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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淑给她说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哭的泪人儿一样,抬头看李允善,“我做好官儿,给你和兰姐儿做依靠,给你在婆家撑腰,这不行么?不嫁给庭降,也给你撑腰都不行么?我晓得你受了天大的苦,可……”她语塞,话说不出口,她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件无力的事儿,不知道怎么破解,二姐姐心里一定堵的慌,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安心的?她是谁也不信的了。

大监大人真的也很可怜,都是因为李家才牵扯了冯家,是李家欠下冯家一百多口人命,大监大人却一直对她那么好,这笔债又该怎么还?

她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从没这样心痛过,胸腔子里头在痉挛,却揉不到。

李允善摇她,“若你不答应,执意要嫁给一个太监,就是逼着我和兰姐没活路了,赶明儿我就抱着兰姐儿投了湖罢,也不难为你了。”

以前她是没指靠,允淑愿意跟着冯玄畅也就跟了,好赖是个握着东厂大权的人,她也能沾沾光,如今有个更好的,能给她更大的尊荣的,就这样拱手让给别人?那不能够。

允淑叫她说的难受的狠,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淌也都淌不干净。好半晌才哽咽着给李允善把衣裳穿好,“姐姐先回罢,这事儿咱回头再说,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叫你和兰姐儿没了活路的。”

李允善按按她的手,总算有些喜色,“你能想开就成,旁的都是虚的,只有咱们姐妹两个活的好,那才是好日子。”

她嗳一声,唤奈奈,“奈奈,伺候二姐姐回院子歇着罢。”

李允善下床来趿上鞋,回头再哀求的看她一眼,道:“当是姐姐求你的,早前以为你嫁进寿王府做了庶妃,便能沾上你的光了,哪里知道那个寿王是作死的,好在你是的争气的,没叫姐姐委屈了,往后也要有所顾全才是。”

她说是,送走李允善后,窝在被子里思前想后许久,这几年来,她没什么建树也没追求,在宫里做女官那都是事儿赶着她走,就像飘在水上一条动也不动的白肚鱼,水往哪流她往哪飘,逆来顺受从没争取过什么,除了找回二姐姐这件事一直是心头上磨不开的,其他的事儿她都浑浑噩噩不真上心。

那时候只以为过了今儿就没明儿的,也不敢想太多,如今两难之间,她就突然很想为自己谋划谋划前程。

她不能叫二姐姐受委屈,却也不能跟了庭降,这点上立场必然要坚定的,厂臣为了她,什么事儿都愿意做,疼她爱她,尊重她,横竖,都不能负了他,不然,她成什么人了?

就是死,她也决定同冯玄畅在一块儿。

主意既打定了,便起身穿了衣裳,问奈奈,“庭降歇了么?”

奈奈替她披上斗篷,回话,“大殿这时候都是不歇息的,他晚上习惯打两套拳,再看会子书,要到亥时才安寝。”

她拢拢头发,哦一声,“我去同他说会儿话,咱们走罢。”

有些情就是不能纵着,该掐死的时候就得快点出手,拖久了对谁都没好处。

她敲庭降的门,袖手在屋外头等他开门。

少时门开了,庭降瞧是她,喜的不行,拉着她就往屋里头走。

“李允淑,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找本殿是什么事儿你只管说。”

她把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大殿,您今年十五岁了罢?瞧瞧长得魁梧不凡的,也到了年龄纳妾了,可有瞧上的姑娘么?这都回长安了,总在我府上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你好歹是大殿,如今奉天殿也空出来了,不若明儿我进宫去面圣,把您在我这儿的事儿同官家说一说,叫羽林军接您移驾罢?”

庭降皱眉,“是本殿这尊大佛太大了,你觉得自己庙小容不下?”

她倒是没想这个,就是觉着得避嫌,听庭降这么说,才恍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便道,“大殿说的是,今儿早晨送大监大人的时候,大监大人说了,您的仇家太多,我寻思着我这儿也不太安全,总住在我这里,万一叫有心的盯上也没个能护您周全的,您还是回宫里去的好,宫里铜墙铁壁,围的铁桶一般,羽林军里头高手如云,自然比这儿好。”

庭降抬眼,神色焦急,“你这是想撵我走的?”

