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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没答话,只打开食盒,将饭菜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说道:“孙媳知道祖母恨我什么,也知道祖母从何时开始恨孙媳的。其实祖母不在了,对孙媳是有利无害啊。但孙媳却还是巴望着祖母活着,祖母若不在了,连个与孙媳相争的人都没有,岂不知没趣儿?祖母也不要忘了,虽四叔病重,人却还是在的。祖母这般一意孤行,四叔如何自处?祖母想给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冠上个不孝的名儿,四叔难道能躲得过去么?”
小闵氏冷哼一声,讽笑道:“他那不孝……”
“祖母可当真如此想?一点儿声名都不给四叔留了么?”
程瑜突然打算小闵氏的话说道:“孙媳也是母亲,这孩子如何让人伤心,便是打碎了骨头也的往下咽。刚才遇到四叔,四叔还为了祖母的作为伤心。听说他寻到了一名神医,专医他的病,不久就要去寻了神医去了。”
小闵氏看向程瑜,问道:“当真有神医?”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怎会没有那些奇人奇事?祖母若有心,就好好的活着,等着四叔回来与我抢这份家业吧。”程瑜说道。
小闵氏能做出这番举动,一是与崔翊怄气,二是心有不平,三也是因为崔翊的病,觉得往后没个奔头儿。如今听了程瑜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总是有个奔头儿的。
程瑜看着小闵氏面上有松动,便盛了一勺粥,送到小闵氏面前。
小闵氏闻得粥香,有了一会儿,才低头抿了一口。待吃了几口,小闵氏就又落了泪。
从小闵氏屋中出来,程瑜看着院中的大树怔愣了一会儿。
上一世,她就在这个院落中被囚了许多年。时已深秋,树上的黄叶被风一吹,就簌簌落下,绝情如一负心男子般。
这一世,说变了,其实并未变了许多。说没变,但已与前世相差甚远。
至晚间,崔铭听了不允沈乔进门的事,很是感慨了几句。而后他便试探了程瑜,可否将当初沈乔留下的借据毁了。沈乔给崔铭的那些钱,除了被崔铭拿出去应酬,余下的还被崔铭置下了不少私产。崔铭担心着沈乔急红了眼,再来向他讨要私产。
但沈乔这时虽落魄了,可却半点儿为难他铭表哥的心思。在崔府外冻了一天,见无一人理她,就又回了王府。王府那边也无一个愿与她说话,便是往日里从沈家带出的丫头,这时看着沈家无靠,也都各自有了心思,并不再一心对待沈乔。
沈乔独个儿在屋中坐了许久,无一口热饭,无一口热茶,身心俱疲,无一丝力气如往日般弹琴书画。
不知怎的,却又恍恍惚惚的想起了王小将军。待想起了王小将军,沈乔突然起身,去寻记忆里王小将军给她的那对泥娃娃。可寻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似乎如同王小将军往日里待她的一样消失不见了。这时,沈乔方觉心如针刺,连着沈府被抄,父母被流放的委屈,在这黑暗中一道哭了出来。
崔翊是等到了冬至才走的,被小厮们扶着与小闵氏叩了叩首,才上了马车。
旁人都说那神医如何了得,仿佛崔翊一去便会好了一般。
只崔通看着崔翊哭个不停,惹得崔翊临去前又叹息了许久。
待崔府上下过了一个冷清年,才过完十五,皇上的圣旨就下了。
崔铭承袭爵位,被封为郡公,这着实让崔铭欢喜不已,他以为他不过是县公罢了。
可待他得了旨,想与人炫耀显摆的时候,却发现他身边可恨的可爱的,都已经远离他了。
让崔铭也突然觉得这国公府,到底是冷清下来了。
正文 59言语拙
这一乱,就乱好几年,直到八年后,整个国家才算安定下来。
人总是健忘的,日子过得踏实了,也就不再敢回想皇上登基初期的血雨腥风。偶尔梦回时念了起来,也都觉得不真切了。
