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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之沉默地看着她,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地怀疑,心道:年纪是越来越大了,可人也越来越像时候了。
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聪明又敏锐。
白璧注意到他的眼光,笑道:“你想什么呢?一脸怀念的样子。”
纪行之摇了摇头,道:“想你一脸狐狸样地算计人,”说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特别好。”
白璧:“……你傻了?”
钟淙从屋中走出来,看着他们俩,道:“霍东雷醒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救他么?”白璧看着纪行之:“进去听听吧,千机山庄的秘史,也不是一般人想听就能听到的。”
纪行之看了她一眼。他虽然对千机山庄的秘史没什么兴趣,但也看出来白璧是有话想对钟淙说。既然白璧都这么说了,他进去听一听也无妨。
白璧抱着刀靠在门后,正对着钟淙。钟淙还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飞快感受到了一瞬间冷落下来的气氛,不禁有些紧张,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跟纪行之说话就能说得其乐融融的,怎么一看见他脸就又板了起来?
白璧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一般,静静看着前方。过了许久,才轻声道:过几天,让行之送你回去吧。”
她这话说得太过突然,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愣愣地看着她,傻傻地又重复了一句:“让行之送我回去?”
钟淙茫然地看着她:“回哪?”
“回西阳关,回你的家。”白璧看着她:“钟泽应该很早就希望你回去了吧?”
老祁阳侯钟敏去世后,钟淙就是被钟泽带大的,他回去看看,本来就理所应当,甚至白璧都不止提过一次这件事——但此时此刻,听见白璧的这一句话,钟淙还是立刻就敏锐地差距到了白璧话中的意外之意来,和以往都不同的意思。
这一次,是在赶他走。赶他离开她,赶他回西阳关。
钟淙真的要委屈死了:“你赶我走?”
白璧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祁阳侯府立场不明,钟泽的野心究竟有多大,白璧隐隐有一个猜测。这个时候钟淙在这里,就是一个偌大的靶子。
既是对着祁阳侯府的,也是对着白璧他们的。白璧不敢说凭她一己之力就能护住他,更不敢去想他在他们这里,会不会更危险。事到如今,她的确已经不能将他看作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了。
他在这里,只怕祁阳侯钟泽都要不放心了。与其等着祁阳侯府上门来要人,以白璧的性子,还不如直接将人送回去,理所当然一刀两断。
就当这之前所有的情绪、困惑、怀疑、波动,都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发生的错误。钟淙看着她,神色茫然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确实不应该为他的兄长的野心付出代价,也不需要,钟泽只怕也不想他为此被这些人遗弃。但是,水沉烟和韶华郡主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这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只怕离不开那位远在西北的封疆侯爷的推手。祁阳侯若真能梦想成真,那白璧从此自然是与钟淙桥归桥路归路,江湖庙堂,本不相容。若祁阳侯鹿死谁手,那她还或许能劫个法场、尽力救钟淙一名。相识一场,萍水相逢也有其缘分。
她不是假清高,她是真不乐意和那些皇族人打交道。
现在钟淙涉世未深一派赤子心肠,再过十年呢,二十年呢,他们能无功无过相安无事地相处一生吗?白璧不敢将自己的信心全部放在他的心性上,也不敢交付全部的信任——确实不假。
她没办法信任钟淙,不是因为钟淙这个人,而是因为他的兄长、家世。
说起来简直可笑,什么时候,她对着这样一个人,竟然不再是只看其人?
白璧暗叹,不知道该怎么跟钟淙解释。钟淙看起来还单纯,可不是霍寻玉那样的真傻。钟淙呆呆想了几秒,突然道:“是因为我兄长,是吗?”
“你怀疑韶华郡主和我兄长有联系吗?”
说真的,白璧并不是觉得韶华郡主能和祁阳侯有什么藕断丝连的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祁阳侯那样的男人,他欣赏强者,欣赏智慧,所以如果有机会,他不会放弃和韶华郡主的联手的。
毕竟,韶华郡主无论是与宫廷的关系,还是身为女子的身份,都能做一些他做不到的事。和韶华郡主联手,不亏。
“我们身份不同,”白璧敢发誓她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地对一个人解释,就连纪行之只怕都没有如此殊荣——偏偏被解释的这个人看起来也并不是很领情,这让她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将来再见时,你可能贵为王爷之尊,皇亲国戚,天之骄子;我可能还是一介江湖草莽,打打杀杀,在刀尖上过日子——我那时候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我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白璧此人,没心没肺惯了,从来不看别人脸色的人,这一刻,看着钟淙气到发青的脸色,再多的话都咽下去了。钟淙一字一顿道:“我们不是同路人?”