她咂嘴,“覃时不是说,寿王养的那些个杀手为了给寿王爷出口气,到处在找您的下落么?”

说罢,她调转视线,装作不经意提起来,道:“听说大殿心里头喜欢臣,臣也不知道这混账话是哪里传出来的,是个真是个假?若是真,臣劝大殿莫有这份心思,您是翱翔天际的大鹏,臣是屋檐下啄食的家雀儿,就是远远看您也是不够格的,更不敢振翅与您同飞。您的姻缘合该是世家大族里头那些闺秀们,断然不该是臣。若是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臣寻思着您也不能喜欢上臣,臣这样的身份,父亲是获罪的贪官,又在大牢畏罪自尽,浑身上下都是污名,怎敢辱没皇室清誉。”

她洋洋洒洒说完,再看庭降,少年冷着脸,眉头都快拧成麻花,“本殿喜欢你怎么?你说这么一堆的话来堵我?你伺候的熨帖,本殿喜欢,本殿喜欢吃你做的饭菜,也喜欢你一身的干劲,本殿自幼没喜欢过人,独独见到你便是动心了,动心就是动心,岂是受自己控制的?你同母后最像,本殿心里头想同你亲近,若不是本殿喜欢你,本殿陪你一起跳崖么?本殿是脑子抽了才会陪你一起跳下去,摔个半死被冲到王府井去。”

她迟疑,心道完了,这回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那殿下有没有想过,您那或许不是喜欢?就……就是把对您母亲的感情转嫁到了臣身上?”

庭降摇头,他不承认。

这事儿就很难办,她叹气,心道只能拖着罢,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臣心里只有大监大人,是要辜负大殿的错爱了。”

她对庭降无意,也并不想耽误人家,说明白了对谁都好。

庭降点点头,“我知道,我听说了,本殿也不是让你现在就能喜欢上本殿,但是本殿给你时间,你仔细想想,你那二姐姐是命苦的,若你跟了本殿,本殿答应你只三媒六聘娶你一个正妻,绝不委屈你,你二姐姐本殿也愿意给她讨个诰命夫人,让她在沈府里头风风光光的,跟着本殿有诸多好处,你也不要急着一口回了。”

她矮矮身,正色道:“大殿,不是什么都能指靠赏赐来的,官家给的尊荣那是我们这样的人得时时捧着的,日夜不敢懈怠,是尊荣也是桎梏,荣华富贵还是贫穷卑贱就如被一根细线吊着,惶惶不可终日。臣只想安稳度日,再也不想经历一次抄家灭族,姐姐要不要那份虚荣也没什么用,沈大人只要是真心待她,往后她都是安稳日子。”

她倒是犟,还满有脾气,左右她就是对冯玄畅一往情深了。

他捏她肩膀子,“你喜欢他什么?是觉得他是太监,不能三心两意,一辈子都只能在你身上打转?”

允淑给庭降捏的有点疼,挣扎道:“臣喜欢大监大人长得好看啊。”

庭降愣了愣,“什么?”

她认真的点头,“大殿您同大监大人比起来,其实挺丑的。”

冯玄畅同庭降比权势比不得,比尊荣比不得,比脸还比不得了?这长安城,怕再也找不出来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庭降觉得要被允淑气的吐血了,她竟然说他长得丑!

第90章 姑娘

他气愤, 自尊心受到冒犯后不自觉音调拔高了三个度,“我丑?我哪里丑?长生说我是个小白脸呢,天天瞧我都瞧不够, 怎么到你这里就丑了?”

允淑呐呐,“长生?是谁?”

庭降面红耳赤地,一背手遮掩的干咳两声,“不是谁,本殿今儿乏了,这就睡。李允淑,本殿不会放弃的。今儿你且回去罢,本殿有空再同你说话。”

她矮矮身,退出来把门带上,奈奈跟她旁边给她打灯看路。

近来她挺忙的,早出晚归, 回府后就累的不想动弹, 能待的不过两个地方,一个是书房,一个便是闺房, 许久已经没在府里头晃荡,方才来的时候她心里装着事儿,这会子才注意到走廊里头挂起了花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点的, 眼下瞧着到处都敞亮, 就连花园子里头也布置的顶好。

她问奈奈,“这些花灯是什么时候挂起来的?”