现在的皇上虽然对于一些王公侯爵一直在打压,但对于小老百姓,还是施了不少仁政的。这百姓过得舒坦了,便是那些个公侯再有个乱闹的心思,折腾起来的也有限。百姓的日子过得不舒坦,那些王公皇上抱成团儿,也闹不出个水花来。
京中的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就这几年的功夫,京中就比前朝更加繁华,甚至还有别国来京中做买卖的,经常就能看到长的怪模怪样的外夷人。碰到了京中年节,那更是人挤人,单看热闹都能看许久。许多人走不动了,就躲到街边的茶馆儿叫上几碟点心,一壶清茶,听听书,扯扯闲话。倒也过得舒坦,便是外来的远客来了,主家这么招待着,也不显得多寒酸。
“这京中是比我们哪儿热闹了许多。”徐六如许多外省人一样,一来到京城就被这繁华弄花了眼,处处觉得新奇,恨不得再生出一双眼睛来。
徐六是个商户,原在家里做买卖的,看着乡中有人在京中发了财。也跟着动了心思,将家中的商铺变卖了,想在京城置个买卖。
徐六来京中总是要投奔一个人的,他有个远亲姓徐,就奔着他去了。那徐家原不算什么,但家中有个女儿在个国公府家里做姨娘,甚是得宠。徐六在乡间听得个有人是个县官儿亲戚,那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了,这京中有着个国公的亲戚,就是豁出去老脸,也得攀附上。
可到了京城,看着那老徐家还不如自家敞亮的小院子,徐六的心就凉了一半儿。可这京中真是个生钱儿的地儿,徐六也无旁人可靠,只得继续捧着那远亲。
而徐六的远亲不是旁人,就是徐惠娘的哥哥徐文竹。徐文竹这人远没有他父亲的骨气,又没个才能,就是个做不成事舍不了面子又好吹牛享乐的人。
这时徐文竹又盯上了徐六口袋了一些银子,借着带徐六熟悉京城的缘由,带着他四处吃喝玩乐,赖着徐六的钱用。
徐六虽是小地方出身,但人却不傻,待看够了热闹,便试探向徐文竹问道:“小弟来京中也有些日子了,热闹是看了许多,却还不知道咱家那富贵亲戚的大门儿往哪儿开。往后想走个亲戚都走不成,那不是白来京中混了这么一遭了么?”
徐文竹得意问道:“你说的,可是我那郡公妹夫?”
“郡公?这,咱们兄弟先上茶馆寻个偏僻雅座好好说说,总比这人挤人的好。”徐六儿为了得到更多的话,便拉着徐文竹往茶馆楼上走。
待热茶点心上齐后,徐六才笑着问徐文竹:“小弟不知道这怎么又变成了郡公了。”
“这不是世袭的么,国公往下是郡公,郡公下面是县公。你看这京中许多家原都是有着爵位的,但这几辈儿熬下来也就没了。除了沾了皇亲的几家世袭罔替的,哪有几个能一直守着那爵位?但好赖还在国公住着,总还是不错的。”徐文竹笑着捏了个花生儿丢在嘴里,得意的说道。
徐六为徐文竹斟了一杯茶,笑着问道:“想着那国公府也该很大吧,听说就郡公爷一门住着。”
“那可不是,原有两个庶出的老爷,在老国公爷在的时候已被赶了出去。”
虽徐惠娘就是个做姨娘的,但徐文竹却还是一边靠着自家妹妹做姨娘攀上的富贵享乐,一边又看不上旁得做姨娘的。他这时眯眼想着往日的国公府说道:“原本的国公府,是很气派,自东六街到东八街,占了两个街区,这都是人庆国公府的。但这不当家夫人掌家之后,就又把住的地方一缩再缩,多余的地儿已上报朝廷,又送了回去了。倒是得了句皇上的称赞,可现在整个国公府的气派没了,和那新上任的许侍郎府竟差不多大。你说说,有怎么过日子的么?”
听着徐文竹对这崔家的管家夫人似乎多有怨言,徐六不知内情,只低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话音才落了,就听茶楼外面有了一阵喧哗声音,徐六喜热闹,就探出脑袋看去。
只见几个身着锦衣的富贵公子骑马自街边慢慢走过,能惹起这片喧哗的缘由,实在是因为这几个小公子样子生得太好。
徐六远远看着,就不由叹道:“这京城果然人杰地灵,竟然有这般的人。”
徐文竹跟着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还是得领你去认认亲了,这是自家人,竟都不认得。”
“自家人?”徐六皱眉一想,问道:“莫非这就是庆国公府的公子们?”
