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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淑摇摇头,往楼梯处给李葺递眼色,李葺回头去看,愣了,指着黑脸往楼上去的庭降,呐呐:“瞧架势这是要上去砍人啊。”

冯玄畅扔给他个包子,“就你多嘴,喊什么喊,不知道前些日子,大殿跪在徐将军家府门口的事儿?”

李葺一拍脑门儿,问莫莫,“这事儿你是不是同我说过一回?”

莫莫点点头,“是,爷,您都忘干净了。”

李葺心道:完蛋,这回闯大祸了!忙不迭挤出人堆追着往楼上跑,急道:“大殿,大殿有话儿好说啊。”

庭降已经推门进了包厢了,李葺追过来,人有些傻,什么场景呢,苏景阳在教一个穿着粉衣裳,轻纱覆面的窈窕姑娘抚琴,还是军营里头用的那种战琴。

粗笨的琴身,调子拨出来透着浑厚,再看庭降,眼睛都红了。

苏景阳瞧过来,停了手里的动作,过来给庭降揖礼,又同李葺抱拳,“李大人有礼。”

李葺随意抱抱拳算是回礼,便一把拉他过来,拽着往外头去。

苏景阳不明所以,边回头边问李葺,“李大人你扯我干什么的?我这正教习寿娘音律……”

李葺打断他的话儿,“行行行,你可别了,我给你说,你苏景阳长着几个脑袋,跟大殿争女人?跟我下楼去吃酒罢。”

苏景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灰头土脸被李葺扯到楼下来,气的在饭桌上一坐,端起酒杯猛灌两口,“这凡事儿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太子怎么?大殿就可以抢人家到手的姻缘呀!”

冯玄畅拍拍他,“这个先来后到,你还真不是先来的那一个,认了罢。”

“这……”苏景阳垂眼,“冯掌印此话怎么说?”

他摇摇头,“今儿喝酒罢,咱家请客,吃喝尽兴了,若徐家大姑娘属实中意你,亲事早晚都能成,若不中意你,又何必强求呢?”

他说这话儿,苏景阳心里却不苟同,强求不强求的,冯掌印太监身子还不是强求一段姻缘成了亲?到他这里反倒是不成了?

不过,平时冷着脸活阎王一样儿的掌印大人,今儿跟他说话如此和善,倒是叫他心里头有些受宠若惊,也就没什么气性了。

冯玄畅揉揉眉心,去拉允淑的手,“叫他们吃酒罢,咱回去,今儿起的早了,这会儿困顿的慌,回家歇息歇息。”

允淑本就不大愿意留下来掺和徐寿娘相亲的事儿,这跟她实在没什么关系,听了他的话儿,忙不迭应承,“那我们这就回罢,再过些日子眼见着除夕夜了,我寻思着今年除夕要好好操持的,往年都没正经过回年呢。”

他说是,也没很干脆利落的走,叫小二过来,嘱咐,“这两日厨子不是新琢磨出花样菜?”

小二连连点头,“回掌印大人,是呢,新菜色叫荷塘小炒。”

往前都是蒸炸煮炖,炒这个字儿就很新鲜,他额首,“打包一份儿,带回去给我家夫人吃,她好甜口,别放辣,糖醋那种味儿的,她爱吃。”

小二嘿嘿道:“成,成,您等会儿,马上叫后厨做上。”

李葺叨着的肉都不香了,这是在他跟前儿赤裸裸秀恩爱,他哼一声,把羊肉送到莫莫跟前,“来,夫人,吃肉肉。”

莫莫锤他,“没正经的。”

允淑打个寒噤,心道没想李大人是这样油腻腻的人。

苏景阳只顾着喝闷酒,咬唇再看看楼上包厢,这会子也不听个动静的,提起酒杯再闷一口,方才可是差点儿就能一睹徐寿娘芳容了,节骨眼上跳出来俩人来添堵,再瞪一眼李葺,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叫人讨厌,怪不得他爹说,李大人虽是个耿直,却无人缘。

后厨打包好了菜,小二送上来交给奈奈,冯玄畅便和允淑结了账先回了。

临水照花离青绮门不远,这么冷的天儿,打包好的荷塘小炒回来还照样热乎,正好吃。

府上的小厨房又配了几样其他的凑个四菜一汤。

允淑给他夹片莲藕,“我听说,官家提你做了太子帝师,这官衔不都是饱读诗书的那些翰林院学士才有资格的?怎么轮到你身上来了?”

