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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鸣羽:“……穆笑???”
她的声音被越来越冷的晚风吹得曲曲折折。
“穆笑!!!”
杨砚池在妇人的小院子里吃饼,总觉得自己耳边有些古怪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高处喊话。
但他起身绕着小院走了两圈,什么都没发现。
小米又从厨房拿出两碗稀粥,给他递了一碗。
两人身上没有一分钱,所以将皮带放在了厨房里,权当抵饭钱。
连粥水都带着浓烈的药味,杨砚池皱眉喝了半碗,食不下咽,干脆放下。
“将军我们怎么出去?”小米又问他,“还能出去吗现在这样?将军你不是很懂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么?你会不会施法?还是会捉妖?我俩出不去是不是因为凤凰岭上有妖怪看中我和你了,要拉我们回妖精窝里当……”
“扣军饷了。”杨砚池烦得头疼。
小米这回不怕了:“我现在连军饷都没有了,你扣呗。”
杨砚池无计可施,只能任由他在耳边不停叨叨妖精喜欢吃嫩肉还是老肉。
小米的唠叨让杨砚池心里好受了一些。他知道小米看不见,但他能看见——在长平镇的方向,无数形迹不分明的魂魄尖啸着腾空而起,越过凤凰岭上空,往杨砚池看不到的远处去了。
初时很密集,现在渐渐稀少了。杨砚池知道,这说明镇子里还活着的人,也越来越少。
大火仍在继续燃烧。他闭了眼睛,但耳朵仍能听见。死去的魂灵一时间还没学会说话,话音模糊粗粝,仿佛细而尖锐的刀子,扎进他的耳朵里。
杨砚池的脑袋疼极了。
他忽然被屋子里的声音惊了一下,睁开眼睛。
小米也听到了,那是碗被打翻的声音。
“我去看看。”小米一下跳起,拍拍屁股,“俩小孩是吗?都病了?”
“你手脚轻一点,别扰攘了病人。”杨砚池叮嘱。
小米喝了一碗半的稀粥,肚子里都是晃荡的水,人倒是因为这粥而变得热心起来:“万一需要啥帮忙呢?”
他走进了屋里。
杨砚池在柴房门外等他,但一个呵欠还没打完,小米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差点摔倒。杨砚池一把扶住他,发现小米在抖。
“那、那、那是小孩吗……”小米看起来像是快被吓哭了,“都皱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候场的鬼师心急如焚:啥时候出场啊到底!
“下一章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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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师(4)
程鸣羽在石台上吹了半天的风。初始觉得冷,后来不知为何,渐渐发现光滑石面似是有温度,她呆坐着也不觉得有寒意了。
只是穆笑拿来的果子吃完了,她无事可做,只能在上面东张西望。此时还是深夜,天色沉寂,那层笼罩在凤凰岭之外的茫茫大雾,在山巅的地方渐渐稀薄甚至消失了,程鸣羽能看见满天星辰。
长平镇的火熄灭了,一场大雨正在远处降落。
程鸣羽的心被惆怅和茫然填满了。她感觉自己也像是深陷迷雾,摸索不到离开的路径。
耳边却忽然听到轻盈的环佩之声。
以为是穆笑来了,程鸣羽连忙回头。
这回立在石面边缘的不是那颗玄青色的钉子了。一个高挑少女不知何时跃上了石面,正一面拢着自己长发,一面好奇地看着程鸣羽。
她一身玉白色长裙,眼珠子漆黑灵活:“你就是穆笑说的那个山神?”
程鸣羽只觉她上来之后,自己周围就弥漫着清爽的香气,又因为眼前姑娘容貌温柔可亲,她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是呀。”
很快她又连忙补充:“不对,我不打算做你们的山神,你不要劝我了。”
“我不是来劝你的。”女孩笑嘻嘻地从腰间系着的锦布小袋中拿出一个玉色小瓶,“我叫应春,你叫什么呀?”
程鸣羽揉揉鼻子,说了自己姓名。她问:“那你上来做什么?给我带吃的?”
应春摇了摇头。
她走到石面中央,拔出玉色小瓶的瓶塞,将瓶子倾斜。
一滴金色稠液从瓶口坠落,啪地滴在石面上。
原本坚硬光滑的石面在这一刻变得仿似一泓被惊扰的水面。
金色的水滴将水面染成了一模一样的金色,而所有的金色都在涌动,一圈圈地从水滴落下的地方,朝着边缘推送涟漪。
程鸣羽吓了一大跳。石面变成了金色的水面,可是她手脚触碰到的地方仍旧是坚硬的。就连应春也仍然稳稳地站在石面上。
“我和你所在的地方叫芒泽。”应春的声音在隐隐约约的水浪声中传来,“它是凤凰岭地脉灵气的出口。”
下一瞬,汹涌的金色流光冲破石面,腾空而起。
气流像是最温柔的风,吹拂着程鸣羽和应春的脸庞衣裙。程鸣羽甚至捂住了耳朵:她听见了从石面之下,甚至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呼啸之声。
像是遥远的叹息,又像是沉痛的呻.吟。
流光聚在山顶,仿佛一片金色的轻云。
它们终于渐渐散开了,碎屑一样的粉末散落至凤凰岭的每一处山岭,每一个角落。有鸟鸣与兽啸远远近近地响起。漆黑的天也似乎变得明亮,程鸣羽抬起头怔怔看着岭头的大团轻云。石面的流光正不断涌出,奔向高空。它们穿过了她的脚面、手掌和头发,程鸣羽感觉自己似乎也被这些灵气包围和滋养着。
遇到穆笑那天所看到的东西,正在眼前重现。
“凤凰岭山神如果归位,芒泽就会时刻涌动灵气,长久地滋养凤凰岭。”应春把手里的玉色小瓶子装好,“但山神不在了,我们只能轮流施展法术催动圣池芒泽,每日一次,让凤凰岭不至于因此而枯竭。”
但这是不够的。凤凰岭山脉之中仍有一处两处在缓慢死去,他们不是山神,因而根本无法阻止。
“帮帮我们,救救凤凰岭吧?”应春盘腿坐在程鸣羽面前,“凤凰岭恢复正常之后,对岭子上的所有人所有兽,都是好的。”
程鸣羽怀疑应春身上的香气会让人失去顽强抵抗的意志力,因为她正在问一个自己应当不会问的问题:“当山神的话,我会有什么好处?”