徐文竹在茶楼之上,指着一个十分瘦弱,看起来不擅骑马的公子,说道:“那就是咱们外甥,名叫崔远,今年已十三了。这还有个威远侯府的公子,另还有几个旁得管家公子。”
徐六看着崔远,见他虽也俊美,但太过瘦弱,似有病症一般,恐不是有福之人。且在众子公子,也显得怯懦一些。但当着徐文竹的面,他却不敢多说。随后他看着一笑容憨厚,皮肤略黑的少年看着与旁的少年不同,便问道:“这位少年又是哪个儿?”
徐文竹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独自喝了一杯茶。
徐六直看不到那些少年们,才坐了回去,见徐文竹面色不好,便笑着说道:“小弟从乡下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一时看得忘形,还请兄长不要笑话小弟啊。”
徐文竹这才笑了,说道:“你们乡下人,见识少也是难免的。那个小子,就是崔通,是夫人程氏所生的。原也是个文雅的人,去年突然就跑出了京城,说是去了南疆,这才回来。整个胡闹么,好好的贵公子,你瞅瞅晒的跟个做苦工的一般。说是刚回来的时候,连她母亲都没认出来。为人呢,也是呆笨呆笨的。旁人背书看上几遍就会了,但他要背上几天。看着模样儿好,但十分不会说话,他也没个考功名的心志。连他的老师都给他起了个字,叫‘拙言’,笑他笨口笨舌的呢。”
“那位小公子的老师又是那个呢?”徐文竹见崔通竟然是崔夫人程氏所生,是崔家唯一的嫡子,自然十分挂心。
“他名叫曲圣文,也是有些名气的,你也该听过。原一直不得志,只困在崔府的西席,后高中了,现在翰林院任职。听着……最近有风头儿说要择他做太子太傅呢。”徐文竹笑着说道。
徐六儿听着这上面这层人的关系暗暗惊叹,生死富贵似乎只在瞬间啊。他先默默的记下了这些。回头又背着徐文竹去打听这崔通与他母亲,听着程老爷先头闲散在家,今才重新被启用。暗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想趁着这个时机去趟那国公府,攀个亲戚。
有了这门亲戚,往后在京中做什么事儿,都便利许多了。
但送个什么东西,这个是难为住徐六了。
看着徐六愁眉不展,徐六的妻子瞿氏一边帮着葛氏做些针线活儿,一边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我这儿不是有个很好的玉镯子么?还有我娘家给的一双珠钗,寻个体面的盒子装了。他们大家大业的也该知道我们小门户的不容易,能让她们看出我们尽心就行了。若是送得大了,人家看着我们日子过得不错,许就没了怜贫的心了。”
徐六听着瞿氏说得也是在理,就凑过去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好法子。”
瞿氏看着徐六低声说道:“我这几天瞅着,那徐家妹子在国公府内也不是个管事儿的。这妻妾之间,纠葛多。你也别先急着送什么东西,只看人家当家夫人富贵就一门心思攀附。咱们毕竟是姓徐的,你不知内情,送礼反倒送出了错。不如我先去看看,瞅瞅里面的状况。我们女人家扯些孩子说些绣工,总是能扯上话的。我仔细看着,细心品着,若是能踏出这条路来,也算好的。你啊,把这女人的事儿交给我,你只管哄着你那兄长去。”
“他只需说几句好话捧他就行了,我看他也不见得那郡公妹夫有多亲近,我若是能和郡公直接扯上,何必绕了个远儿从后宅攀关系。”徐六叹道。
瞿氏笑了一声,咬断了手上的绣线,看着绸子上漂亮的莲花笑道:“你们男人就是爱高看自己,这家里的事儿,还真不知道哪个儿说得算呢。但凡那郡公爷说话有几分成算,他若如咱们嫂子说的那样心疼徐家妹子,如何这徐家还住着这么个小院子呢?”
“是,是,夫人你说的是,如我们家还不是你做主么?夫人这般体贴,让为夫好好的犒赏你一下。”徐六笑着,就欲压倒了瞿氏。
瞿氏推开了徐六,嗔骂道:“我这还有活儿没做完呢,你就想着这事。”
徐六皱眉问道:“这又是个什么事儿?”
