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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他们属于东城第一批房主, 与他们差不多的情况同时发生在东南北三面,面对独栋小院,集中供暖, 用水方便,精装修, 拎包入住的房子时,态度和村长他们差不多。
这些人当天就回家, 第二天带着一家老小, 欢欢喜喜收拾东西来装饰新家, 床铺被褥锅碗瓢盆搬过来, 打定主意只要家里闲着无事就过来住,舒服,方便,安心。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周围一开始态度坚定之人逐渐改变态度, 响应官府号召开始搬离, 临走时大包小包,一家人欢欢喜喜, 怎么看都没有大家聚在一起时赌咒发誓, 说绝对不会从现在住的地方搬走的样子。
那些死活不愿意搬迁之人心下也不由得打鼓。
听听旁人说什么城外简直是神仙住的地方, 干净,整洁,漂亮, 温暖,在厨房只要拧开一个什么水龙头的东西, 水就自己往家里钻, 再也不用去巷子口挑水或者找人买水吃。
还说什么府衙里的大人们也集体搬到城外去了, 甚至为了谁家可以住两层的房子大打出手,失了体面,下面那些县衙里有能耐的大人们,也不甘示弱,早就想办法在城外买了房子,这几天就有人瞧见好几位知县大人带着家眷在城外收拾屋子。
更让人感觉奇怪的是,那些要往城外搬的老邻居们,收拾了一些瓶瓶罐罐的小零碎,当宝贝似的带走,但家里的大件儿,那用了几十年的梳妆台,八仙桌,全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竟然没人搬走。
刘福就是其中还在坚持的一员,看周围邻居差不多都搬走了,就有些忍不住,终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老哥哥,这咋回事儿啊?你家不要吃饭的饭桌,连供奉祖宗的八仙桌都不要了?还有老嫂子的那梳妆台,不是当年她出嫁时,娘家爹亲手给打的,这些年可稀罕了,咋就不要了呢?”
被问的人闻言一愣,随即不在意的摆手道:“嗨,要什么呀,那边儿成套的家具,做工精致,刷上桐油崭新崭新的,听人家说那叫什么整体风格,总之就是摆在家里呀,看着就让人舒服,不像咱们家这零零碎碎逐年置办的东西,颜色深浅不一,用了这么些年,早就该换啦!
拉过去不需别人说,老哥哥自己瞧着就不是一回事儿!那边儿啥都有,只要你带上锅碗被褥就能过日子。
老弟你听哥哥一声劝,衙门里的大人都是好人,知州大人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让咱们免费住,比咱家这几十年的破院子可好太多了,那墙壁都是红砖的,咱家的泥坯根本就没法儿比。
别说知州大人根本就不图咱什么,就是他图咱这几间破屋子,大人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但凡他想要,我心甘情愿送给他。”
这人说完,就在孩子们欢喜激动又期待的呼唤声中,带着一家老小,晃悠悠赶着衙门里借来的牛车走了。
远远地,刘福还能听到昔年老邻居和孩子们说:“那还有假?屋子地板和墙壁都是暖洋洋的,进了屋子穿夹袄能热的人满头汗,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开窗户呢!那地板可都是实木做的,干净的哟,爹爹进了屋子恨不得脱了鞋将脚仔细洗一洗才好!”
“什么?想一年四季住在里面不出来?小兔崽子想得真美!知州大人说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户型,按照人口分的房屋数量,咱家闺女是老大,已经自己做工两年了,自己就有一套平层,将来不管是嫁人还是咋的,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啦!
至于臭小子你,今年才三岁,只能和爹娘一起住,根本就没自己的房子,将来娶媳妇儿家里住不开,就要你自个儿想办法努力挣钱买房喽!”
后面说了什么刘福听不清,背着手身形佝偻的打量往日热闹的街道,他们家祖祖辈辈是明安府人,从祖爷爷那一辈儿起就住在老院子里,他今年已经五十三了,说不定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间院子承载了他的童年,青年,老年时期,原本以为他要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去年冬日里生了一场病,差点儿以为自己挺不过来,特意请匠人将下葬时要用的棺椁打好了。
现在棺椁安安静静的摆在柴房里,结果往日一起长大,成婚生子的老哥哥老姐姐们全都放弃了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奔往新的生活。
不舍,难过,还有些不明显的悲伤。
刘福儿子今年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迟疑道:“爹,要不咱们也搬吧!您之前说不准我们打听城外房子的事,儿子没忍住,偷偷跟人去瞅了一眼,那地方,知州大人绝对没有亏待咱们!”
见老父亲不为所动,刘福儿子忍着被老爹追着抽的可能,硬着头皮道:“城里大户人家这几天陆陆续续在搬了,那些有钱有势的都扛不住,咱拿什么和衙门的刀剑作对?
