿卿在意得不行,第二日提前出门便去了闻家。
闻夫人见到盛卿卿后,第一句话甚至不是问候。
她挥退下人把门带上后,才扶着门转头道,“我昨日去了宫里。”
盛卿卿立在屋中回头看向一脸慎重的闻夫人,“宫中何事让夫人这般急着知会我?”
“陛下有意给九皇孙赐婚。”闻夫人直截了当地说。
盛卿卿垂了垂眼,不必多做猜测就知道女方是谁,“和我?”
闻夫人颔首,“是你。魏家和孟府虽有口头约定,但到底尚未定亲,若是九皇孙真的请动赐婚圣旨,那自然是排在前头、更为重要的。”
“多谢夫人通知。”盛卿卿道。
“……你不心中觉得奇怪吗?”闻夫人迟疑地问。
“九皇孙同我相处得还算不错,”盛卿卿笑道,“若是圣旨下来,魏家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便顺其自然吧。”
闻夫人收了按在门板上的手,急匆匆地朝盛卿卿走了两步,又突然醒悟似的停了下来,吸了口气才道,“赐婚圣旨也不是不能拒——毕竟你口头上已定了亲,自然能以此为理由回绝的,陛下应当也不会对孟府和你动怒。”
“嫁到魏家,和嫁给皇孙,对我来说也真是没什么区别。”盛卿卿含笑说道。
“有魏梁在,你在魏家至少不会被人欺负。”闻夫人加快了语速,“魏梁自当年开始倾心云烟,至今仍是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你是云烟的女儿,魏梁不会让人为难你。”
“只要在汴京,只要孟府还在,我即便嫁给皇孙也不会受欺负的。”
闻夫人急得捏拳在身旁轻轻挥了两下,“不行,你不能嫁给薛家人!”
“为什么?”盛卿卿平静地问。
闻夫人哑口了片刻,微微动了嘴唇后,又移开了目光。
“夫人早先对我说过,您是我母亲的故人,但这话其实没说全。”盛卿卿顿了顿,她一字一顿、语气轻柔却十分笃定地问道,“您其实同我父亲盛淮的关系更为密切一些,是不是?”
空荡的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乃至于,您不仅知道我知道的事情、还知道一些我来不及从父母口中得知的事情,是不是?”盛卿卿也不介意闻夫人的沉默,她继续问道,“魏家为何想要娶我过门、外祖母保管多年的那些东西又究竟从何而来……包括我为什么不能嫁到皇家去?”
静谧的空气像是凝固在了此刻显得十分窄小的房间里。
几乎过了一刻钟那么久之后,闻夫人才投降放弃似的长出了一口气,“我早知道你总有一日会猜出来的。可我见到你时,又觉得不忍心。再者,我许久没有离开汴京,知道的其实也不过是片面之词,或许不仅不能帮到你,还可能会将你引向错误的方向、害了你。”
她说罢,疲倦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脑袋疼一般地缓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边上坐了下去,又撑了一会儿脑袋。
盛卿卿也轻手轻脚地坐到了闻夫人对面的椅子上。
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挺直脊背、十分耐心地注视着闻夫人,等待着对方整理完自己的思绪后开口讲出那个三十年前的故事。
闻夫人几乎跟睡着了似的靠在椅子上许久,心中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不见天日的厮杀与挣扎。
但安然却固执地等待着的盛卿卿打破了闻夫人最后的坚持。
闻夫人缓缓靠进椅子深处,她吐出一口气,道,“我认识一个少年,他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责,却活得比谁都来得洒脱,对人世间所有人都抱着莫大的善意,乐意向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而我,就是被他救过的人之一。”
少年显然便是盛淮了。
盛卿卿没有插话,她以一种宁和的眼神注视着闻夫人缓慢沉浸入自己的回忆当中。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少年,别说如今的琴师地位,我恐怕在十二三岁时就已经死了。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明明才是最需要别人帮助的人。”闻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他,和他的兄弟两人。”
她说到这里,抬头眼神十分复杂地看了一眼盛卿卿。
“我见过他的兄长一次,那是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相似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叫人不寒而栗的野心。我想,少年总会有一天和他的兄长起冲突闹得不可开交的……后来果然如此,他们分道扬镳,一个选择去实现祖辈的雄心壮志,而另一个选择隐姓埋名。
“在他走之前,我才终于见到了少年倾心的少女。那个贵女愿意为他背井离乡,他们那样相配,又彼此倾慕,我连一句不祝福的话也不可能说得出口,只好祝他们一路平安。
“……我再也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闻夫人又像是叹息似的出了一口气,好似刚才这段话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似的。
盛卿卿注视了她片刻,才温柔地问道,“这和薛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家……”闻夫人合了眼,“他们兄弟是上不了薛家船的——乃至于薛家的船,是从他们兄弟祖辈手中夺走的。”
饶是在闻夫人的叙述过程中便有所猜测,但在真的听见闻夫人说出口的时候,盛卿卿还是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盛淮肯定是兄弟之中选择隐姓埋名的那一个,但盛卿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的身份竟还牵扯到了大庆的皇室。
她小时候读过的书也不少,有闻夫人的几句提示很快便能从中找到答案。
——往回几十年,薛家确实是经历了一场政变,才坐上了如今的皇位。
那场起义孰对孰错众说纷纭,但确实消耗了大量国力,随后很快便引来了邻国觊觎,开始了连绵不断的战乱,直到孟珩将一切终止。
“前皇室姓沈。”盛卿卿喃喃道,“父亲的原名叫什么?”