“不就是这绣活儿?我还差一点儿。咱们那嫂子这两天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再不帮着做些活去,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酸话怪话呢。咱们的银子有限,怎能喂饱了他们?辛苦一些,也能省些麻烦。若是真被那女人酸上几句,我是女人是无妨的,你是个男人,拉得下面子么?”瞿氏笑道。
徐六叹了一口气,动情说道:“着实是辛苦你了,往后我必然会待你好的。你这般辛苦,我也不睡,陪着你。”
“你也不用这么着,明儿个你还要见人呢,别再把眼睛累眍喽了。”
瞿氏笑着说道:“只你别想那郡公爷一般,想三想四就成了。”
徐六笑道:“我只你一个就够了,哪里敢想三想四,我也没那个富贵命去。”
正文 60高门户
即便瞿氏再胆大,到了庆国公府这高门大户前,还是心里发怯。瞿氏穿了临到京城之前新做的衣服,那绣活儿做得也鲜亮,是特找了个绣活好儿的妇人做得。但即便穿了她最体面的衣服,瞿氏还是觉得有些缩手缩脚的。
徐惠娘的嫂子葛氏瞅着瞿氏的模样儿就笑了,说道:“这都是家中实实在在的亲戚,你怕个什么?”
听得这话,瞿氏先偷看了眼领着她们往前走的婆子,虽见那婆子只是低着头似并没听到葛氏的话,但瞿氏也忍不住羞臊的满脸通红。她虽然这时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攀关系,但她也知道徐惠娘在这儿个国公府不过是个姨娘,她们哪里算得上这国公的亲戚呢。
虽然这里高门大户的,连姨娘都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但搁她们乡间,做妾室跟做丫头的也强不了多少。有些人家正经儿夫人不能生养,就在更偏远的乡下买来个粗苯丫头,单为了生个儿子罢了。生过了儿子,也不许相认,就做个伺候人的大丫头在这家里面过日子。
瞿氏这边都知道羞臊,但葛氏却依旧一口一个“我们家,我们家”的唤着。直惹得路过的两个小丫头听了过去,忍不住嬉笑着说:“我们夫人的娘家是京儿里头做尚书的,亲戚要么是姓崔的,要么是姓程的,还有姓贺的,倒没听过姓徐的。”
葛氏这才红着脸不再说话,本来想在瞿氏面前现一现的心思也歇了。瞿氏也尴尬着做没听见的样子,默默的跟着葛氏摸到了徐惠娘的院门儿。
到了徐惠娘的院子,那领着瞿氏与葛氏进来的婆子与守着徐惠娘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就又换了个婆子领了葛氏与瞿氏进门去。瞿氏这时才敢抬头看,这是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子,正房两间,外还有东西偏房两间。地上铺得是青石砖,也并没有什么花草,只有些树木竹子。
瞿氏不禁想,这院落怎么看着这般素净,素净的太过冷清了。
葛氏看着已到了徐惠娘的院子,又恢复了她的性子,低声说道:“原是先头这府里的大少爷幼时得了一场重病,说是由花草染得,这府中上下就都开始避着了。”
瞿氏连忙点了点头,又记下了一件事。
才这说话的功夫,瞿氏与葛氏已经进了正屋里了。走进正屋绕过了屏风,瞿氏就见了一个容貌极好的女子站起身。那长相确实是瞿氏从未见过的好,一时瞿氏都给看愣了,那眉眼儿口鼻怎就长的那么合适,皮肤白得跟窗上的白窗纸一样。只愣过之后,瞿氏却也看出这个女子不似个能拿主意做主的人,能管束住人多少都有些干练利落劲儿,她这样的太过较弱怯懦了,还一副不大敢看人的样子。
葛氏见了那女子就笑着说道:“惠娘,这就是你六堂嫂。”
瞿氏方知道那是徐惠娘,便就彻底不信了葛氏说得徐惠娘在这府上如何得宠,如何能做主,将来如何能扶正的话来。这么个笑起来都怯生生的人,怎是个得宠的模样?哪里像个能做主的人。
但凡妾室要见府外人,都要经过程瑜应允。徐惠娘自然知道这天她要见葛氏与一个外来的亲戚,徐惠娘就笑着唤了瞿氏一声“嫂子”,然后才各自落座。
徐惠娘这些年程瑜暗中逼迫着,兼着府上又出了这么些事吓着她。今儿被封府了,明儿又有哪个连着亲的人家被抄了,每次听到都吓得徐惠娘一整晚都睡不着急。而崔铭更是个胆小的,有个风吹草动,比她徐惠娘还要是还安排。徐惠娘就指着程瑜,虽知道程瑜也只是个女人,但看着程瑜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就变得踏实了许多。便是这时过上了太平日子,徐惠娘也总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见了瞿氏就抽着嘴角挤出笑容问道:“嫂子可去看过夫人了,夫人说什么了?”