爹,儿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咱家这样就是仗着知州大人爱民如子,不会和咱们动粗,才有胆子硬着脖子和衙门对着干。
这事儿要是放在几年前,上一任,或者上上任知州大人在职时,衙门就算将咱们赶到山上去住,咱们能说什么?不还是要乖乖照做?
咱这就是在欺负知州大人对咱们好,就是不知好歹,将来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刘福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儿子的话,弯着腰,背着手,一言不发,缓步出了院门,在已然萧条许多的巷子里,这里走走,那里停停。
偶尔站在一处一站就是小半柱香时辰,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一身气息全是怀念之色,身上是化不开的不舍。
终于在傍晚前回来,一身疲惫的告诉儿子:“收拾收拾搬吧。”
话音落,儿子没说什么,几个小孙儿兴奋的在院子里打转,其中最小的孩子一时没忍住,朝屋子里大喊:“奶,奶!爷爷答应搬了!快将咱们收拾好的行礼拿出来,我和大哥去衙门借牛车,趁着天黑前搬过去,今晚还能住新房呢!”
刘福老妻在屋子里朝已经跑出院门的孙子大喊:“衙门的牛车若是借不到,就去找周老爷家的管家。
周老爷和元老爷是好友,专门买了牛车免费借咱们搬家呢!”
所有人都很高兴,风风火火的忙起来,一副要连夜搬家,今晚就住在外城的样子,偶尔有些东西搬不完,婆媳几人商量着明日一早早起进城继续搬。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失落的刘福。
刘福虽然已经想通了,但还是气不过,瞧着一家子的欢喜劲儿,忍不住嘟囔:“要不是外城之外圈了城墙,那块儿现在就是盖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也没人敢住过去,也不怕半夜睡着被狼给叼走!”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天黑之前,在儿子的带动下,一家人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家的院子,刘福一瞧儿子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最近没少往这边跑。
瞧见周围自从进入住宅区,道路两旁就亮堂起来的整齐路灯,还有自家大门口两个水泥建成的小灯柱上散发的隐约光芒,刘福陷入震惊回不过神,由着一家子欢欢喜喜的从身边的牛车上往自家院子搬行礼。
隔壁听到动静有人从里面出来,刘福一瞧,可不就是早上搬过来的邻居老哥哥嘛!
“刘老弟!你们终于搬过来啦!今儿晚上有衙门的差役过来统计搬过来的人数,我想着路上黑灯瞎火的不容易,就将你家门口的灯柱也点起了!”
邻居顺便解释道:“这菜油灯是衙门统一放在里面的,往后就需要你自家养护了,第一盏油不要钱,由衙门提供的,不过往后就要咱们自家担着了,嫌费油的话可以不点。”
刘福浑浑噩噩的进了家门,终于被这里的一切所震撼,这是平生不敢想之事,就算祖上曾经出过一个秀才老爷,他们家老祖宗住的院子怕也不过如此了,不,还是不一样的,祖上可从未有人用过自来水这种神奇的东西。
说起自来水,住在知府衙门的人就有无数怨念,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宁亲王念念叨叨:“城外的普通百姓家里都用上水龙头了,咋的,咱们知府衙门就不配拥有吗?
每天看人从井里打水我就觉得烦。”
这话深得其他人认可,全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锦绣。
锦绣深觉无奈,叹口气道:“这不将人全部迁出去,内城的建设才能一步步来嘛!拆迁工作一旦完成,明年开春,一切步入正轨就快了。”
宁亲王还是不满意,嘟嘟囔囔:“还要一个冬天啊!”
得,锦绣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故意找茬来的:“成了,您不就是想住城外去吗?我不拦您还不成吗?之前不让您搬,是因为别墅区那边儿没人,搬过去寂寞。
现在城内的大户人家基本上全都搬过去了,您想住就住吧。”
老爷子这才高兴。
对于锦绣弄得那什么别墅其他都很满意,唯有一点:“太小了点,占地太小。跟王府没法儿比就算了,连知州府衙都不如,身子都转不开,着实让人不舒服。”
锦绣道:“您要是不满意,可以找人重新在那块儿盖,我也不拦着。”
老爷子没好气道:“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宅子盖起来,要水没水,要暖没暖,我图个啥啊?”