白璧:“……”她自觉自己还蛮无辜,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可是看着钟淙的脸色,还是觉得万一她真的这么说了,钟淙可能会被她气到吐血。
她比钟淙年长近十岁,自觉有些事看得比钟淙清楚,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点被这个崽子吓到。
钟淙终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回应?你不回应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明知你自己心意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
“我们是不是同路人,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再强调一遍,你是在强调给谁看?是你不知道吗?还是我不知道?”
他心中有万语千言,这一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对白璧说起。
甚至都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还是好好把事情跟白璧掰扯清楚了,撕下这一层他不顺眼很久了的疏离。白璧分明不是冷言厉色的女子,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掐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喊不出痛,也叫不出苦。
真的说到感情上时,她比谁都冷酷。她宁愿后半辈子和纪行之搭伙把纪毓泽养大,这一辈子没有爱人,没有子女,没有徒弟……也不愿意要他。
出生在哪里本来就不是他能选择的,钟泽要做什么也不是他能插手的。本来理直气壮的胆子在看见白璧平静的眸子的时候,胆气突然就没了。
生来即原罪,白璧没有怪他,只是把他推开,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脸面。
她孤身行走在江湖间,看起来桀骜又冷漠,但在江湖真正风起云涌之际,却还愿意站起来,她守护的不是她自己平静的一隅方寸之地,而是天地的良心。
他喜欢她,从她拎着刀,磊磊落落地去做那么一件可能甚至都不太光彩的事开始。看着她黑衣冷峻,英挺的眉宇间的不羁之气,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好奇,也很喜欢。
他是西北手握三十万大军的祁阳侯府的三公子。虽然父亲早逝,但长兄年长他十余岁,长兄如父一手把他带大,他说不出祁阳侯不对的话。
甚至在心底,他也不是对祁阳侯的野心没有蠢蠢欲动的。
中原祸乱,尽起于朝堂宫廷。他从随着母亲平江长公主见过宫里那些几乎是世间最阴暗龌龊的心思,不是没有那么一点想要变点什么的欲望的。他是不清楚白璧的心思,可白璧对江湖人能避则避的态度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就连那个韶华郡主,分明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一个女人,白璧都不愿意见她。
更别提隐隐有与淮山王、靖江王对抗的实力的祁阳侯了。以前局势尚不明朗的时候,虽然不太喜欢祁阳侯这只老狐狸,但是白璧还能凑合着昧着良心说祁阳侯只是在观望,但是如今,当硝烟渐渐散去的时候,战场上所有人都渐渐清晰了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再说出,祁阳侯没有问鼎中原的野心。
钟淙固然很可爱,但是祁阳侯未免太狡猾。
江湖与朝堂本来就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彼此互不干扰,各自为营。朝堂率先打破了这样的平静,就再也不能说,他们可以相安无事了。
尤其是此时,当朝廷摆出不能为他所用,就要赶尽杀绝的面孔时,这份血腥已经蔓延得让整个江湖都惴惴不安,生怕被下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整个江湖在反抗朝廷一边倒的屠杀的时候,白璧不敢将全部的信心压在祁阳侯的人品上。
钟淙能保持单纯可爱,那是因为他头上有一个狐狸似的长兄。
如果当有一天,祁阳侯真的成功了,他发现,有些事不应该掌握在江湖人的手中,将江湖人的生路斩断时,她还有没有面对众人的勇气。
几百年的两不打扰,江湖已经习惯了有自己的路子,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自己的利益。就像水沉烟,当她发现有些门派的东西她要不到手,她就会想尽办法地毁掉。将来会不会有一天,钟泽也会这样做?
白璧看着又悲伤又无奈的钟淙,轻声道:“钟淙,我就是不想辜负你,才不会给你希望。你该做的事钟泽早就教给你了,做自己的事,别回头,向前看。”
钟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神色近乎凄惶:“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拦我?”
“你要做的事大约是不会对我有伤害的,但是也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和我无关的事,我为什么要拦你?”白璧神色还是很冷静:“你没错,我也没错,也许我们立场不对立,但有些时候,确实不是一样的。别怨天尤人,别作践自己。”
她究竟年长,即便看见了。她把她能教给他的尽量教给他……其实,已经是她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