奈奈笑,回她,“主子您这日子都过得糊涂了, 明儿是八月十五了呀,奴婢叫她们把花灯挂起来,小厨房也做了月饼和桂花茶、桂花糕来吃。说起来时间过得也是飞快,没怎么觉着,奴婢和主子已经在一块儿过了八个中秋了,今年是咱们过得头一个正正经经的团圆节。”

一时间主仆俩心里五味杂陈,可不是么,八年来,头一次过个完整的团圆节。

她拉奈奈的手,笑,“明儿下了值,咱们去青绮门吃酒,再去朱雀街看花灯猜灯谜罢,今年咱们好好过个团圆节。”想了想,又有些感慨道,“可惜了大监大人不在。”

张掖城瘟疫那年,大监大人千里迢迢的跑去张掖城给她送月饼呢。

奈奈问她,“主子,您给掌印大人装上两盒月饼,叫驿馆递送公文的时候,一起带过去可行?”

她连连点头,“可行可行。”

奈奈是个周全的,一早起来就让小厨房给她包了两份月饼带上。

允淑同覃时从驿馆出来,回到提刑司,衙役们都站在门口守着,瞧她来了,一个比一个会递眼色。

他们个个挤眉弄眼的站提刑司门口,允淑给他们挤的很纳罕,问带头衙役张图,“这是怎么?都站外头给雷刚劈过的,眼睛不听使唤了?抽筋?”

张图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一脸担忧道:“官家亲临,正搁里头查阅卷宗呢,大人,咱们瞧着官家面色不善,您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叫人告到官家跟前去了?”

允淑左右思想一阵,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绝对没有出任何的纰漏,官家为何突然造访提刑司,她也吃不太准,抬眼往里瞅瞅,便提步进来。

明镜高悬下头,官家着一身常服,伏于桌案上似乎在小憩。

她轻轻进来门,走两步在官家跟前跪下行叩拜大礼。

“官家?官家圣安。”

官家听见声儿,坐起来揉揉脸,似乎昨儿夜里一宿未睡,精神头不太好地瞧瞧她,指指自个儿旁边的蒲团,“允舒过来,陪寡人坐坐。寡人昨儿听说,贺之州在提刑司大堂上,气势汹汹的骂你,骂的十分起劲,今儿想来瞧瞧他的威风。”

允淑在蒲团上坐下来,做揖,“贺大人不服,今儿本就想去敲登闻鼓鸣冤的,官家亲临,倒是省了他诸多事宜。”

官家摆摆手,“你给寡人置帐,寡人旁听,寡人倒是瞧瞧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伶牙俐齿。”

允淑起身唱喏,唤人置帐,提了贺之州来。

官家袖手在帐子后头同她小声私语,“国丧期间,贺之州侵占长安西郊良田五百余亩,侵到了皇庄边上,就连皇庄的地也被他占去三分,这事儿李葺给朕呈折子来了,你好好查问过没有?”

她压压声,禀道:“哪还用查问的,贺大人可是不打自招,洋洋洒洒和盘托出,压根没把臣这个提刑官放眼里头的,料定了臣不能怎么着他。”

官家点点头,“你只管审,他若敢造次,寡人给你撑腰。”

她答应着,去看下头站着一脸不耐烦的贺之州,官家在,她不好拍惊堂木,拢拢手,直接了当道:“贺大人,昨儿您说的西郊良田,今儿可否和下官好好絮叨絮叨呢?”

贺之州抖抖袖子,笑的不可一世,“李大人今天想明白了?昨儿要是像今天这么识时务,咱们也犯不上针尖对麦芒的死磕不是?说起来,我家小妾也是姓李,和李大人还是本家,今儿李大人放我回府去,改日李大人在青绮门吃酒的钱,贺某人担着。”

允淑摇摇头,这人约莫是听不懂人话,就不该好好同他说。

“本官问的是,贺大人私占良田的事,贺大人可还有话说?”