锦绣也不说话,等老爷子自己发牢骚。
说起来现在才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城外不差盖房子那点儿地,想加盖几座王府都成,但锦绣为了日后的发展,只能狠狠心,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计划走。
建设初期,不能让一部分人养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习惯,他还需要这部分人给大众做榜样呢,可不能让他们带头破坏规则。
于是他好心提醒老爷子:“书院装修已经差不多了,过两日就让人放出消息,说说咱们书院招生的事,回头您可以先招呼您那些朋友们前来一观。”
说是一观,意思就是骗来就别让走了,肯定要留在书院教书育人的。
这事儿宁亲王早就心里有数了,且还有在德宁府当山长的经验,在锦绣看不见的地方,针对学校的管理和教育问题,早就和人写信讨论过不下百回。
只能说,教书,宁亲王是认真的。
读书人,谁还没有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梦想呢,区别是有的人实现了,有的人只是简单想想了事,只是个梦想而已。
老爷子一直盯着书院那边儿呢,无需锦绣提醒也知道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锦绣提醒的很没有必要。
于是老爷子不大爱搭理他,只幽幽道:“臭小子你可给老夫争点儿气,回头多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娃娃,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还能帮你带几天孩子。”
一听说这个锦绣头皮都要炸了,他是真没想生很多孩子,也没想娶很多老婆,就姜良缘这一个夫人,总不能真让人一年不停的生孩子吧?
那女人可太受罪了,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点儿。
但时下是个以宗族为纽扣的时代,宗族繁盛,多子多福才是政治正确,锦绣嘴上应承,心下并未放进心里。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于是这一茬很快就过了。
回头听下人来报,说是周老爷求见。
周老爷自从和自家父亲元老爷做了车行弹簧生意,又有了一起在广场上打拳的情谊,两人关系越走越近。
这次在组织人手搬家的行动中,周家就是最先响应衙门号召,第一批带家人搬去城外的。
本来只是咬牙支持锦绣的政策,但等住进去才发现,除了便利的生活条件外,还有许多平时根本没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他们周家家大业大,衙门一次性就给分了包括别墅区,二层小楼区好几套房子,原本让他十分为难的分家,从搬去城外自然而然的就分开了。
想住的离父母近一点儿还是远一点儿都行,随着孩子们的心意,房子总体来说是比自家的四进的院子小了,但耳根子更加清净。
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身心舒畅,人都精神了许多。‘
周老爷人活泛,发现城内百姓搬家全靠公交车,完全不够用,投桃报李之下,便花钱组织人手,购买牛车,学着衙门的样子免费帮大家伙儿搬家,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最近但凡用过他家牛车的百姓,谁不感激的问一声好?
这待遇,以往也就只有提高粮食产量的柳大人能有了。
周老爷心下开心,带着孙女淼淼就去了府衙求见锦绣。
锦绣早就习惯了周老爷走哪儿都不忘带孙女的习惯,还很顺手的将淼淼接过来抱在怀里颠了颠:“重了点儿,淼淼最近有好好吃饭,回头大人奖励你一辆自行车,淼淼想要什么颜色?”
这一年,锦绣和时丹阳的橡胶生意做得的风风火火,雨衣雨鞋手套橡皮筋儿还有自行车这些东西卖的整个国家到处都是。
就算买不起,最起码都听说过。
最近已经开始往西域各国发展商路了,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时丹阳不止一次来信中说他非常舍不得这个小小县令的职位,要不是心中还有一点儿抱负,他能在县令的职位上待一辈子。
那个位置,现在于他而言,实在太滋润了。就是当地的知州大人日子过得都没他顺心。
因此,自行车这东西,于明安府众人而言,更加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外面能买到的,都是统一大小样式,没得挑。知州大人这里,却可以定制,从款式到大小到颜色,只要你能想到,知州大人手里的匠人就能做出来。
淼淼闻言眼睛都亮了,先抱着锦绣的脖子软软的拍马屁道:“大人您真好,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淼淼可喜欢您了!”
然后才小声提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锦绣听着就觉得这孩子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我要彩虹颜色的自行车,车头是蓝色和红色,车身是红色和黄色还有绿色,车尾是橙色青色,还要在车身上绘上淼淼的大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周淼淼的!”
周老爷在旁边乐呵呵的摸着胡子笑的灿烂,锦绣一瞧就知道这审美是遗传自谁了。当下也不多说,让人带淼淼下去为她量身打造自行车去了。
周老爷这才小声对锦绣道:“大人,内城的搬迁进行的非常顺利,那几家有意见的人家,小的亲自上门与他们面对面交流了一番,最后也都想通了,大概会在近日开始搬迁。”
锦绣心下叹气,人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几年前,他亲自带兵将好大一批人送去挖石头,当时明安府众人战战兢兢,要多乖巧听话就有多乖巧听话,从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
事到如今,只不过是搬个家,又不是没有补偿,这些人就觉得锦绣动了他们的利益,摆出一副誓死要和锦绣抗争到底的样子。
锦绣也不惯着他们,先礼后兵,他的打算是先让周老爷上门劝说,劝说不成,就让就直接带兵帮他们搬,反正整个明安府的建设,不可能因为那些人的阻止而停下脚步。
至于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怎么个罚酒,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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