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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他是个汴京城里到处可见的纨绔,仗着祖荫庇护就成天无所事事,这人甚至拍着自己的胸脯对盛卿卿炫耀说他有足足三十多只蛐蛐儿大将军。
年纪小的那个才十三岁,表现得倒是纯真可爱的性子,但眼中偶尔闪过的算计光芒却显然说明他并不是个天真无邪的蠢货。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比起来,或许还是年纪大些的那个心思更为纯正些——毕竟他显然就是为美色而惑罢了。
盛卿卿无从判断是不是魏夫人、甚至魏梁对他们做出过什么指示暗示,可就魏家小弟的行为举止来看,他显然觉得娶走盛卿卿是有天大好处的。
见魏仲元一直低头躲在一旁,盛卿卿和善地在谈话间隙里抽空扭头同他搭话,和声细语地道,“一直不见魏三公子说话,可是身体抱恙?若是要去医馆,请不必在意我,身体要紧。”
被点了名的魏仲元抬起脸来,颇有些慌张地连连摆手,“我没事,我好得很,盛、盛姑娘不必担心。”
“三弟怎么结巴了?”魏二公子直言不讳地问道。
魏家小弟则是笑眯眯地接话,“三哥也见盛姐姐好看,多望一眼都不敢了吗?”
盛卿卿赶忙解围,“二位说笑了,我同三公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魏仲元听盛卿卿的话到一半立刻面红耳赤起来,他挥舞着双手跳起大喊道,“啊啊啊啊——!”
魏家两兄弟被他毫无预兆的叫声吓了一跳,早有准备的盛卿卿便也适时装着一起被惊的模样,往后躲了躲。
“三哥你干什么?吓到盛姐姐了!”魏家小弟立刻指责。
别说他们,坐在园中的其他人也被这阵异常的响动惊扰,转脸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魏仲元白净的面皮更红了,他低着头坐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说,“那日的事情,还请盛姑娘忘记,不要再提起了……仲元感激不尽。”
盛卿卿掩嘴啊了一声,蹙起了眉,“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三公子见谅。”
魏仲元悄悄看她一眼,被那晶亮眼中的恍惚泪光吓到,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盛姑娘请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我是说……”
“你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魏二公子边挤兑着边殷勤地给盛卿卿端茶倒水,“盛姑娘,我家三弟就是这性子,往日里文气得过了头,面皮也薄,见了漂亮姑娘便嘴笨舌拙,你别放在心上啊。”
魏家小弟也在旁点头帮腔,他笑嘻嘻地说,“三哥只有作画时有些挥斥方遒的架势。”
盛卿卿接茶道了声谢,又好奇地问道,“三公子会作画?”
“画有什么好说的,崇云楼里就有不少名家之作!”见盛卿卿一直同魏仲元说话,魏二公子干脆粗暴地打断了对话,他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强硬地邀请盛卿卿,“我带盛姑娘去看就是,肯定都比三弟画得好。”
魏家小弟立刻笑眯眯站起,“那我也跟去看看。”
魏仲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目光和盛卿卿甫一接触,又像是被碰到触角的蜗牛一般缩了回去。
盛卿卿清楚地听见魏二公子在她身旁发出了一声嘲讽似的轻嗤。
——明明是魏夫人的亲生儿子,在庶出的兄长和嫡亲弟弟面前却怂包成这样,确实并不讨人喜欢。
然而盛卿卿这次在魏家要选的对象,却是越软弱越怂包越好的。
魏二公子这般的当然也能哄着利用,但他一根肠子、说话不过脑,不会有魏仲元来得方便。
等魏夫人姗姗来迟时,总共交谈才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盛卿卿已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老远就看见你脸上笑开花了。”魏夫人说着,宠溺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顶,半开玩笑地问道,“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可不是!”魏家小弟噘着嘴抱怨,“再迟一些,我就能带盛姐姐去画廊了。”
“今日没那么多时间了。”魏夫人笑道,“盛姑娘,府中有些事,我需带着他们先一步回府,当真抱歉。”
“夫人言重了。”盛卿卿摇头,她早在魏夫人来时立了起来,这会儿立在亭边正好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劳烦的是夫人的心思,卿卿不胜抬爱。”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魏夫人失笑,她招手叫过三人,又道,“盛姑娘也要回了么?”
盛卿卿不想错过同魏夫人说话的机会,略作思考便点了头,“我同夫人、三位公子一道走到崇云楼门口吧。”
一路上魏夫人倒是没有再给其他三人说话的机会,她拉着盛卿卿边走边问了许多体己话,两人有来有往说说笑笑,气氛相当融洽。
可盛卿卿没能从魏夫人口中得到任何实质的信息,她也并未透露给魏夫人一点儿不该说的内容。
到了崇云楼门口时,魏夫人才停了下来,她笑着道,“魏家的马车就在对面等着了,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盛卿卿点头称是。
魏夫人将三个年轻人赶过了街道,突地又回过头来,像是刚刚才想起一件事似地问道,“前些日子,孟大夫人曾在圈子里打听有没有人识得几年前在江陵、现在身在汴京的人,我想大概是为了你寻的,可一时想不起这样的人选便没去孟府打扰。”她顿了顿,和煦地询问,“现在找到了吗?”