贺之州敛敛神色,“李大人,这哪里是本官私占?都是底下的人孝敬的,一应手续可是齐全,就是到官家跟前分说,也说不出什么。本官如今给李大人留着情面的,愿意在这好好的待着,不然,本官手底下分辖西东两个大营……”

言下之意,简直就是在警告允淑,他想走,分分钟可以让提刑司动起刀剑来。

允淑叹气,正要开口,噼啪两声,官家似乎是掰断了什么东西,咬牙道:“真是癫狂了,寡人给他东西两个大营管着,他倒是拿朝廷的兵敢私用?还想围了提刑司是怎么着?混账东西,收他官印,不必再审,传令削职罢官,打入大理寺天牢,由大理寺拟案定罪罢。”

官家既然都发话了,允淑站起来躬躬身,“臣领旨。”转而吩咐三班衙役,“来人,收了贺大人的官印,转送大理寺受案立罪。”

贺之州有些惊慌,他往前走两步质问道:“本官是朝廷命官,附一品大员,没有皇命,你敢收官印?官家晓得这事儿,是要治你以下犯上的大罪!”

允淑额首,“收你官印转交大理寺定罪,就是官家的旨意,贺大人还有什么话儿,留着去同大理寺寺卿说罢。”顿了顿,她提醒道,“贺大人,您这事儿得多亏了是走的提刑司,没落东厂手里头去,不然您现在怕浑身上下没丁点囫囵地儿了,本官听闻东厂的手段,可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问话问的是个生死不计。”

贺之州脸刷地白了一片,冷汗吟吟,他怎么不知道东厂的手段?言青和同冯玄畅两阉人,一个黑心的笑面狐狸,一个阴鸷的阎罗判官,往前东西厂各有手段,如今西厂取缔,言督主和冯掌印劲往一处使,这样的情形下若从东厂过一遍,就真是个刀山火海油锅里烹炸,不死也得蜕三层皮了。

允淑瞧他变了脸色,心里感叹,果然这东厂就是旁人眼里的阴曹地府鬼门关,厂臣真不容易,人人怕他,却也人人恨他,仇家怕也不少哩。

她给覃时递个眼色,覃时立时取了官印,把人捆了,吩咐张图立时押送大理寺。

撤了帐子,允淑才发现官家结结实实掰掉了块玉玦的边角。

官家起身来,拍拍他肩膀,“今儿中秋团圆节,寡人在宫里烦闷,廷牧说你府上添了花灯,寡人去你府上做回客罢。”

允淑立时会意,官家这是想去看看庭降的,便答应道:“臣恭迎圣驾。”

官家亲临,总归是让她府上蓬荜生辉的事儿,只是考虑到冯玄畅说起过,如今外头不太平,寿王家养的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允淑把这事儿压的平常,丁点也没有张扬,一同往日当值。

回府上来,官家一点官家的模样都没有,十分随和,允淑吩咐小厨房备上酒菜,就退了,独留官家和庭降说话。

官家在,府上多添置了人手,廷牧拨了锦衣卫过来,都是精挑细选跟在大监大人身边得力的人,身手了得,她就很放心,难得清闲半日,她带奈奈收拾园里头一片花生,奈奈欣喜道,“这片儿地土硬,没想着果子结的还这样成,您瞧瞧,硕果累累的。”

她看着沉甸甸的花生颗,心里也高兴,接过来摔打摔打,道,“若有一日,我归隐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了。”

奈奈说是,这世上,哪有什么比从地里收获果实更快乐的?

允淑想了想,笑,“没有。种地,踏实,就是不知道大监大人的身子骨能不能成。”

她是把冯玄畅也算到了以后的日子里去了,想了想,一拍胸脯,豪放道:“不能成那也没关系,大监大人若是耕不动地,我们就雇佣农工,给他们工钱就是。”

奈奈笑的摇晃,看看她家主子,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个地主了。

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门口来了个乡下姑娘,要见大殿的。

允淑和奈奈面面相觑,这个节骨眼上,来个乡下姑娘要见庭降?她搁了手里头的花生秧子,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整整衣冠,“走,去看看。”

到了府门口,果然见一个姑娘抱着小包袱倚在门框上,穿着灰色碎花粗布衣裳,头发编成个简单的大辫子,袄裙上还打着两块补丁,模样十六七岁,同她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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