葛氏听后,颇为不满的撇了撇嘴。
瞿氏听着徐惠娘又不安的问了一遍,就笑着答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也没来寻我们说话,我们也不好去叨扰夫人。”
徐惠娘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皱眉跟葛氏说:“嫂子你这次来不是又为了菱儿的事吧,我与你说过了,这事是不行的。通哥儿那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不是咱们家攀得起的。上次夫人生辰,你贸然把菱儿领了过来,夫人已然不乐了,你可别又来求这事。夫人虽然和善,但拿着通哥儿为重的很,你可别再这么着……别再这么着了……我这还有些金银首饰,你快些拿走吧。”
瞿氏听到这儿,才知道葛氏为什么每每提到这府上的夫人程氏,总是诸多怨言,都是些贬低她的话。原是想攀附人家,结儿女亲事,被打了脸。看出了这内情的瞿氏心里头都未免看低了葛氏几分,亲事最讲究门当户对,这一个妾室娘家的女儿,也想嫁给这家嫡子?别说这家人断不能允的,便是个头脑不全,见色无智的人胡乱应了亲事。那往后这么个低出身的女儿,到了高门大院儿里不是处处仰人鼻息,过着锦衣玉食的苦日子么?
更何况那菱儿,瞿氏也是知道的,虽模样不错,却是个极能惹事儿,被宠得没了规矩的。哪里能在这么个大门户里活下去?这般痴心妄想到最后只会害了自己的女儿。
葛氏听着徐惠娘当面给她下来台面,立时站起来说道:“我到底是你嫂子,你怎么这般说话?这个你六嫂子说未见过你这么妹子,我才领了她来的。你又提菱儿做什么?远哥儿都那么大了,你怎么反倒活回去?再则说,你也好提菱儿,她们瞧不起我家。你也跟着瞧不起我们来了?”
说罢,葛氏又羞又气,直接坐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家里个没用的,原有个富贵亲戚。却没料到变成凤凰飞走了,就再不愿意理我们这个穷草窝了……”
徐惠娘似乎被吓住了,两手不安得拧着帕子,不断地重复着:“别这样,别这样……”
瞿氏看着徐惠娘的举止,开始慢慢觉得她不似常人。徐惠娘低声重复了几遍,没有制止住葛氏的苦闹,徐惠娘突然冷下脸来,怒吼一声:“不要闹了,夫人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再理我了。”
这声怒吼把瞿氏与葛氏都吓了一跳,齐齐得看向徐惠娘,徐惠娘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含泪小声的说:“求求你,别闹了。那些金钗都在首饰盒里,你拿走了就是,别再闹了,仔细让夫人听见。夫人之前因为菱儿的事情已经恼了我了,再出事,怕是就要不管我了。也怪老爷,如何那日就让你们来了,他是当真要逼死我。然后,然后把远儿给了慧绣的,当真的……”
瞿氏看着徐惠娘这模样,竟然近似疯癫,全不是葛氏与她说得样子。若非吹捧着葛氏下不来台,才带着她来,怕是瞿氏都不知道徐惠娘竟是这番状况呢。
葛氏也未料到如今的徐惠娘是这个样子,虽上次见徐惠娘,她是有些说话颠三倒四的地方,但也未像如今这样。顾忌着是因为现已做了郡公的崔铭新纳了一个妾室的缘故,因为葛氏也有个半年多没来到崔府了。之前来的时候,崔铭才纳了这个妾室,葛氏却没机会见过。只听旁人说是模样性情与徐惠娘未嫁人时时仿佛的,已有个二十岁了。因没有父母,叔叔婶婶指望着靠她的模样赚个富贵,才一直挑拣到今天,没想到这时那妾室将徐惠娘逼迫到这幅样子。