他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柔柔的说她,“成日里傻子似的,我手里头有人,有兵,禁廷内外都是我势力,官家既用着我,自然也是防着我的,太子帝师,虚衔罢了,现在朝廷事事儿离不开我,官家不好动我手里头的权,得先提我虚衔挂着,不出三年,必定会先从东西大营的兵符开始,一样一样的收回去,我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做曹孟德那样儿的奸雄,就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忠心要尽,也得留着这条命陪你走完这辈子,你不要觉着官家给我升官儿了就是好事。”

她听完,觉得自己果然还是笨,争权夺势这样的事儿,从未多想过,终是不及他深谋远虑。

他搁下筷子,过来捞她坐自己腿上,

第111章 含笑道:“我想了,这……

含笑道:“我想了, 这虚衔且先担着,咱们三五年不会有事儿,帝师的头衔多拉风的, 我顶喜欢,往后你出门,底下人给你请安,称呼帝师夫人,可比掌印夫人有面儿多了。”

瞧他方才还说官家早晚要收他手里的那点儿权势,害她担忧的不行,眨眼又说的这样云淡风轻的,言语间不像安慰人,仔细听其实透着细微的体谅哩,叫她吃了个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你倒是会安慰人呢,”她搂上他的脖子, 在他下巴蹭蹭, “今儿提刑司不忙,我查卷宗,查到桩圣祖时候一桩旧案, 你知道圣祖皇帝当初打天下的时候,有个结拜的义兄吧?”

他细细搓捻她垂下来的头发丝儿,“嗯?遇佛杀佛遇神诛神的临安王楚昭羲,他怎么了?”

“就是这桩事, ”允淑认真道, “圣祖当年打下江山后,为了保住庭氏江山,想尽一切办法架空临安王手里的权势,最后设计临安王卷入谋反案, 临安王死不足惜,因着圣祖曾经送了一块丹书铁券,最后免于一死,囚在临安王府郁郁而终。自圣祖开辟新朝至今三百余年,手握丹书铁券的朝臣寥寥无几,数来统共三人,临安王是一,成祖时候的万都匀是一,如今徐将军是一,我想着,为以后考虑,你若也有丹书铁券在手就好了。”

他觉得允淑说的在理,只是想法未免有些天真,思虑道:“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哪里是那么好得的。再说,就是免死金牌,也是谋逆不宥,虽说子孙不免死,这条我也未必用得到,到底这样赏赐重臣的东西,从未有宦官受此殊荣的。”

“可,总归是个庇佑,往后你寻个机会,把手里头兵权交出去,给值得信得人,官家也应当不会难为于你。”

她是打心里头忧心他前程,这会子七上八下的,有一根救命稻草,都不愿意放弃。

他额首,“我知道了,赶明儿进宫里头,我同官家提一提便是,怎么的也得叫你放心。”

得了应承,允淑才高兴了,开怀道:“明儿我同你一同进宫里去,”她拍拍胸脯,“之前我替官家挡过刀子,于情于理,官家都该赏我一回的,瞧,你替官家得了帝位,我救了官家性命,同他讨个免死牌,一点儿也不过分。对吧?”

他叫她逗笑,“是,你说的都是,一点儿都不过分,官家若不赏你,实在不是个好官家。”

这人真好,说什么话儿都掏心窝子的好听。

用过饭已经入夜,下人备了热水来,两人一齐洗过身子,才入睡。

五更上朝,允淑跟着廷牧先到内书堂等着,闲来无事捡一摞折子坐那儿批阅,未几,内书堂敞亮起来,她恍然往外头瞧,晨曦万丈。

廷牧去办事儿,这会儿也不在,外头跑来个面生的小太监,到她跟前来,腰虾的厉害,头都快低到膝盖了,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道:“李大人,咱们大娘娘听说您进宫来了,叫奴婢请您过去说话。”

她搁下折子站起来,仔细打量小太监,不认识,便问道:“小公公是在哪个殿里当值?我瞧着不识得公公,敢问一句,大娘娘是宫里头的哪位贵人啊?”