“吃饱喝好。”应春立刻说。
程鸣羽:“……”
程鸣羽现在确定应春肯定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转头看向大火已经熄灭的长平镇。
应春说的话里有一句让她切实动摇了:如果她成为山神,这座正在缓慢死去的山岭中所有的人和兽,所有的生灵,都会因此而得救。
“为什么你或者穆笑不能当山神呢?”程鸣羽又问。
“凤凰岭不认我们。”应春拍拍腰上系着的锦布小袋子,装着金色水滴的小瓶子在里头晃荡,“这些水状的灵气也是前任山神留下的,我们只能用它来唤醒芒泽,但这些水滴也越来越少了。等到它用完的那一天,芒泽会枯竭,地脉的灵气再也无法遍及凤凰岭,凤凰岭会因此彻底死去。”
“它……它认我?”程鸣羽很忐忑。
应春点点头:“当然,你以为谁都能在芒泽上坐这么久么?你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早就死了。”
程鸣羽头皮一凉,立刻站起,失声道:“什么?!”
“芒泽接纳了你。”应春连忙说,“地脉的灵气也进入了你的体内,你并不感觉到不适……”
程鸣羽这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穆笑异常可怕。
如果自己并不是芒泽认可的人,只是一个能到地脉灵气的普通人,那么在穆笑把自己拎到这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
穆笑是不在乎程鸣羽生死的,他只是在挑选一个合适的,可以被芒泽认可的山神。
“……让我下去。”程鸣羽小声说,“我当……但我得到地上去!”
应春把程鸣羽带回地上之后,高兴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转头去召集凤凰岭众神,让程鸣羽先在此处等候。
“我很快就回来。”应春拉着她的手,“你别乱走动,这儿地形有些复杂。”
程鸣羽乖乖点头。但一见应春消失,她转头立刻就跑。
穆笑说凤凰岭的雾气是凤凰岭封闭自己的手段,只能进不能出,除非是像他们一样的精怪。程鸣羽心想自己如今一是被芒泽接纳了,二是吸收了地脉灵气,说不定已经能轻松钻出浓雾,回到人世。
凤凰岭山神可以吃饱喝好,这对程鸣羽来说是非常大的吸引。
但她怕穆笑,更怕死。
应春说的没错,此处果然地形复杂,但程鸣羽从小在山里头摸爬滚打,练出一身不怕摔不怕蹭的钢筋铁骨,跌跌撞撞跑了半日,顺利钻进了密林之中。
程鸣羽不仅不识路,且昨天只吃了一顿干粮,和穆笑在芒泽上耗了许久,除了红皮果之外什么都没下肚,跑了一段路之后已经饿得快要飘起来。
两只肥而白的兔子从她面前跑过,程鸣羽咽了咽口水。
“鬼师来了。”兔子钻到树丛里,嘴巴一动一动,冲着她说话,“这味道可真臭啊,不寻常,不寻常。”
程鸣羽:“……”
另一只兔子也紧跟着趴到了树丛,长耳朵一抖一抖:“你不躲起来么?”
程鸣羽随着趴了下来,片刻之后才犹豫着问:“你们……会说话?”
“成了精自然会说话。”兔子小声说,“我俩成精不久,不过学得很快。”
程鸣羽:“那……你们很厉害。”
大兔子:“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成的精,竟还这么傻。”
程鸣羽小声反驳:“……我是人呐!”
两只兔子疯狂抖动耳朵,发出质疑的声音:“人???”
它们趴在程鸣羽身边嗅来嗅去。
“可你身上有山野的灵气,还有这么浓的花香。”大兔子说,“不寻常,不寻常。”
程鸣羽正要解释,忽见有两个影子从薄雾与晨曦中走来。一人两兔立刻噤声。
走在前头的是个将头发剃得极短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是一色的黑,只露出一张黄脸,连双手都紧紧拢在袖子里。他背着一个黑色布囊,沉甸甸地坠着。
他身边走着一个挎篮子的妇人,腰背佝偻着,嘴上还在喋喋说话:“……鬼师大人,一定要救活我儿啊。”
鬼师颇为不耐烦。“能不能救活,得看他们还有没有寿数,我怎能跟你打包票?”他又问,“你说找到了换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