闻夫人轻声道,“沈淮。他的兄长名叫沈湛,你应当从未见过她,但现在……他应当很快就会知道你在汴京。又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来见你。”
“因为父亲从他手中拿走了一些东西?”
“一些……他很想要、却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的东西。”闻夫人道,“我想你也该知道那是什么了。”
盛卿卿低眉思索起来。
闻夫人见状提议道,“他若真要来,这些便直接给他也无不可,算是免财消灾了。”
“同样是兵器,拿在恶人手中便伤害良民,拿在士兵手中便是保家卫国。”盛卿卿抬起眼来,“这位未曾谋面的叔伯若是真拥有了这巨额财富,又能做出什么来呢?我自出生时便是大庆人,珩哥哥也为了大庆安定付出太多,若夫人问我,那我觉得——如今的太平千金不换。”
闻夫人愣住了,她急得前倾了身体,“可九皇孙一事,陛下一定是想拿你作饵去引沈湛出来!届时不论是陛下还是沈湛,都只会将你当做工具——”
“我即便害怕,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吗?”盛卿卿笑道,“夫人今日告诉我这些,已经让我心中妥帖不少了,有所准备便不必总是心惶惶了。”
说罢,没等闻夫人多挽留,盛卿卿已经站起了身告辞。
等不急不缓地走出闻家正门、上了马车后,车夫扭头询问去什么地方时,盛卿卿才下意识喃喃地道,“大将军府。”
第71章
汴京不同于江陵,若是去别人家拜访或邀请朋友来家中,都是需要提前约好的,像闻夫人那样前一天来送请柬的已是相当少见。
——这些盛卿卿都知道,但直到马车停在大将军府门前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这行为不太妥当。
可到都到了,总不能白跑一趟,白浪费这许多功夫。
盛卿卿想着这个借口下了车,到门口问了一声。
门房认得她,赔笑说孟珩并不在府中。
盛卿卿心中有些失望,她笑着应了好,转身往马车走去。
门房却从后头喊住了她,“表姑娘不如进来坐着等候?大将军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盛卿卿回过头去,迟疑片刻,到底是点了头,“好,那就打扰了。”
考虑到不知道要等上多久,盛卿卿干脆让青鸾和孟府的马车一道先回转。
“知会一声大舅母,她许久见不到我回去要急的。”盛卿卿叮嘱道。
青鸾磨磨蹭蹭不肯上车,“姑娘,您这会儿肯定心中烦乱得很,我陪您边说话边等着大将军回来吧。”
盛卿卿轻轻摇头,她伸出手去,用指腹轻轻地碰了青鸾的脸颊,“我现在不想说话。”
青鸾无法,只得上了马车离去,半个身子歪出车门往后挥了半天的手才消失不见。
门房唤了府中管事来领盛卿卿入内,后者恭敬道,“盛姑娘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大将军府中也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可供观赏的。”
盛卿卿满脑子都是沈湛的事情,哪里有心情看什么景色,只笑了笑道,“珩哥哥在府中时最常停留的地方是哪里?”
“除了休憩的院子和书房外,便是演武场了。”管家说完又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还有个地方,是最近大将军喜欢待的,我带盛姑娘去看看?”
盛卿卿颔首应了,跟在管家身后沉默地穿越过大半个大将军府。
等到了一扇大开的院门附近后,一路没有说话的管家率先停住了脚步,他躬身道,“盛姑娘,穿过那道门便是了,您且进去吧,我让人看这些莫要打扰了您。”
盛卿卿往里跨了步,又踌躇道,“我能进去吗?”
管家一笑,“大将军府里的地方,您都去得的。”
盛卿卿又望了眼院门,此刻实在没有太多心情纠结这些礼数,朝管家点了点头便缓步走到了院门前。
孟珩的府邸和孟府给人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后者徜徉在生机勃勃中,而前者给人的感觉冷硬简练得就像是他本人一般,一眼看不过去便觉得不近人情、格格不入。
可跨过这道院门,却是同大将军府全然不同的颜色。
盛卿卿诧异地站定在院门口,映入目中的是大片的郁郁葱葱、以及点缀其中星星点点的各色花卉。
若不是知道自己这会儿就在孟珩府里,盛卿卿还当自己是不小心错回了孟府。
——谁能知道冬日里仍有这么多花能开着?
驻足四顾了片刻后,盛卿卿才慢慢步入园中,又在第一个岔口蹲下,看了半晌地上一株毫无特色的小野花。
她觉得自己蹲了许久、看了许久,直到站起来时腿脚都有些麻了,可脑子里却还是从闻家刚出来时的那一团乱摊子。
盛卿卿漫无目的地绕着园子里的池子走了一圈,又折到池心上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靠着栏杆往池子里望。
而后她才发现,亭子底下似乎有什么枯败的植物枝干杵着,像是被养死了似的。
盛卿卿弯腰看了会儿,哭笑不得地发现那是某种荷花。
——秋日里能开着的荷花已经相当难得,更何况年关里?
盛卿卿失笑地伸手够了一下,没够着,她自言自语地道,“谁会在大冬天的去种荷花……”
衰败的莲花有着异常的吸引力,盛卿卿趴在亭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觉得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孟珩身边仍旧是最让她能安心的地方,即使他人不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