小太监恭恭敬敬回,“奴婢位份低微,就是个跑腿儿的小黄门,担不起这样的客套,回大人的话儿,是先帝的皇后娘娘,如今挪去徕颐殿了,大娘娘说,当初大人在她跟前的小书房当值来的。”

允淑忙说是,略笑了笑,“辛苦小公公,前头带路罢。”

小黄门连连揖礼,请允淑跟着自己走。

她是觉得太后娘娘同自己也没什么太多交集,不过当初也是夸赞过她,施她恩典的,到底以前曾在太后大娘娘跟前伺候过些日子,如今旧主子召她,断没有抗旨不去的道理。

出来内书堂,她也没瞧见廷牧,倒是遇着小七了,便驻足嘱咐几句,说若是掌印回来瞧不见她,就说她去徕颐殿见大娘娘了,用不上担心。

小七看看虾腰在前边领路的小黄门,也没说什么,转而给她福福身,道生喏。

徕颐殿地势偏,紧挨着北海子了,光是在路上走,过夹道出来内宫,就走了足足一个钟。

到了门口,小黄门在停下来,给她躬身,笑,“大人请罢,大娘娘等着您多时了。”

她谢过小黄门,提步进殿里头来,屋里燃着香,烟雾缭绕的。

大娘娘佛偈念得好,多少年了,小佛堂从内宫挪到外宫来,眼下人跪在蒲团上,正对着佛龛里镀过金的佛像,念念有词儿的。

她寻个靠边儿的位置站着,也不敢扰了大娘娘礼佛。

说起来也是怪事儿,先帝沉迷道学,大娘娘却吃斋念佛,两口子都不是一条道儿上的,怪不得生前感情不和,也说不上什么话儿。

大娘娘佛偈念了些时候,才扐下佛珠子,抬手扶着使唤大宫女的胳膊起来。

使唤宫女似是说了两句话,大娘娘点点头,慈眉善目的笑,转过身来看允淑,和和气气地问她,“你侯着有些时候了?哀家本想着如今住的地方离内宫远,路上得走许久,没想你来的这样快,倒是叫你多等了。快些,”她转而吩咐女使,“给掌印夫人赐座罢。”

允淑谢过赐座,端端正正坐下来,蕴了笑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娘娘也坐下来,撇撇茶沫子,同她话家常,“这宫里头闲,哀家也就只能叫你和双喜回来说说话,哀家还记得,当初你字儿写的好,老祖宗一眼就看中了,指明要你到掌执文书殿当值,那时候你还小呢,”她兰花指一翘,比划一下,“才这么高,女官里头,个子是最矮的。”

允淑忙起身揖礼,“都是老祖宗和大娘娘厚爱,臣是得着恩典了。”

大娘娘摆摆手,“你是有才气的,不然也不能位极人臣受官家重视,坐着罢,搁我跟前用不着这样自谦客套。这人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瞧,当初寿王来求娶你,哀家体念你在宫里当值不容易,同意了这门亲事,结果寿王糊涂,最后竟然做出谋逆这样不忠不义不孝的事儿来,真叫哀家心痛。”

这话儿她觉得自己插不上嘴,寿王是要管大娘娘叫母后的,母亲说儿子的不是,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她跟着说就不成了,到底她之前是寿王的庶妃,担着名头,外头人不知道,大娘娘是知道的,现如今寿王没了,她却跟了当朝的掌印大太监,为避讳就更不能在大娘娘跟前多嘴多舌。

大娘娘见她坐在那儿没接话,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搁下茶盏子抬眼一瞥,凉笑,“到底你也是做了七八年寿王庶妃的,怎么对寿王冷冷淡淡?本来寿王谋逆,你是他庶妃,也该一起获罪的,厂臣仗着自己手里头有点权势,倒是把你藏起来了,该着你命大,哀家也不是说盼着你陪葬的,就是觉着寿王当年那样切切求你,也真是一片痴心错付了,连你一滴眼泪都没赚着。 ”