盛卿卿坦然地笑了,带着两分赧然和欢欣,“是,大舅母许是觉得我在汴京城没有故人说话,才替我费了这些心思。前几日刚去见了曾经同我兄长并肩作战过的旧友,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我认识了多年的,同他们说说从前的旧事就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江陵城里似的。”
魏夫人的神情有些唏嘘,“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盛卿卿眨眼道,“可如今我至少还有外祖母、大舅母和魏夫人这样的善人体贴关心我,我并不觉得苦。”
魏夫人偏头轻轻按了下自己的眼角,声音带了哽咽,“你父母要能知道你这么懂事,一定心中慰藉。”
“魏夫人放心,我家人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正看着我,替我鼓劲呢。”盛卿卿意有所指地说。
魏夫人仿佛没有听懂她话中深意一般,回过头来,感动地抚了一下盛卿卿的肩膀,“方才三个孩子里,有你中意的吗?”
盛卿卿讶然,她往魏家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忸怩地低头道,“三位公子都很好,魏夫人容我再想想。”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魏仲元了,但盛卿卿也不想在魏夫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急切。
再一点是,孟珩对她多有照顾,盛卿卿心中多少有些想同他先知会一声此事。
毕竟孟珩对魏仲元的厌恶实在是表达得太过直白了。
魏夫人了然,“不急,你再花些时间好好想想,一辈子的事,总得挑个好的。”
盛卿卿点头应下,目送魏夫人走向街道对面的马车。
当魏夫人走到马车边上时,后头绕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眉目深邃,即使稍微上了些年纪也仍十分俊美,多添的两分沧桑只令他显得更为成熟多情。
魏夫人和中年男人说了两句话便上马车,而男人从街对面遥遥望了盛卿卿一眼,眼神很深,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盛卿卿心中陡然升起个没有任何来头的念头,相当笃定:这个男人就是魏梁。
魏梁的视线只扫过来一瞬间便收了回去,他表情淡然地带着魏家的车马离开了。
盛卿卿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舒完,后面有人冷不丁地问,“你看中哪个?”
盛卿卿吓了一跳,倏地转回头去,竟见到孟珩就站在自己背后,“珩哥哥?你怎么也在……”
孟珩微微弯腰,但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说看,魏家有谁符合你的喜好?”
第34章
盛卿卿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道,“珩哥哥都看见了?”
孟珩不动声色,“碰巧看见了。”
“正好,我也想找个时候和珩哥哥说这件事。”盛卿卿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有些迟疑地道,“若是你有时间的话?”
“要多久?”
“不必太久,一刻钟便够了。”盛卿卿谨慎地道。
孟珩遂冷酷地点了一下头,“可以。”
他说完,转身回了崇云楼,对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秦征比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吓得秦征立刻缩脖子把自己的身形给藏好了。
盛卿卿赶紧快步跟上,边走边回头做了个手势让青鸾在外头候着。
孟珩的用意本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这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他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作鸟兽状而散,腾一片安静的空地出来再容易不过。
盛卿卿眼睁睁看孟珩占了一处凭栏的位置,顶上坠下紫藤,遮阴又好看,方才几个小姑娘正在这儿坐着开开心心地说话。
当然,这会儿已经吓跑了。
看孟珩的脸色并不在意,盛卿卿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坐好,才小心地将打了一路的腹稿吐了出来,“我不浪费珩哥哥的时间,便开门见山地说吧。魏家虽非我所愿,但我……”
“你可以不去。”孟珩打断了她。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靠在一旁的廊柱上,抱起双臂垂眼看她。
温柔的日光从紫藤里稀稀疏疏地漏进来,细小光斑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一丝暖意也欠奉,像是雪原上折射的阳光,冰冷刺眼得叫人不自觉眯起眼睛来。
好似一切都被覆盖在一望无垠的冰雪之下死死掩藏。
盛卿卿抬眼同孟珩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开口解释,“他们手中确实有我母亲当年的婚书,又拿外祖母的承诺出来当砝码,若我不应,对孟府太过不利。”
“魏家如何你不用管。”孟珩眉毛都没有多抬一下,“孟府有利不利也不是你说了算。”
盛卿卿沉默了下来。
在孟珩这般态度之下,她想说出口的话便更难讲了。
“你不听我的话,一定有别的原因。”孟珩刻意轻描淡写地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魏家的谁了?”
盛卿卿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随即而来的第二个念头却是:若外界真这么误解,对她来说却是很有利的,多少能减轻魏夫人乃至魏梁的提防之心。
思考中,几绺坠得快着地的紫藤被微风吹到了盛卿卿的手臂上,隔着衣料蹭得她微微发痒。
盛卿卿眼也不别地将紫藤拿开,抬头直截了当地道,“珩哥哥同魏三公子有过什么过节?”
“……他害死了一个人。”
盛卿卿讶然,“是谁?若事实确凿,没有将他绳之於法吗?”
“……”孟珩这回沉默了更久。
梦里的他别说魏仲元,几乎将魏家屠了个满门。他不问缘由,也不听解释,总之盛卿卿死在魏家人手里,他就只顾着把魏家人杀个干净来报仇。
等魏家的人都死完,其中总有该偿命的罪人。
魏仲元不过是这许多人中的罪魁祸首罢了。
……但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甚至,孟珩会全力以赴确保这事不会发生。
因而他只能道,“他的报应会来的。”
“不瞒你说,我确实看中魏三公子。”盛卿卿不自觉地揪着紫藤花,她蹙眉道,“但我知道珩哥哥嫌恶他,若是你坚持反对,我便……”
“你便不去魏家?”孟珩微微冷笑。
盛卿卿停了下来,她抬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孟珩,神情平静又坚决,“魏家我一定会去的。”
孟珩眯起了眼,下意识地稍稍抬手按在了刀柄上,拇指从侧面粗糙的纹路上轻轻地抚了过去。
这动作不知道该说是让他更为冷静、还是更为冲动,但一时间他脑中别无杂念,只留了魏仲元的大名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