大娘娘什么意思,允淑猜不出来,不过指定不是真为了来找她闲话家常,这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一通说辞,指定还有后话呢,她起来揖揖礼,叹着气道:“大娘娘有所不知,寿王爷当年虽说是切切求了臣去,可七八年也未曾见上一面,臣自进了王府,就在巴掌大的院子里寂寂过日子,王爷同臣大有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即便如此,身为女子,夫为妻纲,你也应三从四德,始终如一,只有王爷冷落你,断没有你始乱终弃的道理,你是尚仪署出来的女官,这些都不懂么?”

大娘娘语气里明显都是责难。

允淑心里有些委屈,可大娘娘一番话说出来,她倒是心里有数了,今儿果然不是来同她说话解闷的,也就不再辩驳,垂着脑袋应个是,“这都是臣的错,崔姑姑都是教习过的。”

大娘娘见她服了软,就着台阶下,嗯了声儿,叫她坐。

她才坐了,从外头窜进来只大白猫,跳到大娘娘膝头上,窝在那里睁大了蓝眼睛看她,冲她凶凶的喵了一声儿。

她心道,连畜生都知道人分三六九等呢,知道它主子高贵,是高高在上的大娘娘,仗着主子的势给她脸色看。

大娘娘捋捋大白猫银白的毛,脸上总算是有些喜色,“哀家不是说,你改嫁有错,可厂臣是个太监,若传出去说寿王庶妃跟了太监,好说不好听的,都说纸捂不住火,就是再隐秘,也保不住有人把你老底儿翻出来,到时候,于厂臣,于皇室,怕都是一桩丑事。”

允淑咽口吐沫,真想找个借口遁走,可眼下却只能坐在这儿老老实实听着。

她起身,跪下来行大礼,额头伏地,“臣愿听大娘娘教诲,大娘娘给臣指条道儿罢,臣不能让皇室背上污名,亦不能辜负厂臣一片情意,臣只恨自己不能劈成两半儿,两边都能有个好结果,求大娘娘给臣个明道儿。”

大娘娘哟一声,

第112章 大娘娘知道

忙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是在欺负你。快起来罢。”

允淑俯身继续跪着, “臣不敢,大娘娘还是让臣跪着罢。”

大娘娘捻捻佛珠子,套在手腕子上, 眼梢是带着喜色的。

自从官家即位,正宫就要腾出来给新皇后住,即便官家丧后了,她这个太后仍然要搬到外宫来,北海子景色好,可荒寂,身边也没给她留下个伺候的人,几次三番让小太监去内书堂给冯玄畅传话,只想让他过来陪自己说说话儿,都让一句朝廷事儿忙给敷衍回来。

她气呢,当初冯玄畅靠上她, 才爬到司礼监掌印的地位, 在禁廷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杀千刀的阉人太监,如今翅膀硬了, 用不上她了,说踢开就踢开,连句好话儿也不愿同自己说了,还正大光明的娶了这么一个, 寿王的庶妃。

她看看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允淑, 心里头攒了好些日子腌臜气顺了不少。

冯玄畅不是不愿意来么?她还没办法了。

“你也用不上这样惶惶不安,哀家又不是要治你的罪,只不过,你毕竟是寿王的未亡人, 理应替寿王沐浴更衣,诚心诚意吃斋念佛,守足三个月的孝才是。你觉得哀家说的可过分?”

允淑再叩头,“大娘娘说的并不过分,臣回去便沐浴更衣吃斋念佛,为寿王守孝。”

大娘娘略笑了笑,“那倒用不上,哀家这里正好有小佛堂,也叫她们给你备下了素衣,你下去沐浴后,换上衣裳,就到小佛堂里跪着罢,下头人会按时辰给你送斋饭。”

允淑心里头有些乱,这是打算要把她扣在徕颐殿三个月?

“大娘娘,臣自然是愿意为寿王守孝的,只是如今臣任提刑官,每日里要去衙门办事儿,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天不去上职,衙门里头也要乱套的,还望大娘娘恩典,准臣回去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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